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一眼
从东番镇外山林小谷间刮出来的风不知不觉的打散了雾气，揭开了古镇原本沉溺于迷蒙中那别有风味的面容。没有停歇，风‘呼呼’而来，再穿过客栈窗户的隙缝，产生的强烈节奏感，便如情人目光对视、情绪膨胀时，那由内而外急促热烈的喘息声。床上少年依旧不动如昔，似乎沉睡，可若是近看，便会发现，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不知何时已然睁开，闪亮异常。 只是少年神色有些古怪，正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奇异之事一般。片刻之后，少年眼眸异色一闪即逝，再缓缓合上，当合上的刹那，小白从李谦怀中突地蹿起，发出一声尖厉而惶恐的鸣叫，稚嫩软毛根根倒立，便似受到什么刺激般，远远的落在靠窗的桌面上，眨动着小眼，盯着窗上发生异变的少年。 没有去理小白，双眼紧闭的李谦在床上迅疾的摆出一个静坐姿势，双手在胸前缓缓结印，而身上气息则是奇怪的强弱交替现象。若是有他人在旁而观，决计不会认为此刻的李谦在冲击二级屏障。要知正常而论，想要突破屏障，必须不断蓄势，发动一波更甚一波的冲击，节节而升，方能冲破障碍，进入更高境界。在外便体现在气息的不断变强，而像现下一般，李谦身上气息时强时弱，一会高一会低的，每一次‘势’的累积，都出现断节，这样的话，想要突破屏障，很难。 现下这种大异常态的情况，李谦也是有些摸之不透。 难道是。。武符道纹觉醒的缘故？ 可前次晋级却没有发生这种异状的。心中略有些忐忑，对于未知，李谦不缺乏探索的意向，可若是在晋级这种关键时刻，出现意料外而又不可知的变化，你不知道会结果是好是坏？若是后一种，李谦承担不起，身上背负的、心中坚持的，若没有不断变强的实力来支撑，都不过是浮云。 气息强弱交替状况在持续着，李谦心中的紧张不断蓄积，被强制压抑的心跳声渐渐有如连击重鼓，渐趋强烈。 怎么办？ 怎么办？ …… 狠狠一咬牙，决绝的扔掉放弃冲击屏障的念头，在这一刻，李谦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若是不能变强，他这些年来的坚持、从赫连山毅然远离带来的种种矛盾纷扰等等这些，便都成了毫无意义的举动。 全部心神投入到冲击屏障这一过程中，心中不解仍在，惶恐未除，可李谦已经在细腻的感受着身体的每一分变化。 每一次强弱的交替，弱则更弱，强则更强。这一丝变化及其细微，若不是李谦的心神从未有的集中，也发现不了。在不知不觉间，李谦额头汗滴满布，青筋隐现。 “嘭”“嘭”“嘭” 他能感受到气息强弱交替时，身体内产生的那种似乎从虚无中产生的爆声，每一次爆声都让得他灵魂轻颤一下。房间静默无音，小白呆呆的看着少年的面容，若是有细心人观察，便能在此刻小白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紧张的意味。 只是一盏茶的时间，李谦却觉得无比漫长。气息就像一条有着峰顶和谷底的曲线，随着时间流逝，这条曲线的峰顶不断攀升，而谷底则越是下探，直到两极分化成最大值。 而也就是此时，达到最大值峰顶的气息已经是无限接近于屏障零界点。 李谦苦笑，在先前，他便已然预料到这种局面，只是他心中仍存有一份希冀。不过几秒钟后，气息似乎稳固下来，任凭他心神如何集中，也再难以发现它的一丝变化。 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不会的。李谦在心头狂喊一声，如被万千针扎，揪心的痛。 与此同时，深藏在肌肤下骨体，隐隐的闪烁起点点柔和虚灵的金芒，若是把这副骨体从李谦身上抽离而出，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骨体表面复杂玄奥的金色符文闪动不止，散发出玄异的气息。 一眨眼间，原本达到峰值的曲线戏剧性的抬头，往前穿进。就如从上游汹涌而来的洪水带着澎湃不可抵御的气势，冲进那已经满水的堤坝，刹那间，堤坝溃倒，千疮百孔。