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初平纪事在线阅读 - 第三回 闻噩耗弱女子伤情 说无道好男儿乱心

第三回 闻噩耗弱女子伤情 说无道好男儿乱心

    却说唐姬见气走了吕娟,一时也有些歉然。等她情绪略略平复后忽想起一事,顿时难抑心头狂喜,直在屋内转了数圈才安定下来。

    这说来是她夫君胡闹,竟将佩剑给了初次见面的万炜。若是普通刀剑也还罢了,那中兴剑可是先帝监工铸造,唯大事才暂付臣下、有“如主亲临”之权的利器。万炜不知厉害,随身携带。天幸剑名青豆大小,又刻于剑脊上,非持剑细观不能分辨,因此才得以平安无事。唐姬听夫君说起,那日朝上相见,万炜曾暗示自己乃不得已屈身贼营,待时机成熟必定相救。刘辩见万炜与吕布容貌一般无二,约略猜出万炜所谓“不得已”从何而来,竟自莞尔。他尤记万炜偷袭董卓之举,自是相信万炜所言,甚至将此事告知心爱妃子唐姬。

    好容易盼到四婢女中最无心机的那个出现,唐姬旁敲侧击小心打探,爽儿到底年幼,不多久便道出自己的名字与身份。唐姬听说她们四个居然是万炜贴身侍女,按捺不住,急切说道想见万炜一面。不过话一出口,唐姬又有些担心,生怕爽儿以为自己与那万炜有私情。还好爽儿尚不通男女之事,当下只是笑笑,说道:

    “你要见就见呗!反正老爷吩咐了,你的事儿交给主子处理呢!”

    闻言唐姬松了口气,问:

    “那,可否现在……”

    “急什么?”爽儿又笑,“要见也得我禀明主子之后啊!再说,主子见不见你,也还是未知之数。你先吃饭吧!”

    唐姬明白爽儿说得有理,可如今她哪里还吃得下,草草扒了两口便放下木箸。爽儿也不在意,收拾东西走了。

    本以为很快便能见到万炜,哪知下次爽儿出现却说万炜这几日不见人。唐姬本满怀期待,如此回复自然不能令她满意,不自觉摆出王妃架子,沉声说道:

    “我有大事欲告知你家主子……”

    “你再大的事儿也得等着!”爽儿不耐,高声叫道,“主子今儿早上才晕倒了。难不成这样还得见你?”

    唐姬闻言大惊,问:

    “他、他怎么了?”

    “还不是前段日子打仗打的。”爽儿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你不知道主子刚刚被送回来那阵儿……现在虽然安稳了,可总也不见大好……”

    唐姬久居宫闱,这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超过同龄人甚多,见这侍女如此情状,她若有所感,低声问道:

    “你家主子……待你很好么?”

    爽儿“嗯”了一声,道:

    “主子待谁都好。不相干的人他也担心。这几日洛阳乱得不成样子,虽然主子不说,我等姐妹也看得出来他心里难受得紧。”

    唐姬对外面的事却是丝毫不知,听得洛阳大乱,已是慌了,一时忘了矜持,抓住爽儿的手,急问:

    “乱、乱到什么程度?陛……啊……可有影响到天子王公?”

    爽儿轻轻摇头,道:

    “爽儿不知。防着出事儿,府里的人少有出去了。听狂狮的人说,他们从外面军营撤回来时,看到好多人被抢……还有人被杀……反正乱死了。”

    “他们就这么看着不成?”

    爽儿一愣,旋即分辨道:

    “他们总共才两百个人,可外面作乱的人却好多好多呢!”

    唐姬“啊”了一声,脸上微微发红,松了手,低头无言。半晌,爽儿醒过神来便要离去,唐姬见状慌忙叫住她,说道:

    “我知你家主子现下身子不好。但我真有急事寻他,如若他好些了,请meimei立即转告,就说我是昔日崔弈庄上故人。”

    爽儿见她急得眼圈发红,忆起自己姐妹深居宫中孤独无助之时,同出几分病相怜之感,遂点头应允。

    后两日,来偏院的换作了清儿、舒儿两个。唐姬却不敢向这两位打探。早先她便看出,清儿大约是觉着“言多必失”,等闲绝不言语;舒儿貌美且媚,每次来都有股子挑衅炫耀的味道,找她问事儿岂非自找麻烦?

