第十一回 整军伍传授统兵之道 设埋伏却遇黄雀在后
且说高顺领着军兵及民夫抵达郿坞,见李邹已将董氏族人尽数看管,遂将其赞扬一番。而后,陷阵营把守好各个仓库,这才放民夫入内。可这帮很有些日子没吃上饱饭的人一见到堆积如山的粮食时便失了控制,甚至有人直接捧起生米就往嘴里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陷阵营才将陷入疯狂的人们镇住,令他们按庞舒的安排开始搬运。 两日后,郿坞事毕。初步估计,运送到毓琴山庄的物资有:金七千五百斤,银两万五千斤,兵器盔甲三万余套,粮草箭矢绢帛等物不计其数。就在陷阵营押着粮秣财帛小心翼翼返回山庄时,长安局势又起变化。 原来,因诛董的功劳完全被吕布及万炜兄弟独得,两人的官职爵位都往上窜了不少。天子又极信赖万炜,在得知那“临阵倒戈”的亲兵实则是吕布埋下的暗棋后,再联想昔日吕布并无多少对自己本人不敬之举,顿时相信这位实际上也是忠心汉室、暂时屈身侍贼的,大笔一挥,在吕布的“奋武将军”衔后又加上了句“假节,仪比三司”。王允等人阻拦不及,暗自揣揣,唯恐再出个董卓,因此在处置董卓部将军队之事上,众朝臣便绕过吕布,直接命张济、郭汜等人进京请罪。得知此事后,吕布当堂叱骂王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终还是天子出言劝解,才让两方“罢战”。 吕布怒气冲冲离了皇城,也不回府,放马疾驰,竟从西门直出长安。赤菟神骏,一旦放开了奔跑,那可任谁也追不上。故而转瞬之间,一干亲卫便被远远甩开。又奔出约莫十五、六里,吕布才觉着心气渐平,缓缓收了缰绳,放慢速度。待一路打马狂追的陷阵亲卫追上时,吕布已掉头往回走了。陈燕见状暗舒了口气,领着人催马上前,落后一个马身跟着。吕布瞥了眼青年军侯,突然问道: “逸安,若杀之有害,不杀掣肘,杀还是不杀?” 陈燕先是一怔,随即联想到今日之事,默然许久方才应道: “主公,朝堂乃非之地……” “行了,少跟我绕弯子。”吕布截口打断,“你信‘首恶已除,从者不论’吗?” 陈燕想也不想,摇头道: “不信。” 吕布微觉诧异,扭头问道: “为何不信?” 陈燕眼中闪过一抹恨意,脸上满是讥诮之色。“若此言可信,陈家便不会只剩我一人。” 吕布记起高顺说过陈燕本是世家子的话,撇撇嘴,撂开了这个话题。反正,他也是不信的。且不说张济、樊稠随董卓多年,郭汜、李傕深得董卓信赖,那牛辅可是董卓女婿,从者不论?那帮杂碎敢不论吗?更何况—— “还有我……”吕布自言自语,脸上煞气隐现。 总之,无论王允等人如何一厢情愿地相信皇帝权威,事情却正遵照吕布所担忧的发生了。郭汜、李傕非但没有奉旨,反而杀了传诏的黄门,领兵进逼长安,宣称要救出被王允挟持之天子。不日,樊稠将率军十万而来的消息也传到长安。不得已,王允上书请罪,天子则好言宽慰。众臣一番旁征博引的论战后,最终决定以皇甫嵩为主、吕布为辅。然而他们只记住了皇甫嵩的忠诚,却忘了他的清高傲慢。昔日董卓权倾朝野时他尚且敢直言冲撞,更何况吕布这个他眼中弑主求荣的小子?当日晚些时候,两人几乎在帅帐中拔剑相向,被双方部属强自劝开。吕布随即丢开皇甫嵩及城防军,自领陷阵、飞熊、郿坞残军往长安东门外扎营,准备迎战樊稠。 当高顺随万炜自毓琴山庄回到长安,便正赶上吕布整顿三军。从连绵军营穿过,仅凭士卒行动举止高顺便能大体区分辨出他们所属部队:军纪最好的自是陷阵营,飞熊次之,最为散漫的是郿坞残军。但他们此刻却有个共通之处,那便是一股彷若实质的紧张。高顺先是微微皱眉,片刻后又摇头轻笑。如何舒缓军队的情绪,对其他将领或许是个麻烦,可对主公则可以忽略不计。