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清风客栈
邙山南麓的清风崖是邙山最后一道关口,地势险要,站在崖顶,可以远眺云中。清风客栈就在崖旁,靠山壁而建,依山势起伏,都是三层,全部是由大石垒砌而成。 清风客栈原是一家姓孙的人家祖传家产,十年前孙家败落,子息断绝,客栈转给了一个名叫令狐崖的、不知来历的人。令狐崖经营此客栈十年,倒是无风无浪、平平稳稳,一手将自己孙女令狐小蛮抚养长大。 这日午后,客栈里来了五条汉子,长相普通,说话也挺客气,唯独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到处乱看。 令狐崖远远地坐在柜台后面,小二黑娃负责招呼,得了枚银币做赏钱,眉开眼笑。令狐崖低头,无意识地拨打着算盘。 反常则妖!这五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如此低调,不是有所图,还会是什么? 令狐崖转头朝后厨房里喊,“强林,小蛮在哪?“ 一个大胖子从厨房里冒出头,“刚才看到她领着附近几个小子进了林,说是要抓几只独尾魔鸠回来做菜。“ 这独尾魔鸠不过是一级魔兽,邙山上很多,rou质鲜嫩,不论是炖还是放点干辣椒炒,都很受来往客商的青睐。只是,不知这五人是个什么来路,目的为何?令狐崖不免有些担心。 “哎呀,客官,您老一个人?” 山道里慢悠悠走来一个中年行商,骑着匹驽马,神情显得悠然自得。黑娃远远迎出,拉住马缰往客栈里引。 李墨跳下马,顺手丢了几枚铜子,“小二,麻烦准备间房,备好热水。在这山里走久了,全身渗得慌。” 黑娃仔细看看,眼前这人全身上下干净得很,身上也不见那些常年奔波的汉子散发出的异味,知道是个爱干净的。虽然给的赏钱不多,但正和规矩,笑着应下。 令狐崖抬眼打量了一下从大门进来的李墨,没发现什么异常,低头继续装模作样地盘账。不过,他没看出什么,但却一身灵力却瞒不过李墨那独特的灵眼。 咦!一个山郊野外的客栈掌柜,居然全身灵力在地表形成了一个壳,丝毫不往外散发,能轻松避开普通修士的探查,这不是筑基期修士能做到的!如此修为,却在未免有些奇怪。 李墨的第一想法是这间客栈被对方弄到了手,掌柜临时换了人,便于伏击目标。看这老家伙的样子,也不是个能低声下气搭理人的,不定是刚刚变身成这个角色,还没有适应。 难道他就是姓卫的那家伙? 李墨脚步一顿,偏头打量着老掌柜。令狐崖有所感应,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微微碰撞了一下。 “老先生,生意好么?” 李墨一脸微笑,只是因为化妆的缘故,笑容有些怪异,或者说猥琐,倒也符合他这中年行商的身份。 令狐崖微微蹙起眉头,“栈道难行,来往之人常年累月都是那些老面孔,能维持而已。先生您呢?恕老休眼拙,以前似乎未曾见过。” “哦!我常年在雍州与塞外之间行走。这次西北大战,再无法于塞外立足,只得回乡。想想,已经有几十年了,不知家乡是否还有亲人。唉!” 李墨的演技很不错,令狐崖的疑心稍稍逝去。和对方又客套了几句,李墨告辞,转身看到大堂角落里坐着的五条汉子,猜出应该是那程家五兄弟,仔细地打量了几眼,跟在黑娃的身后进了后院。 洗完澡之后来到客栈大堂,里面多了几个人,看起来像是行商,李墨灵眼洞察之下,判定为普通人,不用担心。 “哎呀,爷您出来了,想吃点什么?我们这里的山珍虽比不得那些大酒楼,但胜在原汁原味,在这方圆百里也是头一份,云中城里的很多老爷上山避暑,都要来我们这里解馋。” 黑娃相当敬业,李墨点点头,掏出枚金币,弹到半空,“看着上,我尝尝。”这次他可没用青蚨灵钱搞鬼,是正儿八经的金币。黑娃凌空飞跃,将金币接到手里,在地上打了个滚,未等翻身站起,已经塞嘴里咬着,发现是真货,顿时一喜,动作飞快地冲进厨房,而后李墨面前的桌子上就摆满了菜碟,香味扑鼻。 “爷您慢慢吃,这果酒是我们自家酿的,味道一流。对了,等会可能还有独尾魔鸠,您想怎么吃?” “怎么好吃就怎么吃!”李墨夹起一块黄焖山鸡塞嘴里,味道不错,点点头,瞅了眼陶锅里,雪白的鱼汤上面飘着些蘑菇,“唉,我说小二,这蘑菇能吃么?” “能吃!您老尽管放心,没有毒的。”说着,黑娃拿了个碗过来,捞了个蘑菇和小半碗汤,一口喝完,抹抹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架势。 “胆小鬼!不敢吃就别吃。” 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竖着两根朝天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手里有几只被藤条绑着的山禽,隐隐有火灵气散出,很微弱。 女孩很美,刚刚发育起来的、苗条的身躯,漂亮纤巧的脸蛋,笔直高挺的鼻梁,深邃而明媚的凤目不屑地瞅了李墨一眼,而后轻灵地飞到掌柜令狐崖的身前,“爷爷,这是我今天抓的。后面还有,整整两群,一只都没有放过。” 令狐崖望着自己的孙女,一直平淡无波的脸此时已是满面的笑容,慈祥两个字飞入所有人的眼里。 哦!有个孙女?看起来不假。难道自己想错了? 李墨喝了口汤,嘴里嚼着蘑菇,于不经意间瞅了眼程家五兄弟,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某种赤裸裸地欲望,心中冷笑。这老掌柜的可不好惹!这程家兄弟五个那点小心思若是被老掌柜看穿,估计今天这场战就省事许多。 “掌柜的,请问有房间么?” 这声音很好听,如黄雀轻啼,带着吴侬软语的音调,很耳熟。李墨猛地一抬头! 两名美丽的少女走入客栈,说话的女孩子一身翠绿,后面的女孩子则一身火红,两位女孩一进来,大堂顿时为之一亮。 “两位要房么?放心!尽够。” 看到两个比自己孙女年岁相当的美丽女孩,老掌柜令狐崖难得开口,语调中带有金石之音。 “我们人很多,十八个人。” 几年没见,林萱依旧是那副文静娴雅的样子。李墨胸中涌起一股淡淡情伤,眼前似乎升起了一缕雾气。 罗璇身背长剑,手里拿着把长鞭,静静地站在远处,灵动的目光在客栈里一转,在程家五兄弟身上停留了一会,又转到李墨身上。李墨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只是化妆之后的面容实在是有些凄惨。 罗璇微微一愣,没搞懂李墨笑容里的意思,当作一猥琐的大叔处理,直接无视,目光与老掌柜的孙女对在一起,两人之间相互审视着,互相评判。 “有房间么?赶了一天路,大家都很累了。” 一群男孩、女孩涌入客栈,陆岳进来就大声嚷嚷,一口本地腔。黑娃一听,急忙上前招呼,领着一群人往后院走。 “你们跟我来,后院有两间屋,能看到云中,早晨时还可以看到日出……” 掌柜的孙女没空再与李墨计较,在墙上找了一把钥匙,领着林萱、罗璇等几个女孩子往后走。 清林与楚天舒、铁铮等人而后进入,没有进后院,而是在李墨旁边一张方桌旁坐下,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看李墨桌上的菜食…… “店家,给这几位按我的样子上几桌菜……”李墨见到清林,如同骤然见到家中某位常年不见亲戚长辈,暂时又不能暴露身份,有心孝敬,手一弹,五枚金币飞往柜台,落在令狐崖的面前,整齐地落在一起,叠成一堆。 这一手因在柜台上,只有令狐崖一人看到,他眼神微微一缩,抬头瞅了眼李墨,转头吩咐厨房里照做。 “多谢这位,我们……” 一名清字辈的老人开口,李墨不等他说完,大声笑道:“道长切莫客气!我常年行走在雍州,对东西昆仑道门素来敬仰得很,些许供奉,不值一提。” 那位清字辈的还欲推辞,清林开口,“那就多谢了!” “师兄,我们又不是没钱……”那位清字辈的为人自尊心很重,有些不高兴。清林不说话,另有一位清字辈的老者开口,“清林师兄也是考虑我们远走天南,用钱的地方颇多,能省一点算一点……”