    在等待的煎熬中又挨过一日,终于,爽儿来说主子要见她。唐姬欣喜不已,匆匆换了衣衫便跟着爽儿去了。

    其实,万炜是压根儿不知唐姬被送来之事。当日吕布把人留下时,万炜伤情尚重,连床都下不了,而唐姬生得一副媚相,吕布怕义弟把持不住,便未立刻将此事说给万炜听。再往后,吕布被董卓抓差,难得有闲,便将这事丢到九霄云外。秦宜禄又是个粗疏性子,以为都亭侯定然已告知自家主公,于是便没有多嘴提起。至于清爽舒心四婢,原本是吕布从宫女中挑出来指给万炜暖枕席之人,两个年长的不说,即便最小的心儿,在宫里耳熏目染下也知道,倘若唐姬这般美貌女子入了主子法眼,自个儿四姐妹便再难有往日那般恩宠了。到底爽儿心软应承了从中牵线,不然,万炜打死也不知吕府里多了个神秘人物。

    “哀家此行是要万公子做件天大的事情。”

    当唐姬说出这话,无论爽儿还是万炜,都着实被吓了一跳。万炜暗恼唐姬不知机密,丢了个眼色给爽儿。后者会意,以煮茶为名退出房间,小心守在门口。万炜没见过唐姬,唐姬身上也无凭证,单是为了确认身份,便颇费了些功夫。好在刘辩事事都与唐姬说知,因此也还不是难事。

    可是,待万炜听到唐姬要求他尽快救出皇帝及弘农王时,险些没从胡床上摔下去,心中暗叹:这既美貌又聪明的果然是世间罕有啊!救人倘若如此容易,那帮子汉室忠臣至于焦头烂额到现在吗?说到底,那两位……

    “我尽力。”万炜无意识地敲打着胡床扶手,“但……你也知道永安宫防卫森严,即便我有通行金牌,也不可能随意带人进出……”

    “万公子只说能否做到。”

    万炜低头错开唐姬灼灼目光,应道:

    “难。”

    唐姬一腔忐忑此刻顿时跌落尘埃,泪珠儿不由自主滚落下来。

    “夫君、夫君他将天子剑都予了你,你却、却……罢罢罢,夫君错把懦夫当英雄,活该如此!”

    丢下这话,唐姬掩面而去。

    盯着那背影,万炜嘴角抽了抽,冷哼一声,放松身躯斜倚在胡床靠背上,低声自语:

    “懦夫?笑话!难道我领着狂狮闯进皇宫、拿兄弟的命铺一条血路来便是英雄?现下,义兄这边要紧……我、我却顾不得你们了。”

    且说唐姬混混沌沌地回到房内,扑倒在床放声痛哭。她亦知董贼势大,但她一直以为万炜必定与先前的太尉杨彪一样,将营救夫君与陛下视作头等大事。然而,那个少年竟连句虚言都不肯应承。希望破灭之痛,莫过于此。

    不久,宫中传出刘辩身体欠佳的流言。三月初,董卓对外宣告,弘农王刘辨暴病身亡。

    乍听此噩耗,唐姬俏脸一白,当场晕厥过去。爽儿没料到这消息令唐姬如此悲痛,慌忙加以救助。好容易唤醒唐姬,她却只是哀哭,爽儿劝了两句见没有效果,只得先退下了。好在自从上次之事后,唐姬便只得爽儿一人侍候,不虞泄露什么。

    唐姬丝毫未觉,直哭得精疲力竭,昏沉沉睡去。待她醒来却已是到了夜间。房内无有照明之物,白惨惨的月光从窗而入,冰冷阴森。盯着地面上那片冷光,唐姬呆坐在床边半晌没有动弹。此刻,她只觉心里空空落落的,好似没了魂儿似的。

    “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蕃。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夫君的那首悲歌历历在耳,未想到竟然已成事实。自己当时是如何答的呢?唐姬缓缓起身,走到房中间,立于那苍白月光之中。呆立片刻,她长袖轻轻一甩,轻盈身影翩然而舞,口中曼声吟道:

    “皇天崩兮后土颓,身为帝王兮命夭摧。死生路异兮从此乖,奈我茕独兮心中哀。”