因为那人根本就不会去安抚,而是直接挑起他们的好战之心,令其将战斗外的东西忘得一乾二净。而事后也证明高顺所料分毫不差,不过三言两语,这帮家伙就只一门心思想着杀敌建功了。就在各军校纷纷自夸自己可以对付多少樊稠军时,万炜忽然插言说道: “义兄,老鹰搏兔尚用全力,我觉得我们还是当心点比较好。比如先来个sao扰、偷袭什么的。” 这话差点没让在座诸将校当场噎住。得,敢情这位更过分,还当是在玩儿呢!吕布板起脸,但不一刻便忍耐不住,笑骂道: “你自个儿当心点就行了。” 不过话虽这样说,吕布倒是随手取来一副牛皮地图,也懒得挂起,直接往地上一铺,便叫过众将围过来看。 目前仅知华阴牛辅、陈仓樊稠不日将起兵进犯。华阴离长安不远,即便辎重拖累,来去也不过十数日功夫。然侯成等人却是勇力有余、谋略不足,盯着那地图作愁眉苦脸之状,脑子里全然想不出什么计策来。 作为亲卫,高顺本无资格参加军议,只是在座诸人名为汉家将军,实则温侯家臣,故而他自然也出席在列。此刻,陷阵主骑的目光在华阴至长安一线缓缓移动,那些简单的山川河流、城池道路的标识在他脑海中化作真实景况,同时将自己放在敌方主将的位置上考虑,如何才能尽快进逼长安。不多时,他已是有了谋划方向,遂出声叫道: “主公。” 无视所有人的目光于瞬间集中到自己身上,高顺平静地继续说道: “兵少则出奇制胜。出奇者,必不能为人后,当先发制人。” “废话,我还知道要先发制人呢!” 不知谁嘟囔了一句。声音极低,除了说话者本人,便只有在他两侧的高顺与曹性约略能够听见。曹性神色微变,飞快地扫了一眼主公,见主公没有觉察才放下心来。他知道高顺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但他不敢肯定主公不在意别人蔑视其亲卫主骑。 “主公请看:华阴至长安有三百余里路程,”高顺对周遭人等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却恍若未见,蹲下身指着地图解说自己的想法,“中途郑县、渭南、新丰、霸陵四城位置皆位于一直在线,盖因其左右临水靠山,不利大军行进。”说到此,他伸手沿着地图上大道的标识缓缓移动,又道:“顺思贼军十万之众,所走路线定无其它,必过此四城。” 万炜最先明白,脱口叫道: “伏击!“ 高顺闻言一怔,抬起头看了眼万炜,退回座位。 吕布并未立即作出表示。他不是不了解手下诸将的本事,自然清楚能谈得上“出谋划策”的,除了万炜、乐虬外便只有高顺。盯着地图又看了许久,他却不问高顺,转头去问乐虬: “光昊以为如何?” 乐虬到底是新加入未久,丝毫没觉察出营帐内气氛微妙,毫不掩饰地向高顺投去佩服的一瞥,随后指着穿过关中的渭水应道: “今年雨水甚少,乡民又常取渭水灌溉,致使渭水多处断流,露出堤岸。那岸边杂草茂盛,正是埋伏的上好地方。” 如此,大体战略便定了下来。吕布留下高顺、乐虬,吩咐魏续、侯成等人小心约束部属、谨慎备战后便让他们退下了。万炜迟疑了一下,也随众将退去。虽未明说,但人人都明白最后领兵设伏的必是陷阵主骑。侯成、宋宪等人自知自己有几分份量,也了解高顺的本事,自然没意见,可飞熊军校当中却有一人对此不服,只是碍于自己新入吕布麾下,不好反对而已。他却不知,帐内三人此刻的话题正是他。 “好像真是那小家伙。”说这话的自然是吕布,“他还没死啊!” 高顺默然,半晌方道: “主公领飞熊军一年有余,竟不知……” 乐虬生怕高顺会蹦出什么过分的话——这一点他已领教过多次——慌忙插嘴: “那位军侯难道竟是主公旧识?” 吕布咧嘴一笑,目光瞥向高顺。高顺点头,解释道: “他叫张辽,字文远。丁原征其为从事时,年不及十六岁。” 十六?乐虬呆住,回头猛瞧帐门方向。何谓少年有为?