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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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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阵,望楼上。

    潘贤二说道:“大人,常遇春退了。”

    赵过也看见了,望向元军阵里,说道:“常、常伯仁锐不可当,入阵多时,不、不见其撤,现在却突然撤走。如、如果俺所料不差,定是因遇上了鞑子的精锐。”

    “大人的意思是?”

    “铁甲、长枪、抑或神弩。神、神弩军里有‘射骑营’,当时攻打巨野,小、小佟平章很是在这支部队的手上吃了点亏,料来常参政忽然撤退,与、与这支部队怕也是有很大的关系。”

    潘贤二颇有感触,说道:“鞑子的这三个营头确实不好对付,如果配合得当,更是能以一当百。”转头朝自家阵中看了看,抚须而笑,又说道,“不过,我军观战已久,求战心切,诸将皆有前来请战,士气高昂;且养精蓄锐,又刚饱餐,以逸待劳,鞑子虽有此强兵,也难为我军对手。”

    赵过微微一笑,也看了看阵里,又低头去瞧楼下,见养由引弓及佟生养、胡忠、边安烈、柳三等各部派来的请战将校都还在原地等待,一个个仰着头,眼巴巴的,此时看到赵过低头,全部涨红了脸,奋戈齐呼,同声说道:“阵左(右、前、后)高延世(佟生养、胡忠、边安烈)请战!”

    潘贤二点了点诸将,顾盼与赵过笑道:“大人,军心可用,士气可用啊!”

    赵过却慢慢收起了笑容,不再往楼下看,仍旧注目对面元阵,带了点忧虑,说道:“军、军心确实可用,但仗打到现在,已、已经中午了。据咱们的观察,鞑、鞑子一直没有食饭,而我军食饭他们可是看在眼中的。后、后边不远就是城,俺担忧的是,……?”

    “大人可是担忧鞑子会撤走城中?”

    “正、正是。”

    鏖战至今,已经快有两个时辰,燕军还没有动。吴军的战斗力不但出乎了赵过的预料,肯定也出乎了元军的预料。如果在这个时候,燕军出战,固然起到了“以逸待劳”的作用,但会不会“打草惊蛇”,吓退元军呢?

    要知道,元军后有坚城为倚,阵后不远就是单州城,如果他们想撤,还真是不容易拦住。而一旦放任元军撤走,再想调他们出来野战,恐怕就是难之有难了。不错,元军的粮秣被烧掉了一部分,但并没有全部烧完,完全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可是,燕军的粮秣却实打实的并不多了。

    同时另一方面,即便燕军还有足够的粮秣,奈不住“夜长梦多”。战事拖延得越久,就越有可能会发生变故。察罕帖木儿在晋冀,如果得知单州不利的消息,难道会坐视不顾么?他肯定会再来驰援,说不定,再来驰援时,就不再是派别将为首,而是他亲自带队了。距离大同之战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想来他应该已经完善了前线的防御,已彻底控制住了孛罗帖木儿,不会再有后顾之忧。若其亲自带队前来,济宁之战,必败。

    所以,赵过有些担忧。

    他本来打的主意,就是趁野战机会,尽最大的可能消灭元军主力,随后挟大胜之威,攻打单州!争取一举拔城。

    潘贤二遥指单州,说道:“大人请看,出城的鞑子距离单州城池约有数百步的距离。鞑子阵后百步外,是护城河;护城河后再有两三百步是城墙,虽然王保保、赛因赤答忽分出了些许兵力看守退路,但并不多。如果我军能够遣出一部,出其不意地横插入内,只要可以抢占住护城河桥,便就等同切断了鞑子的后路。后既无退路,前则有我军,他们的失败不就在眼前了么?”

    因为城中还有阎思孝等人,所以王保保、赛因赤答忽并没有在退路上安排太多的军马。实际上,他们也不需要在退路上安排太多的军马,因为只有几百步的距离,真要想撤退,在城中诸将的接应下,会很容易的。

    潘贤二好出险计,他的这个“横插入内、断其归路”,看似简单,其实风险极大。试想一下,护城河东边百步外是元军的近两万主力,西边两三百步外是元军的城中诸将,要想在这种情况下“横插入内”,要想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在敌人的腹心地带“断其归路”,不异于虎口拔牙!

    他的此计,赵过也曾经想到过,却一直没有想到可担此重任的合适人选,犹豫地说道:“孤、孤军深入,至敌人云集处,前、前有鞑子主力,后有城中诸将,可、可供腾转的地带不足百步方圆,能带的兵力最多不超过五百人。此、此之所谓自陷九死之地,独行危墙之下。败,定会尸骨无存;纵胜,亦难免全军覆灭。以先生之见,请问军中诸将,谁、谁可当此险任?”

    “如大人所说,卷甲深入,投兵死地,非胆识超群,勇悍绝伦者不能为之。”

    “谁、谁可为之?”

    “阵左高延世。”

    “高、高、高延世?”