    歌罢,她已是泪流满面,然偏偏又面带笑容。顿了顿,她挥袖再舞,歌声愈发高亢。是夜,执勤的狂狮无不被那悲痛所慑,竟无人敢劝,只盼着她早早力竭、安静下来。

    另一边,万炜虽则早有决断,然事到临头依旧难以释怀。他的伤势原本尚未痊愈,心情郁结更不利其恢复。后又连续两日无故晕厥,搞得全府上下颇为紧张。高顺不知万炜先前与刘辩、刘协曾有交情,无法推断事出何因,只能将诸般情状详细记下,命属下快马报于主公知晓。

    偏生就在此时,董卓令天子车驾起行前往长安,士族、官员及百姓随行。一时间,洛阳是乱上加乱。士族大户多少有家丁仆从保护,那些普通百姓便没倒霉了。街上随处可见军卒殴打、驱赶他们,甚至抢财抢人。可怜他们能够一家不失散就是邀天之幸了,哪还顾得了更多。当平民百姓像一群牲口似的被赶到郊外,他们身后的道路上留下无数杂乱对象,鞋子、头巾、散落的包袱、撕扯坏的衣物,不一而足。

    相对于周围的混乱,吕府内的一切便显得愈发有条不紊。和许多心存侥幸的士族百官不同,这府里的人都知迁都势在必行,因而在高顺与府内总管打理下,早早备好了马车等物。得到消息要启程了,便立刻开始收拾箱笼包袱。大件儿家具一概舍弃,到那边再买就是了。就算这么着,也还是忙了足足一夜才折腾完毕,最后,就见二十多辆载货马车,若干女眷乘坐的车轿,仆从家人再加上陷阵、狂狮两支亲卫,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府门。由于队伍庞大,一路上多次被人群所阻,又花了个多时辰方才出城,随行天子车驾往长安而去。

    可行不多久,麻烦便来了。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家中内务自然该由正室处置。可是吕府里的那位唐姬,却是个谁也不该管的人物。高顺不知她身份,只是从吕布的安排中看出此女多半是给万炜为妾的,因此眼下这事儿其实应当交由万炜处置才对。不过,高顺也理解秦宜禄为何来找自己禀报而不是找卧病中的万炜。

    “知道了。带路。”

    女眷车轿在队伍中列,唐姬自不例外。自那日得知弘农王“病故”,唐姬便有了死志。虽然爽儿藏起所有危险对象,甚至连簪子都没留下一支,可唐姬执意绝食,爽儿也没有办法。此刻,爽儿手捧食盒呆呆地站在轿外,急得都快哭了。别说爽儿喜欢这位美丽温婉的王妃,就算只是陌生人,眼见着这么个妩媚人儿瘦得骷髅似的,也会心痛的。听到马蹄声,爽儿回头见是高顺与秦宜禄,连忙屈身行礼,乖巧的让到一旁。

    高顺翻身下马,瞥了眼食盒,示意爽儿再劝。爽儿会意,走近些,低声说道:

    “唐、唐姑娘,请您多少吃一点吧!您已经……”

    “不要烦我。”轿子里传出虚弱的声音,“董贼的东西,我不吃。”

    那一声“董贼”唬得爽儿险些把食盒丢了,慌忙道:

    “姑娘不要乱说……”

    “你不用费心,总之我不会吃的。”

    见此高顺心里已有了主意,迈步上前,对爽儿低声说了句“得罪”,一手接过她手里食盒,一手便将她扔给随行陷阵军卒,口中喝道:

    “十鞭!”

    爽儿先是一愣,待见到一名士兵手持马鞭朝自己走来,顿时吓得浑身发软。她虽未亲身挨过鞭子,但却曾眼见过其它宫女奴婢被活生生打死。她正欲逃开,忽觉手腕一紧,另有一名军士上前抓住了她,也不知从哪儿抽了条绳索出来捆了她手腕,又将其固定在车壁上。爽儿大惊失色,禁不住尖声叫喊:

    “主子!主子救命啊!”

    高顺对持鞭的部下使了个眼色,兵士会意,手臂一扬,“啪”的抽出一道响鞭。爽儿吃这一吓,叫声嘎然而止。轿帘忽地掀起,就听见唐姬急切叫道:

    “住手!”

    高顺闻声抬手止住兵士,回头看去,见一年轻女子斜靠轿门,正自喘息。见她的反应果如自己所料,陷阵主骑压下心中怜悯,冷然道:

    “姑娘叫某住手,意欲何为?”

    唐姬一手死死扣住轿门,颤声骂道:

    “董贼手下、果然是一班禽兽!”

