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哦,你对于云台山,对于孙无法,是只希望着他们的失败,对于天机紫薇,更只有反感甚至是敌意……你的关心,不过系于孙雨弓之身而已?” 几乎没有换过表情,任太史霸是怠懒、郁卒、可怜又或嘲笑,子贡始终是木头着脸,和用木头样的声音在说话。 “对。不管你信不信,但这就是事实。” 很开心的告诉子贡,自己是云台山的叛徒,没人不知道这一点,至于自己一直的顾忌,是因为害怕子贡会在之后伤害孙雨弓。 “早知道你是想对付那只狐狸,我才不在乎呢!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是叛徒,是叛徒啊端老师!我反出云台山很多年了!我为什么还要替他们担心?!你……你到底是怎么看人的哟!” 看着太史霸,看着他满是嘲笑的脸……子贡,也笑了。虽然,那个笑容,艰难的让人看上去就很不好受。 “对,你是叛徒,你是从孙无法手下反出来的……我怎么给忘了。” 却突然换了话题,道:“太史将军……我倒想请教一二,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是我子贡所不能直接伤害的呢?” “哦?” 微微歪着头,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子贡,太史霸道:“两种人。” “第一,是小人物,小到没有价值,没有尊严,当然也就不在乎你说些什么。” “第二,是没有家的人,一无所有,也就无所顾忌,那种人,甚至……可以杀掉你。” “很好的答案,所以,我也从来不会出现在那种人面前。” 叹息着说,锦官百万居民中,大概九成九以上,是自己无力直接对付的,只能透过对其“行为”进行cāo纵而施加影响。 “其实,我子贡的行为模式有两种,一种情况,透过对‘信息’的cāo纵,来推动人群向着我所希望的方向前进,这时候,我必须‘无名’,因为,再jīng巧的谣言,也见不得光,一旦被曝光,其效力必定会大为削弱。” “另一种情况,是面对面的直接交流,那种情况下,我却必须公开我的身份,必须让对方知道‘我是谁’。因为,‘子贡’这两个字,本身就会形成可观的压力,而同时,那也会对我形成保护。” “是啊,如果我不知道你是子贡,或者我之前没听小弓乱扯过你是什么来头……我才不会鸟你,直接打到你飞起,走人就好了。” 不理会太史霸的胡扯八道,子贡继续追问,在太史霸看来,自己最喜欢、最擅长对付的人,又应该是什么样? “你……到底是在对付我还是真想收我当徒弟?” 说归说,太史霸还是在认真思考之后,作出回答。 “成功人士……总之是要有家有业。有所在乎,就会有所畏忌,这让他们不敢和你轻易翻脸,也会容易被你伤害。” “不对,至少不全对。” 摇着头,子贡指出,太史霸并没有抓住问题的实质。 “或者说是没有作出正确的总结。有家业的人的确好对付一些,但很多没有家业的人,一样子顾忌多多,甚至比有家有口的人更好对付。” “呃……你是在说我吗?” 面对太史霸满脸的无辜和错愕,子贡微微皱起眉头,表示说插科打诨可以到此为止。 “我明白你只是要干扰这气氛使自己较为轻松,你也明白我的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刻意作乔的你,只会让自己更为紧张,有何实质意义?” “呃,至少让你反感了,也算成功吧?” 说是这样说,太史霸还是有所收敛,更为子贡作出补充。 “我想,你擅长对付的,应该还是‘聪明人’吧?” “对。” 指发一名女子有所私情,随着对方身份的不同,结果也会大为不同,在村姑,那可能会让对方有所羞愧,在丫环下人甚至在寻常小家碧玉,那可能不过是帮助对方被尽快指配,但在大家闺秀,却是绝对可能搞出投井系环这种人命案的大事。 “在人,也一样。” 不同身份的人,不同能力的人,各各有着不同的在乎与顾忌,只有“在乎”自已的,才会受不了自己被“揭穿”,指出一个市井小民的私心,也许只能换来一口唾沫,但揪出一个道学先生的马脚,却简直可以让他自杀。 “而,最容易被伤害的,还不是那些道学……” 口气中含着明显的讽刺,虽然“那些道学”也是儒门力量的一部分,却显然得不着子贡的尊重。 “最容易,和会被伤到最重的,是那些聪明人,尤其是那些相信自己已充分了解自我弱点的聪明人……因为他们相信,自己能够成功掌握自己的弱点,自己能够成功掩饰自己的弱点……因为在他们而言,这已不是弱点那么简单,这,实质已被变形为一种‘信念’,一种只有‘聪明人’才会有的信念。” “一种……对‘自我’的信念。” “因为这样的信念,他们才会有最激烈的反应,他们所最在乎的,已并非‘自我’被揭露出来的东西有多黑暗,而是‘被揭露’这件事的本身,因为,不自觉中,他们已把这件事强化到等于‘自我’的存在,视‘被揭露’的本身为自我的失败……你明白么?” “……你是在说我吗?” 