    “昔日泰山之战,高延世、李子简引千人独对元军数万,右截泰安阎思孝,左格济南王保保,雪积三尺,无有薪柴取暖;阵亡过半,营寨寂静若空,犹且苦战不退。听到敌人来了,无论伤残与否,原本安静无声的士卒们都快乐得大喊大叫,争先恐后地从营房中一涌而出,以进死为荣,退生为辱。古之卓绝之士,不过如此!胆识、韧性俱佳,足可担此重任。”

    泰山阻击战时,潘贤二便在高延世、李子简军中,对整个的阻击过程非常熟悉,对高延世及其部下在战斗中“乐死恶生”的态度,印象极其鲜明。可以说,自他从军以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将军,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悍不畏死的士卒。

    就以新生代的海东诸将来做比较,高延世带军,威严不如傅友德;平易不如郭从龙;受部下喜爱不如柳三,但是却也有他独特的魅力。年少、跋扈,鲜衣怒马,骁勇善战,有“少不更事”的缺点,却又有“有气敢任”的长处。便如西汉时的霍去病,尽管“重车余弃粱rou,而士有饥者”,却依然能够让士卒甘愿随他赴死,并且常常能够取得胜利。

    故此,潘贤二对高延世的评价极高:“古之卓绝之士,不过如此”!

    海东军中流传有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宁愿在郭从龙麾下当个小卒,也不愿在高延世麾下做个军官”。为何有此一句呢?便是因为高延世用兵的特点,他不注意“爱惜兵卒”,所以每逢战事,他部下的伤亡比例经常都是最大。然而也就奇怪了,虽然有这句流传的话,但只要士卒们到了高延世麾下,或许是因为受其性格感染,十有八九反而都会以此为荣,并且也都会变得“悍不畏死”。——,一军之中,主将的性格是最重要的。凡是有特色的主将,一个人,就能影响全军。高延世便是如此。

    赵过豁然省悟,连连拍手,高兴地说道:“若、若非先生提醒,俺险些没想到此人!……,小、小将军高延世,正该用他来担当此任不错。”

    “这就请大人下令?”

    赵过正要说话,猛然间听见前方阵里传来一阵喊叫,与潘贤二急忙抬头,定睛看去,却是常遇春、蓝玉杀出了元阵,与蔡迁、冯国胜会合在了一起。吴军本来是蔡迁在攻阵,因为元军抵抗激烈,在攻破了几道防线后,渐渐陷入相持状态,士卒们有些体力不支,所以刚换了冯国胜居前不久。

    常遇春是从内往外杀出的,虽然他带的骑兵不多,可是也把元军的阵型冲开了一个缺口。冯国胜借机大呼,舞枪催马,带队猛攻。

    吴军士气大振,一鼓作气,沿着这个缺口,打破了之前的僵持,接连攻破元军数层的防御。

    好个常遇春,知道机会难得,眼见士气如虹、元军节节败退,心中暗想:“也许攻破鞑子右翼便在此一举了!”突阵出来,不及休息,只又换了一匹战马,挺枪奋呼,带着蓝玉诸人复又杀回敌阵。

    万军阵里,只见他单马只枪,就像是一支矛头,带着数千吴军奋勇直进,行经处,元军尽皆披靡,无人敢与争锋。从北方吹来的风变得大了,卷起尘土,抛洒翻扬,弥漫了整个的元军右翼。云层散开,阳光投射下来,照耀在他时不时在尘土中出现的身上,铠甲反射出的光芒,夺人双目。

    掌旗官举来了大旗,牢牢跟在他的身后。鲜红的旗帜飒飒,於阵中翻卷,上边只有一个斗大的黑字:“常”。

    ……

    燕阵,望楼上。

    赵过与潘贤二目睹此状,面面相觑。

    潘贤二叹道:“勇武至此,已非人力!”他行礼求命,“常伯仁如此悍勇,鞑子右翼显见已然不支,料来很快就会被吴军攻破。机不可失。请大人下令,命我三军出战罢!”

    赵过点了点头,举起手,示意望楼后的中军鼓阵准备击鼓,眼望下看,先点阵左高延世军的将,下令说道:“养、养由引弓!”

    养由引弓端坐马上,将大斧横放鞍前,腆胸凸肚,雄赳赳、气昂昂,抱拳行军礼,举着头,高声应道:“末将在!”

    “命、命高延世,……。”

    话音未落,遥见一骑从远处交战的吴、元两军阵中驰来,举着一面小旗招展。赵过停下话头,等其近前。

    潘贤二如释重负,笑道:“大人,常伯仁勇则勇矣,尽管已占上风,但是仗打到现在,恐怕也是后继无力了。此定是来请大人出兵!”

    赵过以为然。

    养由引弓等皆并列楼下,注目等待。

    不多时,这人来到,径直从养由引弓及诸将的行列中穿行过去,到距望楼只有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也不下马,抱了抱拳,向着楼上高声说道:“小人吴军之使,我家将军有句话想告诉贵军。”

    “请讲。”

    “请将军勿战,壁上观,观吾破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