横亘于二级与三级之间的屏障，就在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下，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李谦双眸蓦然睁开，难掩惊喜。 这便突破了吗？ 从床上一跳而起，先是感受着身体脉气的变化，依照大力诀下篇的练气法，运转全身，畅快无比，而后近倍于二级时量度的符力，也让李谦喜不自胜。 再感受片刻，他方是真正确认了眼前的事实。不过在其心中，对于这种升级速度，瞠目之余，也是有些难以接受。若是公布于世的话，相信很多研究暗黑符术的符士们，不会介意拿他来搞些人体研究什么的？ 从喜意中挣脱而出，冷静下来的李谦，这才发现全身已是被汗水湿透，不过奇怪的是，并没有那些乌七八黑的身体杂质随着汗渍一起出现在体外。李谦有些小自得，看来哥这副重铸后的rou身果然是纯洁无比啊！ …… 客栈是一间小客栈，像这样的小客栈在东番镇上不是一般的多。要知道在夏秋这两个季节，也正是幽冥森林雾气外缘雾气最淡的时候，这些客栈可不像现在般冷清，那是非常的火爆。每日每时来往于森林与古镇的符士与武士的数量，简直可以组成一个大型军团了。而春冬两季则极为清淡，无聊的掌柜不厌其烦的算着只需几分钟就可搞定的账单，店小二斜靠在客栈门边上，耍弄着白色长条巾，一边把茫然的眼神投射向街道上脚趾头都可数清的路人，更多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街边道口上的一个小摊位前。 那里坐着一个瞎子！ 店小二很替这个瞎子可怜。瞎子是算卦占卜的，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另加几副笔纸，便是瞎子用来谋生的全部工具。瞎子摆摊也有两天了吧，店小二想到，可还没有做成一单生意，至少他没看到。瞎子也不管，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似乎一尊死人像，若非每日黄昏，瞎子都会摸索着收起谋生工具，店小二几乎以为他死在那里呢。 可他为什么不喊几声呢？别的算卦师傅招揽生意的时候，不都是叫的比杀猪还响亮吗？难道瞎子还是哑巴？。。店小二心里更加怜悯起瞎子来了。 忽然，店小二察觉到身边有人，他转过头来，看到是今天刚入住的俊朗少年，少年脸上挂着一副懒洋洋的笑意，很是阳光灿烂，店小二此刻倒是机灵，连忙露齿一笑，客气道：“客官，您这是出去啊。”想到这少年住店时出手的阔绰，店小二笑的更为灿烂了。 李谦此刻心情大好，含笑点头，却没应话，不过目光却是顺着刚才店小二望着的方向瞧去。而在李谦目光落在瞎子脸容的时候，瞎子突地转过头来，惨白眼眸‘看’了眼李谦。 店小二察言观色，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对少年感慨道：“那卦师真是可怜，都好几天了，也没有一个客人光顾的。眼睛又瞎，嘴又哑的，这样下去，叫他以后怎么生活啊。” 望了这个年轻的店小二一眼，李谦眉眼不动，只是轻‘哦’了声，便没了下文，脑中却在回想着刚才瞎子的那一‘眼’。见此情形，店小二右手扯了下白条巾，倒也没继续说下去，扯了些东番当地的一些风俗开说，见少年脸容露出些许兴趣，不由精神一振，开始高谈阔论起来，现下正是闲的淡出鸟来的时候，有人陪聊，店小二太乐意了，而且，说不准一会，这个阔绰的少年一高兴，又来打赏一个，那就太美了。即管如此，店小二还是转头瞥了眼掌柜后，这才放心的大声说话了。 大半个时辰之中，耳听着店小二的唠嗑，李谦有多次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瞎子面容上，不过瞎子却再没有转过头来一次，犹如老僧入定般，对外界不闻不问的样子。 嘴唇拉开一条斜向弧线，李谦长身而起，在店小二诧异的眼神中，走向了道口的瞎子。 而在他走向道口的同时，瞎子惨白的眼眸再一次转过来，‘看’着李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