这便是了! “那时多有人笑他乳臭未干,不太遵他指使。”忆起当年事,高顺竟是难得的一笑,“后来,主公把那帮郡吏挨个儿抽了一顿,他们才老实了。” 乐虬张嘴想问为何动手的是吕布,但看看在座两人似乎都没有要说给自己知道的样子,便假作不知的将话题转向伏击。说来乐虬本是万炜的人,吕布喜他心思灵便又知趣,就跟万炜开口要人。万炜也痛快,一句“我的还不是义兄的”便把人拱手相让。因为这,吕布又把先头那些疑虑统统丢到九霄云外,待万炜一如以往。 “高顺,索性就让小家伙辅助你好了。”吕布突然说,“看着是块好材料。” 陷阵主骑很想劝主公不要再以“小家伙”称呼张辽,但犹豫了一阵,最终只应了声“是”,领命离去。 其实说来,吕布之前没发现张辽也属正常,因后者在飞熊军中不过一小小屯长,平常军议根本没他的份儿。若非上次为尽快掌控飞熊而召集了全部军官,吕布依旧不会见到这个曾经是同僚的下属。更重要的是,那时张辽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服从。不然,吕布也不会留意这个当初只打过几个照面的“小家伙”。 之后的整军备战倒也顺当。一来高顺性子内敛,又认得张辽是旧人,自不会有意挑错为难他;二来张辽自知亲疏有别,对高顺谨守上下之份,因此双方倒也相处愉快。然张辽到底年少气傲,在仔细观察数日后未发觉高顺有何出众之处,不免有些轻鄙。可不知为何,原本战斗力不错却军纪极差的飞熊军落到高顺手里却在短时间内变得规矩起来,甚至——至少在表面上——与纪律严明的陷阵营相差无几。 “校尉,辽有一事不解,恳请将军解惑。” 高顺闻言将目光从演练冲锋阵势的队伍转移到身旁,淡然一笑,说道: “文远何必如此客气?尽管说来。” “就辽所知,校尉所率兵卒从未超过千人,统管起来自然便捷……”张辽自知此言有小看高顺之嫌,说到此处不由停了停,瞥了一眼临时上司,却从那张平静似水的面孔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不得已,咬咬牙,接着往下说道: “可现下有四千余人,且大部视军纪如无物。辽以为,总要杀鸡儆猴狠狠惩治几个人才行,然事实却并非如此……” 对张辽方才言语中的轻视之意,高顺浑然未放在心上。这几日接触下,他感觉张辽很像是赵庶与陈燕的混合,但张辽有前者之侠气却无前者之浮躁,有后者之沉稳却无后者之刻板,与上与下都能相处,确确实实“是块好材料”。因此,对张辽的疑问,高顺十分乐意回答: “如要彻底整顿,差不多便要像文远所想的那样。” 只是这回答却令张辽愈加迷惑。 “辽以为,若以长久计,反而不应采取过于严厉的手段,以免留下芥蒂。倒是如今只为应急,当施雷霆手段震慑他们,让其顺服。” 闻言,高顺不答反问: “那么文远可曾发现应当予以严惩之人?” 张辽顿时满脸沮丧之色,摇头道: “没有。” “既然没有,如何用‘雷霆手段’?” 所以才奇怪啊!昔日身在其中便深知其军纪散漫,被越级任为骑都尉后,张辽就一直想要狠狠整治一番。可也没见高顺做了什么特别举动,却偏偏到现在为止啥事儿都没有。张辽闷闷地想着,嘴里便将疑问提了出来。 “文远还是阅历欠缺了些。”高顺道,“此军兵士,有官宦子弟,亦有平民布衣;有出生中原的,也有来自边远郡县的,如此自然容易形成诸多小集团,难以统辖。何枫无法打破派系,便索性容忍其存在……” “这样的话,军队真正的实权岂不是落在那些派系头目手中?” 张辽忍不住出声打断高顺的述说,而后者淡淡一笑,却未理会张辽的插言,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 “何枫兴许算不上是个良将,却也非无能之辈。