和刚才完全相同的说话,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语气,而在看到子贡微微点头,太史霸更变作和他一样木无表情。 “赐教,这的确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东西,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但是,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你始终都会倒下……因为,让你知道自己会怎样失败,然后再眼睁睁看着自己失败,会更有乐趣一些。” “太史将军,请你告诉我……请你用最简练的语言告诉我,你,是怎样看待孙无法的呢?” 很慎重的看着对方,太史霸小心斟酌着,给出回答。 “法帅,他是我师父,给我一切。但,这却不代表我感激,不代表我会追随他,会为他的梦想而起舞。” “我不赞成那些,我不接受那些。事实上,从离开云台山到现在,我一直在说,我希望他失败,我希望云台山的失败。” “这就是你的简练?” 没就太史霸说话的内容提出批评,却对其形式发出讥笑,之后,子贡更将自己的问题细化。 “你既不能正确理解,我也只好不怕麻烦…告诉我,若孙无法有危险,你会否为他牺牲?” “呃,这个,我认为没有必要,但如果…” “好,那,若孙雨弓有危险,你会否为她牺牲?” “当然!” “下一个问题,太史将军,在你心中,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呢?” “等等,你这问题的跨度也太大了吧?!” 猛一挥手,太史霸怒道:“凭什么都是你一直在问?我也问几个问题可不可以?” 说是发问,太史霸却继续说下去,滔滔不绝。 “我知道黑暗儒者的来历,我知道颜回与子贡分别代表着什么。” “我知道亚圣和孙卿,知道这两个自夫子以降最重要也最伟大的名字,知道这两个完全相反、背道而驰的名字。” 分别相信人xìng本善和本恶,因此而生出千种变化,且各各有着深以为然的追随者,终于演变为两水分流的巨大江河。 “二水分流?不,从来都没有过。” 为太史霸作出学术辅导,子贡指出,“孙卿”一系,从来都没有成为儒家的主流,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有所影响”而已。 “在形式上,是亚圣一系终于获得完全胜利,并进而演变出理心之争和道学统承,至于孙卿之说,则从儒学的核心中离开,为无情的‘谋士’或者说“国士”们承接,而成为‘法家’的源流。” “是啊,你自己也说了,是‘形式’上的。” 嘲笑着,太史霸作出尖锐指责。 “黑暗儒者的力量,一样是你们所不愿放弃的。” 形式上高唱人xìng本善之道,暗中却jīng心研究人xìng的黑暗层面,以此来增强自己的力量。在太史霸而言,这实在不能引起他的好感。 “欺骗世人,让他们都以为自己的本xìng善良,让他们都以为自己那些负面的念头是一种‘罪’……而这,实在不过是为你们儒门铺陈上了一桌盛宴,一桌你子贡可以任意拣食的盛宴而已。” 指责儒门只是另一家规模巨大的千门,太史霸同时更对子贡表示他的轻蔑:认为他所谓“撕碎人心”之力并非神奇,说到底,那也需要儒门的支持,因数千年来rì复一rì人xìng善的宣传,子贡才能够用那种“突然打破”的手段来毁坏掉人的自我评价。 “这可不光是儒门自己的力量啊,没有佛道两家的帮忙,还是很麻烦的。” 坦然承认,更表示说这绝对也是最利于“天下”的办法。 “人都希望自己是善良的,所以我们就说你的确是善良的……这既可以给民众以满足,又可以帮助我们增强影响和达成目的,好的治政,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好的治政?是好的骗术才对吧?” 声音中似蕴怒意,但很快已被压下,太史霸问子贡,“怎样宣传最有用”的话,自己不想再听,自己只想听子贡说一句,在他心中,人xìng,到底是善还是恶? “不要说‘怎样’才正确又或是有用,我就想知道,在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在我心中么?” 面容忽作谨严,从这儒门长者口中说出的,赫然竟是道门的至高经典。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人渴望相信自己是善良和光明的,因为他们其实明白,自己是“恶”的。是“黑暗”的……道门先人虽然无情,却说出了世界的真理。 “那么,天,或者说天道呢?在你看来,天又是什么?” 倒吸着冷气,显然没想到这种答案会由儒门巨子说出,太史霸追加一个问题,却立刻又拍拍自己的脑袋。 “多此一问,当然是‘天行有常’了。” “对。” “天行有常,不为善存,不为恶亡……我们要作的,和我们能作的,是制而用之,是应而使之,治有其道:顺水行舟而已。” “绝对的真理是yù望,人的yù望,除此以外,这世上没有真理,更没有神。所以,我们从来都知道太平道的必定失败。” “必定失败?” 讽刺的笑着,太史霸问子贡,那,儒门又为何深忌太平道,必除之而后快? “第一,我们从来都没有‘必除之而后快’,若真那样的话,他们每次复苏的周期,都会被延长一倍以上。” 在儒门而言,太平道更像是一剂猛药,虽有虎狼之xìng,但用得好,却足以却病强身,所以,每当太平道失势,他们也会及时收手,坐视其的复兴。 “亚圣虽然天真,有时却也能够捉到真理,‘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的确是很有价值的铮言。” “第二,我们知道他的‘必定失败’,可我们更知道,若在这‘失败’前先有了短时的‘成功’,整个天下,将会蒙受到怎样的可怖当中,所以,那怕是短时的成功,我们也绝对不会冒险。” “天下?这么有责任感?” 冷笑着,太史霸似乎还想追问,但,子贡却先行一步,将问题抛回。 “而你呢,你所相信的,又是什么呢?” “我……” 微一犹豫,却突然回过神,盯住子贡。 “这,应该算是我的荣幸吗?” “可以算是吧。” 从刚才到现在,据说是要来“问话”的子贡,一直在被太史霸追问,在缓缓阐发着自己的思路,从形式上看,这确乎是一种成功,甚至,已令到太史霸有了微微的自豪感,直至现在,他方悚然一惊,jǐng觉到了刚才可能只是对方战术的一部分。 “问话……难道,连‘回答’,也是‘发问’的一种?” “发问,是为了得到你的回答,但究竟起来,则是为了‘了解’你,而只要你在不停说话,我这目的便可达成,至于问或答……那只是形式罢了。” “那么,你现在,知道多少了呢?” “差不多,可以确定了吧。” 依旧是死树一样的表情,子贡慢慢道:“但你还是可以再说几句话,你很有趣,我愿意多听一时。” 面对子贡的傲慢,太史霸眼中凶光一现,却又收敛,道:“好,我答你。” 在太史霸的心中,人,或者说历史,不外乎是两种而已。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耕种,一种人抢夺,耕种的是多数,抢夺的是少数,但多数人得到的却只是,也只会是少数,少数人占据的才是,也永远是多数。” “法帅是伟大的,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抢夺者,他身边终究也只是一群抢夺者,天机,四帅、五虎、八彪……无论他们有多么讲义气无论他们有多么忠诚正直,本质上,都只是跟在法帅身边的抢夺者,对埋头田中的耕种者来说,他们,和当今帝姓以及帝姓身边的无数小人,并无区别。” “但我希望,我,我能够有所区别。” “我不愿与后一种人为伍,也不想当前一种人受苦。” “所以我离开。” “我耕种,并留给自己,我不抢夺,也不被人抢夺。” “所以我不在乎法帅的失败,因为那种成败,在我眼中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你找错了人,更吓错了人……有所忌者,必有所不能为,但我无所在意,当然也无所不能为……包括,杀掉你。” 好象感到冷,子贡把手从袖子里轻轻抽出,对在一起,用力的搓着。 “你的确是jīng通辩术,真是罕见,当今天下的年轻强者中,的确有很多人同时也堪为智士谋主,但会这样认真修习名辩之术的,还没有第二个。” “可惜,真是可惜。” 并不说明到底“可惜”些什么,子贡的眼中似放着幽幽的毫光,将太史霸锁定,罩住。 “回答我,太史,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锦帆盗呢?” “……我会离开。” “那么,离开后,你准备作什么?” “也许……会当个老师。” 带着奇怪的笑,太史霸补充说,自己其实一直有志育人,只是总没法安下心来。 “好,最后一个问题。” 慢慢点着头,子贡丢出的问题,却是平淡到简直无味。 “我想知道,孙太保府中,西宾几多,束修几何?”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你当我是管家吗?!” 理所当然的发出抱怨,的确,这个问题简直可称无稽甚至是无厘头,但子贡却只是冷淡的扯动嘴角,挤出冷漠的笑。 “对,你的确不知道,你当然不可能知道。” “因为……你在说谎。” 好象冰雪样的说话,一桶又一桶倾下,缓慢,却似乎永无止境。 “你是高明的说士,但终究有所不足。” “你的确jīng于cāo纵谎言,善于把真实的心意掩藏在众多混乱无序的说话后面,可是,你终究不能完全遮掩自己。” “诚然你是极少见的那种类型,但终究也只是人身,在我们儒门曾讨论分析记录的无数类型当中,仍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子贡指出,太史霸一样有放不下的东西:他的离开云台山,只是为了奇怪的自尊。 “在你而言,孙无法,是高山仰止一样的存在,正如我们儒门先人曾体验过的那种无力感一样,‘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无论怎样努力,也没法将两者间的距离缩小。” 在云台山的多数人而言,这并不奇怪,甚至是理所当然,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围绕在孙无法身侧,追随去作那些杀官造反的事情。 “但在你,却不行,因为,在自我的评估中,你认为自己应该有着和他年轻时一样的潜力,你认为自己应该能作出和他一样的成就。” 所以,太史霸会感到压抑,而更因为他是聪明人,他能够看清未来:无论孙无法的成败,身为他弟子的自己,身为云台山一员的自己,终归是没法超越其的成就。 “而且,你对他的女儿,又动了真情,可以把你自己也不惜牺牲的真情。” 但显然,太史霸的专注,并未能换来孙雨弓对等的回报,或者说,对孙雨弓而言,他始终更象“哥哥”多一些。 “但这也难怪,毕竟她的父亲是孙无法,和这样光彩万丈的巨人相比,其它的人当然很难被视为‘男人’。” 无论怎样理智也好,任何强者的胸中,终归会燃烧有野心之火,而当这里面又掺入炽炽情火时,太史霸终于在冲动之下,作出抉择。 “你离开……希望再现云台山的奇迹。” 为了想要自己打下一方天地,为了平等的迎娶孙雨弓,太史霸自云台山上离开,浪游天下,尝试着自创事业。 “而也是到了那时,你才开始真正清楚的意识到,你和孙无法之间的差距,那无法追上的差距,那根本不可能缩小的差距……事到经过方知难,相信,现在,你该可以真正明白?” 脸sè铁青,太史霸眼光闪烁不定,一时,重重吁出口气,道:“我明白,又如何?” “明白,而后就是后悔。” 子贡认为,太史霸在投入锦帆贼时,绝对不会知道这力量和“孙家”有关,在他原来的计划,只不过是想要用最快的速度篡夺掉组织的权力,将其变为自己的忠心私兵,等待未来的机会。 “可你却作不到。” “我作得到!” 忽地嘶吼一声,眼中竟有杀意,又有恨怒之sè流溢。 “但他太老,又太信任我……他,他真得待我有同儿女,不然的话,早在瓜都,我就会把握机会杀掉他,就会把锦帆贼完全接管……” 声音渐弱,吐露出这样的事情,似乎令太史霸深感疲疲惫,却令子贡愈加jīng神抖擞。 “那一样,那仍然只说明你作不到……说明你没有器量也没有能力来把自己的构想付诸实践。” “你的回答中,部分的是真实,你的确希望离开锦帆贼,因为你已知道自己的没能力将其掌握。” 不要说没法对黄麾绍下手,两人都很清楚,便能除掉他,锦帆盗也仍然只会是孙无违手心的棋子,其它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将之掌握。 “所以你想离开……你的确是想离开。” “离开,是为了回家,回到那个你从来不想离开的地方。” “所谓希望孙无法的失败,所谓不在乎云台山的去向,那一切,都只是你的谎言,你rìrì挂在嘴上的谎言,当然,除你自己外,也没人会去相信。” “而现在,你应该已经后悔了吧?你应该也意识到,你不可能创立出云台山那样的伟业,你不可能如孙无法一样孤身成为新的天极。” “但你又没法决断。” “梦想中的衣锦回乡,和出现在山门外的回头浪子,那个差距太大,大到让你会被情感左右,无视理智,不去作唯一正确的事情。” “你因冲动而傲然离开,因虚荣而拒绝回头,拒绝作那些你自己明明知道正确的事情,但这样子拖下去……未来会是怎样,你难道不明白?”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那是为天资所限,没有办法,但你目光如炬,马力强健,却一样逡巡不去,又算什么,又为什么?” “太史霸……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 在子贡而言,这样的话,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了。 以jīng心设计的说话,jīng心安排的次序和jīng心控制着的语气,施加以最后和最jīng准的一击,令对方的心防崩溃,对子贡,这已成为了他凭本能都可以进行的熟练动作,但,今次,却出现了不对。 已颤抖着弯下腰,已出现了滴落的汗珠,可,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子贡还是觉得,似乎,有一些,和以往不一样的东西。 “很好的分析……” 终于开口,正是那种累极了的声音,很低,低的要用力才能听清。 “但,却解释不了一些问题……比如,为什么,我会这样的反感天机紫薇?” 从未见过有人在被击破心事后还会这样说话,而,在太史霸慢慢,但是坚定的挺直起腰的同时,子贡更作出判断,自己……错了! 眼神凶狠的有如野兽,太史霸的额上布满汗迹,看上去很疲惫,却又透着兴奋。 “你的攻击很凶狠,但,可惜,你从起点处就错了……” “我告诉你,我没有说谎,我的确是希望云台山的失败,我希望法帅的失败……我一直都在这样说,我没有说谎。” 笑得近乎狰狞,更有着掩之不住的亢奋,太史霸五指不住屈伸,喀喀有声,更有蓝光浮动指间,若隐若现。 “而现在,端木先生……你还有要问的吗?!” ~~~~~~~~~~~~~~~~~~~~~~~~~~~~~ 像一段木头样躺在雪地中,子贡的头上,身上,都疼痛不堪。 没有见血,因为太史霸仍有所控制,一拳又一拳,却没有运用任何力量,只以本身的体能,去将子贡痛殴。 “这就是子贡?” “这就是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子贡?就是那个让天下所有大人物都芒刺在背却又不敢得罪的子贡?” “这就是那个连天机也不敢正面对抗的子贡?” “而现在……我就打你了,我就是在打你了,你又怎样?你又能怎样?!” 情绪近乎狂乱,说话同时,太史霸不能自制的唾沫飞溅,眼中放着可怕的光,拳拳到rou,将子贡打到飞起,打到飞出,打到再起不能。而在确认已不能再打下去之后,他似乎仍然无法餍足,一拳又一拳,打在旁边的假山石之后。 仍然没有聚起力量,一击下去,石头上不过留下浅浅的印记,拳头上却会皮开rou绽,太史霸却一直打下去,不发力,也不停手。 就这样打了不知几百记,打到双拳都是血红一片,打到连惨白sè的指骨也隐约可见,太史霸方停下手,方,用着那种又疲惫,又亢奋,又似乎有着隐隐失望的眼神,看向子贡。 “而,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口气中饱含着讽刺,更不等子贡回答,便走向孙雨弓,将她拦腰抱起。 “小弓……放心吧,老乌鸦飞走了,现在,我送你回家。” 声音不响,很是温柔,但……当然,沉睡中的孙雨弓听不到这些话。 似乎已该是结束,但,在太史霸将要离去时,已完全陷入雪地的子贡,却慢慢的举起了右手。 “两个问题,最后两个问题。” 眼中闪过杀意,太史霸缓缓转身,道:“二十个也可以,但……” “若问得不能让我满意,端木公,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若问得不能让我满意,太史将军,子贡本来就活不过今夜。” 可能是被打到太痛,子贡静静躺着,并不起身,只用很微弱的声音告诉太史霸说,子贡的可怕,全在“心力”,但心战之术,最是幻渺,早在多年以前,他便被再三jǐng告,对没有把握的敌人,不可轻启战端,若一次失去掉“看透人心”的自信,便可能形成每况愈下的恶xìng循环。纵侥幸不成废人,也再没资格承载“子贡”或是“端木赐”之名。 “这样吗?那么……请便。” 将孙雨弓抱进屋里,太史霸回到子贡身前,深深呼吸几口,盘膝坐下。 听着太史霸坐下,子贡却没有发问,许久,才慢慢道:“不,两个不够,而且,时间也不够。” “请给我多些时间,好么?” 默默点头,太史霸再无其它动作,如入定了一般。 如是……许久,许久。 天,变得更黑了,那却是长夜最后的反抗,之后,东方,乃至整个天空,会迅速被晨光淹没。 夜已央,子贡,就这样在雪中躺了一整夜。 “第一个问题。” 终于有了动静,子贡问太史霸,由小到大,他打的架多不多? “很多。” 回答很简单,声音已变得谨慎,整夜的入定,显然也已令太史霸镇静下来。 “吵架,或者说对骂呢?” “那是娘们的玩艺,不过……如果你说的是舌战,我倒也经常会玩。” 带一点微微的得意,太史霸告诉子贡,自己从小就喜欢琢磨一些“公论”,虽然,有人说他这是“钻牛角尖”。 “但,这样说又怎样?反正他们也说不赢我,我只当他们是在发泄。” “哦,从小就没吃过亏吗?” 静了一会儿,子贡问太史霸,用拳头也好,用舌头也好,他教训最多的,是什么样的人? “这叫什么问题?” 想一会,太史霸最后作出总结。 “我,最喜欢欺负那些欺负人的的家伙。” “打老实人罪过的,但打打老实人的家伙,就开心的很。” “好,真是条好汉。自小里便有无敌之姿,很好,很好。” 简单发表感想,子贡咳嗽着,却忽地一转话题,道:“古来所谓名将,形容起来,不外乎无敌、不败,太史将军,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呢?” “你真当我是教书先生了吗?!” 干笑几声,子贡道:“是,果然问得不妥,那,这样问好了,太史将军,若你将来统军百万,你愿意受用那个?” “不败?还是无敌?” “……我觉得都很俗气。” 