    这话惹恼了在场军卒。那持鞭的军士过去一鞭子抽到轿门边框上,把唐姬吓得软倒在轿内。见她这般,周围人是哈哈大笑,胡乱说些秽语。高顺听若未闻,只顾说道:

    “加五鞭。”

    听到这,唐姬已是明白,自己若不顺服,那军官指不定会当场打死爽儿——这本不是什么稀罕事——遂厉声叫道:

    “东西留下!人也留下!”

    见目的达到,高顺示意放开爽儿,食盒也还给了她。直看到爽儿捧着食盒上了轿子,轿帘再次垂下,陷阵主骑才带着属下与秦宜禄等人转身离去。

    待走得远了,秦宜禄忍不住连连回头,欲言又止。高顺看在眼里,心头暗笑,问:

    “何事?”

    秦宜禄不觉又回头望了眼,口中应道:

    “主骑,她们会以为……”

    “那便如何?”高顺截口道,“宜禄,你在乎的太多。”

    秦宜禄一怔,随即默然无语。

    如此,这小插曲便告一段落。万炜得知此事后,只笑着说了句“眼见未必是实,耳听未必是虚”便没了下文。

    却说这一路上时不时有些小sao乱,倒也无甚大事。半月,天子车驾抵达长安。之后,光是安置居室便是一团忙乱,直到月底方稍稍消停。这期间,新的都亭侯府陆续收到若干封以紧急军情快马送回来的——家信。严氏对此有何看法万炜不知,他自个儿是既享受特权带来的快捷,又忍不住抱怨义兄假公济私。这心情,怎一个“纠结”了得!

    放下信,万炜长叹口气,四仰八叉倒在榻上,发起呆来。他打小便听说自家祖先原为汉温侯部属,兵败后归顺曹魏。可自打跟义兄碰了面,万炜便不禁怀疑,自家祖先压根便是这位“曾向辕门独解危”的吕布吕奉先。

    “啊……辈份错乱啊……”话是这么说,万炜却情不自禁咧嘴直笑。他又抓起先前那信再看,眼神渐渐变得火热。

    “来虎牢。”

    虎牢,因周穆王于此养虎而得名。自秦设关,名虎牢关,因近汜水又称汜水关。

    便是它,成就了两个人的神话。

    一想到此,万炜再也坐不住,决定即刻动身。他要去虎牢,狂狮自然随行。于是,看守唐姬的责任便落到陷阵营身上。

    这日,高顺忙完军中事,正在房中将近日心得记下、以便日后推敲验证时,就听有人连连敲门,只得放下笔墨,说道“进来”。推门而入的却是陷阵军侯赵庶。高顺见他一脸的古怪,暗叹了口气,问:

    “她又怎么了?”

    赵庶咧嘴一笑,答道:

    “主骑,‘那位姑娘’很会出难题啊!”

    高顺禁不住揉了揉额角。自上次被威胁后,唐姬倒是老老实实进食安歇,那消瘦得可怕的面容逐渐恢复正常,精神也恢复了七八分。但麻烦也随之而来。在洛阳那会儿唐姬总算还能安静呆在屋里,如今却屡屡冲撞守卫,甚至与其争执。

    “照旧吧!”高顺一面说,一面也有些怨气:上面那两位难不成把这给忘了?早点正了名分,也好应对啊!

    所谓“照旧”,其实便是把唐姬打晕了丢回房里。最初作出这一举动的是个名为“李邹”的兵士。耳听着唐姬语出悖乱,这小子抬手将她敲昏抱回卧房,而后出来继续守卫。这事儿辗转传到高顺那里,便很干脆地变成了全营对付唐姬的手段。唐姬也不傻,挨过几次后总算暂时规矩下来。

    然而,赵庶却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的表情愈发古怪,嘴里应道:

    “这次她没惹乱子。她只是说,她想见你。”

    “见、我?”高顺愣了,“做甚?”

    “不知。”赵庶应道,“她安静得很,反而让人看着心里不踏实。”

    思索片刻,高顺微微点头,起身往唐姬住处而去。赵庶紧步跟上。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软禁唐姬的院落。只见两位陷阵营士兵拦在门口,唐姬在内,似欲出门。旁边还有一人,却是爽儿。她见陷阵主骑前来,非但没露出惊惶之色,反而偷偷吐了下舌头,一副做错事被长辈抓了个正着的样子。高顺心里疑虑,面上不动声色,说道:

    “唐姑娘,军士奉命行事,请你不要作出连累他们受罚之举。”

    哪知唐姬不怒反笑,淡淡地说:

    “将军何苦要作恶人?”

