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腰斩元帅 (1)

    孙无终、桓不才、高雅之这些北府名将在会稽面对的敌军仅超过两、三倍而已，便一败涂地。除了高雅之自保，孙、桓两军全军覆没。这沪渎的地形，远不如会稽那样适合打奇战、巧战。

    黄昏时分，有个士兵进县府来报告说敌营中埋锅造饭的时间较以往早了半个时辰。这个士兵是我安排在城头查看敌军动向的。每日都会有人轮番在城头日夜侦察。一旦发现敌人有与往常异常的举止，事无巨细都需及时向我报告。

    我上城头查看了一番之后，下城返回县府找众人商议。

    所谓的县府也不过是前些天临时用木头建的。勉强可以摆一张大床、十几把矮几而已。通常我都带着几名将领与海盐县的官员跪坐在床上议事。其余的人就只好坐在矮几上。

    “敌人恐怕夜里要偷袭。”我进了大堂，见到刚才议事的众人还在，就把我的判断跟鲍陋等说了。

    虽然姚盛偷袭句章城那一次，贼营无任何特殊动向。这次有如此异动，就不得不做最坏打算。

    鲍陋一听这话，忙命所有将、官到县府前集结，听我号令。

    我向众人道：“姚盛自到海盐以来，还未展开有效的攻势。尽管今夜偷袭的判断未必准确，但是我方必须要做好应对贼人强攻的准备。守过句章、小溪的将士们已经经历过蚁附战术，海盐的诸位恐怕尚未经历过。我的想法是，从今夜起将句章、海盐两军混编在一处。不知可否？”

    鲍陋回答说：“如此甚好。句章兵战斗力较强，混在一起也能提振士气。”

    “另外，我准备带敢死队埋伏在城外。假如贼军真要在夜间进攻，我等也好与城池形成犄角之势，令贼军不能两顾。”

    鲍嗣之道：“刘司马，我也同您一起去。”

    “你率众将士守城罢。”

    “守城有父亲和您的几位将领在，我倒想和您一同前去杀敌。”鲍嗣之将脸转向鲍陋，“父亲，您看呢？”

    鲍陋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我见鲍陋并不反对，于是拍拍鲍嗣之的肩，说：“此次出城杀敌可非同小可，为着不减弱城防，我们带的兵可不多。”

    “带多少？”

    “你我每人只带一百。”

    “一百？”他有些不敢相信，“我们尚有两千多兵马。”

    “兵贵在精，不贵多。”

    “好！一百便一百。”听了我这话，鲍嗣之满口答应。

    “那好。嗣之，请你在军中选一百名死士。半个时辰后在县府集合。”

    “刘司马，您为了协助我等守海盐亲自领兵前来。人数并不多。这两百死士，都从我的军中选罢了。”鲍嗣之说完，转身大踏步地出了县府。

    鲍陋目送鲍嗣之离开后，转身向我拱拱手说：“哈哈。刘司马，犬子便是如此秉性，但他为人还算忠厚。假若将来有所得罪，想也定是无意之举，届时万望海涵啊。”

    “哪里哪里。贵父子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希望此番能够击退敌兵，向刘牢之将军陈述鲍兄父子以及海盐县各位之功。”

    “不敢。刘司马助鄙县杀敌，已经是万分有幸了。”

    入夜之后，我和鲍嗣子各带一百名死士出城分头埋伏下了。

    贼军果然在选在半夜开始袭城。看来我对这个贼帅姚盛的了解是正确的。

    因为我军有所防备，所以贼兵第一波攻城并没有捞到好处。稍停了半个时辰之后，贼军再一次攻城。不过，这一次只是零星的试探。

    “对试探性攻击和缓攻，定要加倍留意！”几天前，我就跟鲍陋及其属下军官们如是提醒。

    与姚盛交锋多次，非常了解他的战术。缓攻的目的是为了骄敌，尤其是对付经验并不老道的对手。在历史上，采用骄敌战术而一举全歼敌军的战例中，最著名的当数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兵的长平之战。此外，还有孙膑诱敌深入而全歼庞涓的那一战了。

    这种战术可以说是所有战术中最具凶险的那一类。在守城战中，该战术能令防守者误以为攻击无力、误以为防守得当，而忽视了防守的盲点。当守军因为持续作战而显疲劳之际，攻击者就会派大批精锐部队趁虚而入，从而令守城方措手不及。到了那时，恐怕是回天无力了。

    看到城上城下那种有条不紊的交锋，我很为鲍陋、虞丘进等人担心。鲍陋并非战将，不熟悉这样的战术。虞丘进虽然了解战术，并且跟我一同守过句章、小溪，但是这个人强于正战而输于奇战，论机变还远远不够。

    敢死队只是静静地在远处潜伏着，关注着攻守战，却一直没有加入。我在等待一个出击的良机，但这个良机一直没有出现。

    士兵们因伏在草丛中饱受蚊虫噬咬早已焦急难耐。这样漫长的等待连我都已有些难耐了。

    现在的情形就譬如两人相搏。保留实力的出击只是为了试探，而当一方自以为看准了破绽尽全力挥拳一击时，他自己恰恰露出了最大的破绽。我在等的就是这样的破绽。

    就那样一直守了一个多时辰，仍然没有任何动静。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如果前半夜不展开正式袭城，那么敌军黄昏时急急地生炊烟做饭又所为何事呢？

    临近凌晨时，忽见贼营中火光闪动。我心里刚说：来了！就见贼兵突然从海盐城四面八方蹿起，向城墙涌去。从城下可以将这个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而从城上反而看不见。攻守城的厮杀声淹没了这些袭击者进攻的声音。等到城头的守军看清大批贼兵攻城时，贼兵已经开始往城上攀爬了。

    那些潮水般冲向海盐城的贼兵确实让人生畏，但更令人生畏的是，这些人携带着齐备的攻城器具。不仅有攻句章时用过的绳索、飞钩，而且还有云梯、冲车。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前一天贼兵早早的部署，原来就是为了利用夜色把这些攻城器具运抵海盐城下，并伪装起来。

    贼兵在历次攻城战中，终于意识到利用人多进行蚁附战术攻城固然重要，但是攻城器具比人数更有利于夺取城池。

    我虽然并不认为已等到了我要的良机，但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也不能再等了。因为云梯、冲车的威力我是知道的。即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面对蚁附攻城，也会茫然不知所措，何况鲍陋、虞丘进等。

    之前之所以在句章、小溪能有效地对抗蚁附，是因为贼兵用绳索、飞钩攻城的速度过慢，而云梯又因苋尔的妙计而受到了制约，所以守城游刃有余。现在要一面防止冲车攻破城门，又要忙于损毁云梯，非大将之才，难当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