说是这样说,太史霸还是作出选择,表示说自己可能会更喜欢“无敌”之名。 “别问我为什么,反正我觉得这个比不败好。” “哦。” 不附加任何评论,子贡忽地又转了话题。 “刚才,我被打的很惨,从未有过之惨……当然,你也没有看错,既已失算,便当应报,我不会为此报复。” “但,我还是想知道,除此以外,你打我,还有什么理由呢?” “……” 张口结舌,到最后,太史霸还是归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打子贡。 “总之,我应该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打你吧。” “这样说吗?也可以啊。” 轻轻挥手,子贡道:“好,最后一个问题。” “在你心里,对云台山的成败,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问题?!” 脸sè不悦,太史霸道:“我答过很多次了吧?我之离开云台山,纯粹就是因为我想离开。我希望云台山的失败,我希望法帅的失败……我一直都在这样说,我没有说谎。” “好,我问完了。” 咳嗽着,子贡支起身子,脸sè很差。 “严格说起来,我一共只问了你三个问题。之前的,都是过渡。” “我问你为什么打我,你说不清楚。” “我问你喜欢不败还是无敌,你说你喜欢无敌。” “我问你在不在乎云台山的成败,你说你不在乎。” “三个答案中,两个你说了实话,一个你说了假话……问题是,那一个?” 眼中又出现那种毒蛇一样的光,令太史霸皱着眉头,微微侧了侧身。 “仍然在说我还想回到云台山吗?这就是你的努力?” “如果没有其它新意的话,告辞了。” 已经起身,却被子贡冰冷的说话阻住。 “我没有说你想回到云台山……你说你希望云台山的失败,你说你希望孙无法的失败,你是诚实的,你没有说谎。” “唔?!” “说谎的,是第一个问题,你打我……并且完全明白你为什么而打我,只是你不能说。” 歪歪头,盯着子贡,太史霸突然露出了笑容。 “终于不再把我想象成离不开法帅的小孩子了吗?很好,请继续。” “我承认,我的确犯了严重的错误。” 喃喃的,子贡表示说,从专业角度而言,太史霸已得到他的最高尊重。 “你是我所见过最优秀的辩士,最优秀的说谎者,你连天机紫薇也能骗过,连我……也在一段时间内被你骗倒。” “你……你竟然已掌握了最高阶的技巧,你竟然……可以用‘实话’来说谎。” “你说够了没有?” 被这样的“赞美”着,太史霸不显高兴,也没有动怒,只微微的表现出一些不耐烦。 “天要亮了。” “对,天要亮了,而我,也终于明白了……” “我曾以你为‘竹林’,我错了,但我也很接近了……你的确有竹林的气质,但骨子里,你走得比那更远。” 已站直,子贡身上,又出现了那种森然气势,冷冷的看着太史霸,他告诉说,对方在“为什么打人”的问题上,说了谎。 “你是一个骄傲的人,非常骄傲……你这种人,只会去主动打击在上位者,你不会打落水狗,失败者……那根本不在你的视线以内。” “所以,你‘打我’这件事不对,很不对。” 没有继续向下分析,子贡转换话题,问太史霸,继续不败与无敌的分析?当今天下,谁堪无敌?谁是不败? “我说了这两个词是一样的吧!” 出现暴躁的神情,但还是成功忍耐,太史霸说,那当然是沧月明,唯一的神域强者。 “不一样啊……” “无敌是沧海之月,也唯有沧海之月,不败却有很多,比如……横江锦帆。” 显然把这当作讽刺,太史霸的脸sè很难看,而在听到子贡的分析后,就……更加的难看十倍。 “无敌是无人敢战,没有敌人敢于站在他的面前,而不败……只要不去和强敌战斗,就很容易作到不败,比如你,太史将军,自统领锦帆贼以来,不也未尝一败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理会太史霸越来越强的怒气,子贡袖着手,冷冷看着他,神sè之中,竟是,满满的,鄙夷,和不屑! “所以你的确是诚实的,你的确是希望着云台山的失败,你的确是希望着孙无法的失败,你的高明之处,是在大声说出心里话的同时,却还能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在说谎……这是最上段的言术,但,却改变不了你的本质。” “你不是‘竹林’,你……只是‘曳尾’罢了。” “太史霸啊,我,我终于完全看懂你了!” 冷漠,甚至是冷蔑的,子贡告诉太史霸,如果不能理解“曳尾”的含义,自己还可以用另外一个词来形容。 “怯懦” “南华的行径,在我们看来,从来都不是什么高洁。” “有惧庙堂,曳尾泥涂。那不是高洁,那……只说明了他的没有信心在庙堂上成功。” “经略济事,首要乎实,所以夫子屡难而不易其道……所以夫子才能够成为百世素王,和他相比,在开战前就逃走的道者虽然飘逸,虽然不败,却注定是永远的一事无成。” “你也一样。” 