他有他的一套法子让军令得以遵行,大约脱不了‘威逼’、‘利诱’两条吧!” 听到此刻,张辽心中滋味颇是复杂。他本以为有什么法子快速收服了这些兵将,却原来还维持原状。亏得他接管该军后还试图整肃军纪,哪知军队的状态反而不如不整顿。 高顺见他神色黯淡,略一思索,已是猜透其心思,遂说道: “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若你只想做个协调妥协的将军,如此即可;但若想在军中‘令行禁止’,则须狠狠惩治,甚至杀人立威。” 张辽先是一喜,而后又皱起眉头,问: “如果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又该如何呢?” “何谓‘阳奉阴违’?”高顺反问。 “虽接军令却无相应行动,寻找借口搪塞或者厚颜拖延。” “如此者,可能完成任务?” 张辽嘴里喃喃应了声“不能”,心头陡然一亮,脱口叫道: “只问结果,不论经过!” 高顺闻言一笑,微微颔首以示赞许。张辽按捺不住兴奋,将刚刚所想到的一骨脑讲了出来: “我只管制定目标、下达命令,如何去做却是那接令之人考虑的问题。他若解决不了,需报我知晓;若不报,则视作其能够做到,到时未能达成便是他的罪过。接令者可以因其属下办事不力而惩罚属下,却不能以此为由逃避我对他的惩罚。各阶级军兵皆依此类推,那样的话……” 说到这里,张辽心头一震,转身面对高顺,深深一鞠,肃然道: “辽明白了。各军卒自有其长官约束,统兵者,只需控制好自己之下的将校即可。如此,加一军之兵不过是增校尉数人而已。”言罢他又不禁苦笑:“只是,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却不那么简单啊!” 高顺却是一笑,道: “文远尽可慢慢琢磨,但有不解,说出来你我二人共商。” 张辽也不虚情假意的谦让,一抱拳,道: “到时便请校尉多多指教了。” 以后数日,为cao练隐匿、冲锋,从上到下都是累得要死不活。不过高顺欣慰地发现,张辽仍是尽力逮住每一个机会学习,逐渐从一个下级士官蜕变为统兵都尉,而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官职变化。倘若还有时间,高顺会很高兴能继续将自己所知传授给张辽。但是,在王允计诱郭汜、李傕失败后的第十日,探子回报,牛辅、樊稠大军已集结完毕,朝长安而来了。 得此消息,吕布立时下令拔营起兵,日落前必要赶到新丰。虽敌我兵力相差甚远,诸将校及兵卒却因对温侯的无比信心而依旧气势如虹。惟有万炜不知为何对此战始终不太看好,又不便明说,只得偷偷来寻高顺,请他将义兄家小悄悄送去沈岭的毓琴山庄。此事须做得隐秘,否则示弱于敌还是小事,令军心士气涣散才糟糕之极。 高顺一听这要求也是十分为难,说道: “二爷,此事还是问过主公再行定夺吧!” 万炜顿时摇头苦笑,“若义兄知道,定是不肯。” 见高顺仍是迟疑,少年讨逆将军急了,开始给自己此举胡乱寻找理由:
“不用我说,伏义也知此战凶险,说不定初始还会处于劣势……王允那老匹夫什么都不懂,万一他又在陛下跟前胡说八道,督促我军进攻……我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万一王允拿嫂子、娟儿为质呢?伏义,你知道义兄绝对不会弃她们于不顾……” 虽然觉得甚是牵强,高顺也不得不承认有点道理,特别是王允有自作主张的前科在。于是,高顺便让张辽领兵随军先行,自己亲带一队人马潜回长安。 先前陷阵营被调入军中、与飞熊、郿坞残军合并cao练之时,万炜便让庞舒从山庄护兵中选了五百名较为可靠的接替都亭侯府卫护之责,此刻他们见着高顺回来,慌忙报于主母严氏知晓。