    高顺一愣,瞥见爽儿偷偷冲着自己傻笑,随即想到恐怕是万炜看出究竟,将自己的真意解说给这小侍女知晓,而后她又泄露唐姬了。事已至此,高顺唯有苦笑,说道:

    “唐姑娘,主公虽严令看管,却不曾说你是囚犯,故而某也未要求属下把你视作囚犯。若你执意如此胡闹……”

    说到此,他冷冷看了眼当值兵士,唬得那两人慌张张低头告罪。高顺懒得多言,也不问唐姬寻他何事,转身便走。唐姬却不肯罢休,高声说道:

    “观将军行止,清白严正,却不知为何甘心侍贼、助纣为虐?”

    爽儿闻言大为惶恐,抱住唐姬手臂猛摇,连声叫唤“姑娘,不要再说了”,可唐姬只定定地看着高顺,等他答话。

    高顺脾气再淡定此刻也有些怒了。他倒不是恼她所言之事,而是恼她当众说出。若因此叱责于她,与他本心不符,他不愿为之;但若是不理不睬地离去,在场诸人难免有所猜测。让董卓听去了他不在乎,可若是传入主公耳中,必生疑忌。

    一念至此,陷阵主骑不得不停步回身,问道:

    “恕某愚钝,姑娘口中的‘贼’……所指何人?”

    唐姬不知高顺所虑,见他肯搭话顿时觉着有了希望。她以为说服了高顺便等于说服了其属下兵士。虽已不能挽救夫君性命,但总可以将夫君最疼爱的弟弟刘协从董贼手中救出来吧!这大汉天下总不致都是乱臣贼子,只需寻一个忠君爱国之人尽心辅佐皇帝,终有一日能剿灭董贼,为夫报仇。

    “那自然是指妄称太师的董卓,”略微一停,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有其假子吕布!”

    包括赵庶在内,陷阵士兵不约而同地握住佩刀。这时刻他们已不在乎唐姬是不是个娇媚可人儿了。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便可将眼前这人剁成rou泥。高顺亦冷下脸来,硬邦邦地说:

    “休要羞辱我等主公。”

    杀意入体,唐姬心中恐惧,尖声叫道:

    “吕布弑主求荣、认贼做父,纵军烧杀yin掠、盗掘皇陵,如此禽兽,骂他一个‘贼’字我还嫌轻了呢!”

    高顺本自恼怒,待听到“盗掘皇陵”,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眼前景物纷纷崩散,浑不知身在何地。隐约见一汪血池,池上火焰漫天。一物浴血而出,于火中凝聚成形。欲细看此物为何时,却见它双翅展扬,瞬间便已腾空而去,踪影全无,仅留下天地间一抹绯红烟云。

    待幻象消散,唐姬却才说到“如此禽兽”处,那诸多情景,竟不过弹指间功夫。不知为何,高顺只觉胸中那无力为主公辨白的愤恨忽而消散,重归淡然。

    “主公还真是恶名在外啊!”

    听陷阵主骑语调如此平和,在场诸人都是大为吃惊。

    “你可知当日正是某取了丁原头颅、再拜都亭侯为主公的?”

    话虽不假,但也不全是事实。他割取丁原头颅时,其人早已魂归黄泉。此话说出来必有误解,他却也不放在心上了。

    “某既奉都亭侯为主公,便唯有以‘忠义’侍之。如若你再出言辱及主公,休怪刀剑无情。”

    “欺压妇孺,你倒是好威风!”唐姬下意识地顶了一句。

    高顺面含讥诮,低声说道:

    “唐姑娘,‘妇孺’……可不是丹书铁券。”

    说罢,他吩咐士兵将唐姬带回房去,并命赵庶传令,日后若唐姬再口出悖逆,不必手下留情,只需令其不死即可。赵庶抱拳应诺,转身离去。

    爽儿本还曾想求万炜多派些人手侍奉王妃,如今也不禁有些气恨唐姬。吕布在外什么名声她不知道也不在乎,她只相信自己所见的好主家、好兄长。因有此念,她不愿再替唐姬说什么好话,朝陷阵主骑躬身告辞,自回主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