无情的分析当年的一切,子贡指出,太史霸的离山,绝非什么“壮志”,而是因为“害怕”。 “你害怕那真正的考验……你害怕,为孙雨弓选择丈夫的一天终将到来。” “这也可以解释你为什么憎恨天机紫薇……你憎恨他,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不公’,而是因为他的‘公平’,不是因为他对孙无法,对云台山有什么‘不忠’,而正是因为他的‘忠诚’。” 严格说来,云台山的权力结构很是脆弱:孙无法是绝对领袖,但膝下无子,也没有再娶的意思。当然孙无法现下chūn秋鼎盛,这都不是问题,但……任何真正了解孙无法的人都会知道,无论多久,他已不会再娶。 “所以,孙雨弓的丈夫,将是云台霸业的继承者。而这些,你当然早已经看清了。” “这样的压力,让你受不了吧?” “你的确已是很优秀了,我想,你应该对自己还是有着一定程度的自信的。” 子贡认为,太史霸会相信自己或能得到孙无法的认可,也会相信自己必能得到孙雨弓的欢心,但,他却知道自己必不可能通过天机的考验,必不可能被天机认可为云台山的继承者,因此,他才深恶天机。 “所以,我说你是不败,你自己也明白这里面的区别,所以,你会立刻选择自己的称号为‘无敌’……只有明白‘不败’这名号有多可笑的人,才不会犹豫。” 因为害怕自己不能够脱颖而出,而主动逃离,因为害怕不能赢得孙雨弓的心,而从她身边跑掉,这样的太史霸,更加需要保护自己,更加不能让别人看穿自己。而他保护自己的方式,便是“双重谎言” 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却透过种种微妙的手段,使人们认为他所说的是“谎话”。使每个熟悉他的人皆以为,太史霸之离去是为了他的“骄傲”。 “最大,也最成功的谎言,就是关于孙无法的吧?” 高声宣布说希望孙无法失败,所有人却都认为他必会忠诚于孙无法,便连天机紫薇,也这样深信。 “当然,你对那丫头的心意,是真的,那和她能不能继续继承云台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在太史霸的心中,他更相信,自己只有一种可能得到孙雨弓。 “那就是孙无法的失败,完全败下,丢掉一切,成为天下共逐的对象,那时候,我的确相信,你会不惜一切,去帮助,去拯救,和保护孙无法,和设法得到孙雨弓。但在那之前,你却只会旁观云台山的落败,甚至,还可能尽全力促进孙无法的失败。” “因此,你实在是希望、期待着孙无法的失败……因此,你将孙无法骗过,你将天机紫薇骗过,你甚至将我也骗过……” “你不是‘不想’去抢,而是‘不敢’去抢,而是知道自己‘不能’抢到,却骗自己,也骗每个人说你只是‘不屑’去抢,以此来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太史霸,你这懦夫……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你住口!” 双眼已作血红,太史霸不住颤抖,嘶声道:“……你,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忽地怪啸一声,道:“你知道,知道了又如何……除你之外,又有谁能明白?!” “我现在杀掉你,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看懂我!儒门便要报仇,也只会先对着法帅,对着孙家!那却正合我意!我正希望着法帅的失败!” “子贡,你是第一个能理解我的人,我却不希望再有第二个,我告诉过你我是疯子,死在我手下……你该认命!” 一扬手,蓝光闪烁,冻气结为千百巨刀,破土而出,封杀掉一切去路,转眼已在子贡身上开了十数道口子。 但,这却没能令子贡倒下,以似乎不该有的速度和力量,他进退趋避,更在无路时强行击破刀气,虽半身血覆,却没一处致命。 “再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成为‘子贡’后的确不再被允许修炼任何武学,但在得此古名之前,我却已是儒门强者……” “……第二,刚才的每一句问答,其实都渗有‘尔雅’之力,若心志坚定,不为外务所惑还好,像他这样心意溃散,又浮动狂乱,方寸已迷,又那里还撑持得住?!” 第二句话,并不是说给太史霸听,因为,他已倒下,昏迷不醒,而说话的,也不是子贡,是正从园外慢慢步入的谋士。 “大军师。” 缓缓转身,子贡微一拱手,天机紫薇却还以大礼,更恭声道:“谢端木公,代云台山明此大患。” ~~~~~~~~~~~~~~~~~~~~~~~~~ 在天机紫薇的计算中,太史霸,始终被当作一员可以信任的重将,他始终相信,在最关键的时候,这个人一定会回到云台山,和孙无法并肩作战。 “或者说我也没错?如果云台山一败涂地,他的确是会回来的。” 