然大汉律有载,出征将士妻女不得随意游走。严氏虽是女子却也知晓此条,因此只肯让女儿先去山庄。如此,高顺自不能强求。唐姬也继续留在了府内。这倒不是她争取要留下,而是顾忌她身份未明,不便让其与女公子等人同行,才有了这么个结果。随后,高顺快马加鞭赶到新丰知会万炜,万炜听说严氏不肯走,叹一声“天意如此”,只得就此作罢。当晚,高顺率军趁着夜色隐匿行踪,往渭南城东北渭水干涸之地设伏去了。 然至次日下午,吕布所率大部还未抵达渭南,斥候便探得情报说李傕已率一万余骑急奔渭南而来。其它军校倒不觉得如何,张辽因深知渭南之重而乱了心神,力主掉头伏击李傕军。高顺丝毫不为之所动,继续前行。待到晚间战报传来,吕布大败李傕,斩首无数,已进驻渭南城。至此,张辽对高顺算是彻底信服,再不存那寻机争胜之心。 但事情亦非一帆风顺。在军营内cao演隐匿阵势是一回事,实地埋伏则是另一回事。陷阵营中不足一年的新兵居多,然因高顺对军纪要求甚严,虽也觉苦不堪言,却无人敢有丝毫违令之举。原何枫部以及郿坞军却是惯于放纵,哪里受得了如此辛苦?先是口有怨言,后来竟做出不利隐蔽之举。对此,高顺令李邹、高雅带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违令者十一人,就地斩首示众,将人头传看全军,重申隐蔽埋伏之严令。如此,才让那帮子闲散惯了的兵将老实潜伏下来。 不知为何,无论是李傕军还是牛辅军,自始至终都未对渭水方向有丝毫防备,甚至连斥候都没有派过。初时高顺也谨防有诈,加派人手多方探听,依旧没发现敌人有何诡计。然而连日潜伏的紧张正迅速侵蚀着士兵身心,继续下去便是铁人也要崩溃。无奈之下,高顺只得寻机发动攻击。因见牛辅军忽略渭水一线的侦察,便下令全军沿河突进,迂回牛辅军后,并派人告知主公己方行动,约定午夜举火为号,前后夹击。 然尔,当陷阵营及原城防军四千余人抵达预定地点,在探听到牛辅军营具体所在的同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情况: 渭水对岸另有大军集结!领头的竟是白波贼酋郭太,兵力达数万之众,目标,长安! 饶是冷静如高顺亦不免冷汗淋漓。牛辅这方尚有河岸可以遮蔽,若非行至跟前断然发现不了陷阵营等人。然对岸就不同了,大老远便能发现他们。至今未被其觉察,实在是拜对方急于入长安劫掠之心所赐。高顺此刻才明白,难怪牛辅、李傕等人丝毫不顾渭水方向,原来是他们早已勾结白波贼寇! 如今的长安,凡能战之力不是分给皇甫嵩进驻郿坞抗拒樊稠,便是被吕布带来了渭南以阻击牛辅,城防空虚且毫无防备,单凭坚守城池绝对抵挡不住数万白波。高顺断然决定,命张辽依原计行事,与主公会合后将此消息告知,而他自己则领着陷阵营先行赶回,想要建议朝廷借渭水之隔出兵列阵,虚张声势以拒贼兵,待主公与皇甫将军大军回援,便可将其歼灭。 然而,高顺忘了,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想过,朝廷议事不同军中,殿堂之上他连开口说话的权力都没有,哪有人在乎他的提议?经过一番言不及义的商讨,在吕布离开长安后便重新包揽朝政的王允最终决定,即刻紧闭城门,招募民夫据城坚守。 这些纸上谈兵的士大夫光知道守城容易攻城难,却也不想想以吕布、皇甫嵩之能亦要冒险拒敌于境外却是为何。盖因昔日张济修整长安城防的同时,还担负建造郿坞之责。董卓贪吝,拨付的钱粮款项根本不足额,张济只好以郿坞为重,长安随意了。再加上万炜又狠敲了他一笔,这长安城防愈发是徒有其表,难挡强敌——当然,这一点,就算是万炜本人也未料到。