那人不再说话,清林回头招呼楚天舒与铁铮,“清舒、清铮,你们俩也找地方坐下吧,不用站着。” “是!师兄。”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李墨一愣,没想到这两小子现在也是清字辈的人,原本还以为可以做他们的师叔呢? “也不知道那位林夫人说得真不真!”那位看起来老相十足的清字辈语气里有些沉闷,“清墨这点年纪,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望月峰还有那帮邪门外道手里逃出雍州。不然我们前往天南,也是竹篮打水……” “墨子深得月旻掌门还有清一师兄亲睐,为人聪颖,这次能从西北塞外一路杀回,修为可想而知。再说望月峰那帮人不管怎么嚣张跋扈,也得顾忌西昆仑同道,想来……”那个蛮好面子的清字辈老师兄说道,看来对李墨挺有信心。 “清净,清明,此时此地,不宜讨论家事……” 清林轻声劝告,端起茶碗的同时,眼角在李墨和程家五兄弟脸上一瞟。他这次率领一干师弟和未曾入门的弟子离山,知道望月峰和月羽一干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一路都很小心,心中尤其明白,离开了雍州地界之后,才是对方下手的时候。李墨装的这中年行商看起来倒是有善意,不过谁又知道其不是暗藏祸心呢?至于程家五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这时天近傍晚,不少商旅算好了行程赶到,纷纷涌入,又将近饭点,大堂里逐渐坐满了人。这时巴山龙门的三个家伙也混在人群中来到,在门边找了张桌子坐好。 “吁……” 一阵急促的蹄声来到客栈外,很快,十几名军将风尘仆仆地进入客栈,嗓门天大。 “老板,准备几间上房,两桌酒菜。动作快点!老子们在山道上骑了一天的马,骨头都散了。” 黑娃忙得脚不着地,不过态度依旧不错,殷勤地上前,抽下肩膀上的毛巾,给为首的那位军将扫去一身尘土,将其引到一张桌子旁坐下,“各位军爷想吃点啥?本店今天有上好的卤鸡和牛rou,鲜嫩的羊羔……” 这介绍正好对了那帮军将的胃口,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家伙大声呼道:“说那么多干嘛?先抬上几斤rou,来一缸酒,洒家们先吃着,羊慢慢地烤,一定得把味道烤到,否则洒家砸了你这破店。” “军爷您说笑了!您且稍候,酒rou马上就到。”黑娃倒是不惧这些粗鲁的军汉,笑嘻嘻应着,正想往厨房奔。 “慢着!” 军将中为首的那家伙看起来像是世家子弟,面白无须,举止矜持,“上次我路过这里,吃过一种鱼,叫什么来着,炖蘑菇的,味道不错,记得给我们上一大锅。其他的山野小菜,你看着上。” “好咧你那!” 黑娃飞速跑进厨房,而后又以同样的速度抬着盘牛rou和缸酒回到大堂,“这位爷,实在是不好意思,那火灵鲫没了,您看是不是换条黑水鲢?这鱼的rou质,也是鲜美得很啦。” 啪! 那满脸络腮胡的小军官猛地一拍桌子,“混账!拿大爷们消遣是么?刚才不说,现在改口,是么意思?活腻味了?你听好,洒家们不管是什么人要,方正这道菜你得给洒家送上来,不然我把你这破店给砸了!” “您别生气。”黑娃依旧一脸笑,“店里本来还有几条,只是我不知道都被旁边这几位道爷定了,因而失礼,是小的不对……”说着,他抽了自己几巴掌,声音脆响…… 那帮军官抬头望向云霄门的一干人,见不是老就是少,胆子一下大了,心中积蓄的怨气骤然勃发…… “老子们不管!什么臭道士?一干子米虫。吃着朝廷的供养,却他妈的尽干些混账鸟事,害得朝廷大军惨败西北,几十万将士折戟沉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