苦笑着,天机紫薇用手中羽扇拍着头,道:“麻烦,真是麻烦啊。” 静静看着天机紫薇,子贡突然道:“不必自谦,你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不然的话……你也不会这样安排,让这个年轻人来对抗我。” “还是说,你真得以为,他可以牵制住我?” “不。” 摇着手,天机紫薇道:“不必‘牵制住’,也绝不能‘牵制住’,只要‘牵制’,就可以了。” 坦然相告自己的谋划,天机紫薇不希望云台山过早站上一线,这就是他的底线。 “因此,我希望不死者撑到让你动怒,让你全面发动对太平道的‘逼反之战’,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用最少的损失大举入关。” “但我也绝不希望你失败,特别是在和不死者的正面对决中失败,那样的话……我没法想象不死者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哼了一声,子贡道:“我不可能失败。” 想一想,又道:“实不相瞒,我们并不乐见世家更迭,不管怎样的更迭,总要付出巨大代价。” “但,若果和太平道的趁势兴起相比,却又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即使我们明知太平道的起事有你们在暗中cāo纵,也是一样。” 长吁一声,天机紫薇心道:“终于等来这一句了。” 要知他不远万里前来,并非只是要暗护孙雨弓或是观察太史霸,归根结底,正是为了要和这儒家副帅见面,要听他把这句话说透。 却听子贡又道:“但是……”便不说下去。 胸中早有成算,一拱手,天机紫薇道:“端木公放心,至迟入秋,我方便会遣使拜会三王以及诸帝世家,求建家名。” “世间已无云台山,有的,只会是与‘东江孙家’并立世家谱的‘云台孙家’罢了……” 半点笑意也无,子贡却轻轻欠身,道:“大圣神威,天机妙算,云台建名世家谱上,正是顺水行舟……子贡,先行恭贺!” ~~~~~~~~~~~~~~~~~~~~~~~~~ 夜已深,星斗满天。 万千繁星看似散乱,却实规矩,河汉横亘,勾一为心,分出南箕北斗,西星东宿,细细看来,廿八宿拱卫三垣,其势也森森,其态也恭恭,偶有流星一闪,旋就自己灭了,并不能将天界秩序动摇分毫。 这一切,在云冲波并不陌生。云东宪积年宿将,天文地理皆有所识,自幼已教他许多天相知识,后来萧闻霜更是非同小可,自张南巾手中亲传下,便放眼天下,也是数得着的人物。云冲波得她指点,这罗天星图早已熟知,只如今看来,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因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接近的天空! 在云冲波,对星空最为接近的经历,就是在雪域之上。那里,也是整个大夏国土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可现在,那天空却比当时更加接近,森森星空,似乎触手可及,甚至,已似乎隐隐的形成了一种压力。 一瞬经已明白自己的处境,对之已很是适应,云冲波放松下来,开始感受蹈海的心情,和设法多获取到一些信息。 为何会离天空如此之近?部分的原因,许是因蹈海正浮身空中,脚下,千重大山翻滚,似乎正要一重重的卷向中原。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还是第一次,云冲波当然也看不出到底是那里,何况,蹈海的视线很快已又投向天空,看向那闪烁着的,似乎越来越近的群星。 很短的时间中,眼中的星宿迅速变大,大到云冲波不能再怀疑自己的感觉,大到让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天空群星已经活了起来。 紫微、太微、天市,三垣中星光流动,似有无数属官吏员往来进退,或守坟、或卫离,或执伐、或耀钺,右辖、左辖,各塞其途,长沙、神宫,各有其用,周围大罗廿八宿更皆跃跃:东方苍龙七宿似乎起蛰未久,正徐展长躯,西方白虎七宿好象已有所图,在将四肢绷紧,南方朱雀七宿仿佛鼓翼扬首,对无边夜空发出苏醒的高唱,北方玄武七宿看似如巨山沉静不动,细察时却又依稀有所蚁动。似乎……“天”的敌人已经出现,令都天星官们都要开始抖擞jīng神,再披征袍。 恍惚当中,云冲波觉得,天空的星星们的动作越来越明显,幅度越来越大,直到…… 荒诞的结论,但,当天空如下坠一般压近时,当四方星斗正若骤雨般飞落下来时,却……又由不得人不信! “来得好!” 大喝出声,透着止不住的亢奋,蹈海扬手出刀,一起手,便已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