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八章 相决辛秘（中）

    南华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悠远，周文就紧挨着他坐着，却是觉得那声音仿佛是从天上飞来一般。

    有极强的执念之人，才会被相决看中并附身。当南华说出这一个情报的时候，周文下意识的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寻找大哥无所顾忌，用尽了心思；而清平乐的执念，他是第一次听说，但是他知道，南华仙人不会在这事情上说谎的。这么说来，每一个被相决附身的人，其实都和他一样，怀着某种强烈的愿望，在黑夜无人之际，暗自的下定所谓“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达成”的决心。

    如果不是这般，怎地会吸引到相决的注意？

    南华仙人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等待周文的思索。良久之后，周文忽然问道：“既然有大执念之人，会被相决附身，为何老仙你还要将相决设计的如此怪异，近乎……近乎苛刻的条件？”

    周文说的，是指持有一本相决之人，虽然可以迅速的录得天下的各种道术，但是每一种道术都是停留在粗浅的阶段，不能练就高深的本领，而那人也只能修炼到通达的境界，一生无法越过通灵境界。只有持有多本相决，或者取得无决之人，才能够突破这个桎梏。或许，现在也可以加上另外一种方式，就是如周文这般，在取得了相决之后，又被人生生取走，通过自身的不懈修炼，重新练出小无相诀这种功法。

    这可以说是相决的最大缺点，这个逆天的宝物，若是没有这个缺点，简直就是完美无缺了。

    南华淡然一笑，轻声道：“你只是看到了表象，但是并未看到了内在。突破相决的条件，却不是无决，也不是相决数量的多少，更不是得失之间的坚毅。你觉得，我花费了如此的力气手段，就是为了创造出这般难以驾驭和使用的宝物吗？”

    周文被问的哑口无言。

    一直以来，他都将突破相决的条件，归为以上的几个。而且从不同的信息渠道所获得的信息，也都印证着周文的猜测。无论是他，还是那个持有更多相决的少主，都是这般认为的。但是偏偏这无相诀的创造者南华老仙，明确的否定了周文的猜测。

    和无决无关，和相决的数量无关，和相决的得失无关……周文一下子愣住了。他许久以来的认知被推翻，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华老仙似乎是知道周文的疑惑，他笑了笑说道：“你或许感觉到很吃惊，但是我说的是实话。其实不止是你，就连这人世妖界所有人类和妖怪，都认为这相决的束缚，和那无决有关系，亦或者收集到越多的相决，便是会越发强大。呵呵！”

    说到这里，南华脸上浮现了奇异的笑容，就像是一个顽童看到自己的小把戏，成功的捉弄了许多人一样。周文眼前的这个南华老仙，早已经没有了所谓高手的风范，只有那种近乎于平淡的气息，宛如普通人。

    他的气息，举止，甚至连周身的道法，都和一个极为普通人类别无二致，只有在低头顾盼之间，眼神之中的神采变化，展露出一些不凡之处。

    周文愣了半响，问道：“那是和什么有关？你说的，可是相决吗？”

    他自己都有些糊涂了，所以问的也是稀里糊涂。

    南华止住了笑，说道：“说起来，你成功的突破了相决束缚，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你和其他人的最大不同吗？”

    周文低头想了半响，终于是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看到自己的不同，于芸芸众生之中，我只是不显眼的一个。”

    南华笑道：“你过于自谦了。唔，或者这种自谦的态度，也是你出色而不凡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他忽地伸手，在周文的手腕之上轻轻一按，周文感觉到一股刺痛，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一道精气一闪而过，包裹住了周文的手腕。那道道的精气，透着一种正直、平和和中正，让人望而生敬，心中禁不住想要赞叹。

    “浩然正气啊！”，南华喃喃道，“只有正直的君子，才能够修炼的出来。这原是天地间最难得的法力。”

    周文被南华弄得有些疼痛，只是皱了皱眉，不明所以。看着南华老仙对自己的浩然正气感慨不已，正待问话，忽地心有所感，惊讶道：“你说的可是这浩然正气？”

    南华老仙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是周文还能够听得见，但见他缓缓说道：“我原是存了这般心思。我要找到一个能快速培养出一个道法高手的法子。同时，又能够让此人对这世间所有生灵公平以对，不偏不倚。我太过于关心这道法一途是如何实现的，却是没有去理会这公平的心是如何营造的。”

    周文犹豫了一会，道：“老仙，或许我并不理解……”

    南华老仙笑道：“要理解这一切这并不难。我是说，我需要找一个替代者，嗯，或者叫做接班人，下一个南华仙人什么的。”

    周文心神巨震，再度站了起来，脱口问道：“这是为何？”

    南华老仙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少年人，难道你还看不出来，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南华仙人，只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吗？我早已经不是你想象中的道法高强的仙人。”

    看着周文疑惑中又有惊讶的神情，南华老仙难得的大笑一声，他用一种很奇异的表情表达了他的内心，那是一种释然而又不舍的纠葛：“我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了，在三千年前便是如此，你现在见到的，只是我的一个复制品。我不复存在，但是夷族还需要继续封印和压制，如果没有一个强力的道法高手坐镇，夷族终究会脱困而出。就如现在已经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我的衣钵……”

    周文早已经没有再听后面那些絮絮叨叨的话了，他脑海中掀起了巨浪，胸口似是被一柄大锤狠狠击中，说不出的郁结。那些嗡嗡的声音，终究汇聚成了一个念头：“南华仙人已经死了，南华仙人已经死了。”

    南华仙人是谁？他是天下间最强大的道法高手，观神境界的绝顶存在，这座黄金白玉的翠山，满天的绚丽翠鸟，无数的珍奇异兽，都是他创造出来的。甚至这整个水月仙境，都是他的天下。他能创造出独步天下的无相诀，通晓无数道法，还能将百万夷族都封印在万丈地底。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死？

    观神的高手，即使是活上几万年都不会有事，甚至是永生。他原本是和天地同寿的存在，即使是最坚固的顽石，也没有他这般坚韧；最深幽的大海，也没有他的广阔。他应该是世间的穿云之峰，无人知其高远巍峨。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死？

    他在这个世间，本是已经没有敌手之人。即使是青原、帝释天这些传说中到了观神境界的大高手，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威胁。他举手投足，山峰都会被夷平，大海可以化作桑田，星辰为之萦绕，日月随之旋转。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死？

    “封印夷族，耗尽了我的精气。他们原本是这世间的主宰，想要封印他们，却是要耗费极强的精力，即使是我，在无数帮手的协助之下，堪堪完成这项不朽的大业。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已经力竭了。在留下了镜花水月大法之后，我的生命也走到了时间的尽头。原本我以为，我会是永生不灭的存在，可是谁曾想到，追赶时间的脚步，会在不经意间慢了下来呢？”，南华仙人呵呵笑着，周文知道，这笑声并不是那个活着的南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