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土坟、少年、大义庄(上)
天色渐暗,远处山头的落日羞答答的收起光芒,只在天际留下几抹暗淡红晕。 山道上一个人影也无,只有老树上的枝叶在风中发出簌簌声响,投射出孤寂的意境。 呀、呀的几声,半山腰上突兀的飞起几只黑身乌鸦,打破山间的宁静。 往黑乌鸦惊起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蓬发少年略有些狼狈的从杂草堆里钻了出来。 少年身形偏瘦弱,面容上却是线条刚硬,鼻梁坚挺,浓眉下的双眼灵动有神。乍一看,是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可极细心之人留神查看之下,便能发现少年眉目间隐隐透出的阴冷气息。 “呸,好你个畜生,敢情把我当成尸体了!”少年盯着在头顶盘旋的乌鸦,恨恨说道,然后俯身从路边捡起几块碎石,生猛的往乌鸦砸去。 呀,呀。乌鸦们轻巧的避开,嘴巴还甚是欢快的叫着,几度在少年头上环飞后,一展翅飞走了。 少年气得直咬牙,却又没什么办法。手臂上几处皮肤被刚才乌鸦的俯冲攻击戳破了皮,伤得不是很厉害,可疼痛难免。 少年略微皱了下眉,然后背转身,钻进路旁的林子里。只一会儿功夫,手上便多出了几片深绿色的菱形植物叶子。这是盘草,乡野流传有止痛疗伤的奇效。一边走着,他边两手一合,不轻不重的搓起来,然后往那伤口处贴去。手法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外伤了。 “都说乱葬岗上的乌鸦凶恶,这次算是见识到了。”少年自语道。往年来时,小得子等人虽有提及,他却不曾亲历过。今次由于刚才心绪难平,就地休息了一会,却遇到这事。晦气。。。黑乌鸦,少年心中一动,该不会是血光之灾的前兆吧。。 随即少年斜了下嘴皮,自己怎会冒出这等想法,难道是跟老怪呆久了,污染了我那纯洁的心灵,嗯,应该是的。 不作他想,少年朝着山腰的一侧看去,那里有他父母的土坟。 “爹,妈,孩儿走了。明年再来看你们!”蓬发少年神情肃穆,些许水雾突兀的出现在眼眶内里,却没有凝结成水滴滑下。他还清晰记得,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好男儿有泪不轻弹,至于古人说的什么只因未到伤心处的话,全是狗屁。男人哪怕流血,也不要流泪! 顺着蜿蜒崎岖的山道,蓬发少年沉着脸,收起心绪,往山前的一处村庄行去。 转过数个山弯弯,便见一处巍峨山岗。此处山岗名为莫家岗,在这连绵群山之中也是颇有一些名头。 村庄位于山岗之上,地势较高。周围山水潺潺,靠后山更有一澄净小湖,湖水掩映山秀,偶有几只白鸟点水面而过,仿若世外桃源。 但村庄前端入口处,长十丈高三丈的巨型铁木大门连结山势而建,门边上还立着一处瞭望塔,仿若营寨般把守着,却把由山水引发的美好感官打散。 高近两丈的瞭望塔上,两名手持朴刀,背有弓箭的卫士把守在那。大门下更是列着五名严阵以待的卫士,面容粗豪,神色间更是隐隐透着凶色。 相信,任何人看到这一副景象,就再不会生出如世外桃源般的感慨了! 此庄名为大义庄,方圆百里内的人,都不会对它感到陌生。附近三十里都是大义庄的势力范围,约莫有二、三万户人家。而这山冈上则是大义庄的核心领地,由庄内人丁最旺的莫家把持,庄内居民大多有习练武艺,好舞枪弄棒。一般山贼匪人视之为禁地,等闲不敢在大义庄范围内作案,由此可见它的威势。 “莫叔,你说双龙寨那帮人真的敢来袭击我们庄子吗?这……可能吗?”大门下的其中一位扎辫青年汉子对着为首一人迟疑道。 为首那人,三十来岁模样,脸型方正,粗眉阔唇,一身青衣,神色间颇有些威严。他姓莫,名折衣,是大义庄莫家嫡系。此次村庄哨防任务就是由他负责的。 那人问出一句来,其他几人也是神色一紧,全都看向莫折衣。他们心中还是有些疑虑的,大义庄不是小庄子,他们庄主更是拥有八级星耀徽章的强大武士。有这么个强力人物守护,他们不大相信那些个欺软怕硬的贼人真敢来侵犯。 莫折衣没有马上回应,只是看着远方,好一会才转头扫过几人脸庞,淡淡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双龙寨最近动作频繁,抢掠了数个小村子,其中一个还是依附我们大义庄的。距离我们这也不过二十里之遥。其中意味,不言而明。半个月前,二哥带着庄内铁卫出门一事,你们应该都清楚吧!” 说道最后一句,莫折衣脸上一抹忧愁之色闪掠而过。 扎辫汉子与另外几名护卫对视一眼,同时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惊骇。