再则,白波名为贼寇,实则都是些狂徒,死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成仙成神的途径,到时候其攻城之势必定疯狂无畏。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对上这等敌人都很难保持镇定,何况那些从未经历过战斗的百姓? 在明白事不可为后,高顺反而放松下来。如今他已不cao心长安安危,只要城破之时能保护好主母等人撤离即可。至于其它仆从家丁,就看他们各自造化了。想罢,高顺吩咐部属回温侯府修整,另寻了几个伶俐家仆让他们去各城门注意情况,若有危急便立即报告。将诸般事宜安排妥当,整整两夜没合眼的高顺觉着再难支撑,便也回房去了。往床上一倒,朦胧间他记起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然而这几日来实在太累了,还没等他想起是究竟是什么时便已酣然入睡。 但是,城破之速远远超过了高顺的预料。陷阵营兵士被他们心急如焚的长官们叫醒时,离他们睡下还不足两个时辰。这人虽是爬起身了、也习惯性地穿衣披甲了,可头脑却是一团模糊。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脱光衣服提了桶井水从头淋下去,随后其它人有样学样,倒是很快便个个精神抖擞地按照休息前他们主骑吩咐的,各做各的事儿去了。 高顺的状况则更加不好。最迟睡下,第一个被叫醒,即使冲了个冷水澡,他依然觉得自己脑袋里如同一锅浆糊,迟钝得不行。好在睡前已经预先安排妥当,否则让此刻的他来考虑撤退事宜非乱套不可。 然而这时,赵庶过来询问要如何处置偏院的“那一位”。 “偏院?” 陷阵主骑愣了足足有十息的功夫才想起,温侯府内还有个身份不清、来历不明的女子。他不耐地皱了皱眉头,道: “一并带走!” “可是,她不肯走……” “嗯?” 若是换了平时,高顺多半不会觉得怎样。但连日缺乏休息已令他情绪不太稳定,兼且事态紧急,一听居然还有人磨蹭浪费时间,心头火气腾得一下子冒起来,也不理赵庶追着他继续说了些什么,一阵风似的闯进那座偏院。 说来却是更早时候,直言快语的爽儿将董卓伏诛一事告诉了唐姬。小丫头本意是想告诉弘农王妃,自己的主子万炜、老爷吕布,还有陷阵主骑高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并非王妃以为的那样是董卓鹰犬,但结果却是令唐姬在狂喜过后陷入极度茫然之中。当她得知长安城破,顿时有了以死殉国的念头,任凭陷阵军士如何劝说,就是不肯离去。 而陷阵营的军士就算没有亲自看管过她的,也听说过这个神秘女子,不敢对她动粗,只好往上禀告,然后才有了前面那个情形。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所有人惊得合不拢嘴:他们那位一向严谨自律、举止庄重的陷阵主骑进到屋内,竟二话不说,伸手将唐姬拦腰抱起,转身便走。 唐姬更是又羞又气。她出于名门,又嫁入皇室为妃,身边诸人哪个对她不是毕恭毕敬、惟恐逾礼?便是她的夫君刘协,也不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过如此亲近的身体接触。但高顺一句话把她所有的羞怯打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某奉命保护府内众人,自然要护得你周全。你若是此刻死了便是我等失职,某可担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