半个月前,听说是二夫人偶感小疾,二庄主才出门请来一个老医师,难道其中另有隐情?扎辫汉子想到李谦曾对他说过的话,只感喉咙有些打结。 扎辫汉子的神情变化,没有瞒过莫折衣。他摇头微微一笑,“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得子,你们猜得不错。大哥他练功出了岔子,伤了精气,受创不小,所以才大费周章请来周老医师为大哥疗伤。” 在莫折衣面前,扎辫汉子不敢隐瞒,苦笑道:“莫叔,小得子哪有这本事,猜透庄主的用意。是李谦告诉我的。他说,如果真是二夫人感染小疾的话,哪需要二庄主亲自出马,还带着数十名铁卫,从百里外把素有‘神医’之称的周老医师秘密请来。不要说二夫人,哪怕是大夫人也不会受到如此优待。” 在场几个庄卫相视一眼,哑然失笑,脸上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脑子里转着同个想法:这丫的就是专搞拿来主义的货,常把小李子的高论捣腾到自己嘴里,在俺们面前搞三搞四,还真当我们不知道啊!” 莫折衣看了他一眼,脑中现出那个蓬发少年深邃澄澈的黑眼睛,心中一动,略为沉吟后,这才缓缓道:“庄主受伤之事兹事体大,之所以一直瞒着大家,是不想让双龙寨探听到消息。可据可靠消息,双龙寨的人已经从某种渠道知道了实情,因此,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想必一会,内庄就会有消息传出,我只是预先知会你们声,省的你们吊儿郎当,不把这当一回事。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在庄主没有痊愈前,庄内戒严,不得有丝毫大意,免得被双龙寨乘虚而入。” 小得子几人面容一肃,既然从莫折衣那里得到肯定,他们顿时放下那丝不切实际的希冀。大义庄与双龙寨一向水火不容,值此庄主练功受伤之际,如果他们没有任何行动表示,那才是怪事呢。所以,就让我们手中的刀来给他们的表白予以迎头痛击吧。我们要让庄主看看,大义庄没一个孬种。
正当徐得子几人热血沸腾,神情激昂之时。瞭望塔内,一人忽然探出头来,怪声叫到:“瞧,小李子回来了。” “小李子?”莫折衣双眉微蹙,沉下脸来,转头对着小得子问道:“怎么回事?戒严令三天前就下发了。庄内人不得单独外出,这是条例!” 看到莫折衣有发火的迹象,庄卫们同时把眼睛对向小得子,很明显的告诉莫折衣,这是他的主意。 小得子露出苦笑,心中暗骂,这些哥们太不够意思了,口中却小心解释道:“莫叔,今天是小李子父母的祭日。他每年都去的。” 莫折衣直把小得子盯的内心直发毛,这才收回目光,无奈摇头道:“下次,不要再犯了。庄规严苛,真出什么事,就算你大姑也护不了你。” 小得子姓徐,是庄内大夫人的亲外甥,父亲更是庄内烈士,与莫折衣是生死之交,在五年前与双龙寨的战斗中为掩护莫折衣而死,所以,虽不是莫家嫡系,却在这大义庄有着不同寻常的优待。 “嗯,知道了,多谢莫叔。”小得子爽朗一笑,松了口气。原本央不过李谦的请求,放他出门,心中便也有些忐忑,庄内规矩森然,他很清楚。即便是他,也是不敢放纵。 渐趋靠近山庄,蓬发少年李谦显然是看到了门前巡视的莫折衣,连忙快步行进,却不显慌乱,从容施礼道:“见过三庄主。” 莫折衣盯着李谦平静无波的脸容看了好一会,想到那个怪异的老头,神色逐渐温和下来,微笑道:“无须多礼。呵,最近祁先生可还好?” 听到祁先生这名头,这些人包括与李谦相交最深的徐得子,都好似平地突然生出一股冷风来,浑身不由打了冷颤。 那个老怪…… 只有李谦却似如所觉,反而略带嘲讽的语气道:“祁老怪?我已经半月没见着他面了,一直躲在房里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门都不让我进。好不好的,我不清楚,反正死不了。” 莫折衣哑然失笑,听到这番有些无礼的抱怨话,他眼睛里却反而多出了几分柔和。这才像一个十五岁少年说的话。不过,这对师徒却真是够奇怪的组合。也不知,大哥是存了什么心思,收他们进庄也有三年光景了吧。无来由的,莫折衣心里深处那丝疑惑再次冒出头来。 心里想归想,莫折衣可不会真的跑去询问大哥。 “祁老先生祁想必是研究符术太过专注入神,以致连时间流逝、日月轮转都不曾在意,真是一位奇人啊。” 李谦嘴角划过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却又马上收敛,只是不语。 莫折衣感慨了几句,又对着徐得子他们吩咐叮嘱了几句,便去另几处把守要地巡视了。毕竟,他作为三庄主,又接下了守卫之责,容不得丝毫大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