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平庸者与天才
没过多久，苏摩来到了坎特伯雷的炼金术士公会。 不同于冒险者公会只是一座七层的方形建筑，炼金术士公会的会馆明显要宏伟大气许多，展现在苏摩面前的就是一座直径数千米左右的圆柱型高塔，他稍微抬头目测了一下，整座高塔地面上的部分大概就有十五层左右，总体高度将近两百多米，应该便是坎特伯雷最高的建筑物了。同样是世界上的超一流势力，但冒险者公会的会馆和炼金术士公会相比起来却是显得有些寒酸。 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冒险者公会毕竟只是个松散的组织，或者说是众多冒险者的一个中转站而已，而炼金术士公会却不同。虽然炼金术士对自己的研究成果也十分重视，甚至开发出许多系列的炼金文字来进行加密，这一点和大多数的魔术世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们同时也十分注重和其他人的交流，同一个城市中的大部分炼金术士往往都会以当地的炼金术士公会为核心聚集在一起，不定期的交流讨论，这也正是追求万象真理的炼金术士与追求根源神秘的魔术师之间最大的不同之处。 在苏摩得到的情报中，这座名为螺旋塔的会馆内，常驻的炼金术士甚至达到了本地炼金术士的三成以上，当然这里的炼金术士指的是那些至少中阶以上的正式炼金术士，不包括五级以下的学徒。所以说这座螺旋塔会馆能够具有如此规模也就不足为奇了。 事实上这还是苏摩第一次来到炼金术士公会，尽管已经事先了解了一些情报，但对内部的一些具体情况还是不太熟悉。进入公会后，他就直接找上了入口附近的服务柜台，那里有着一个白衣黑发的少年，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身下还露出某本书籍的一角。 这本书苏摩很熟悉，或者说任何一个炼金术士都不会陌生，因为那是由炼金术士公会编修发行的《炼金术基础》，是世界上流传最广的炼金术典籍。书中的内容全部都是关于炼金术的基础知识，已经被历代的炼金术大师详尽准确地讲解注释过，并没有什么难懂的地方，是所有初阶炼金术学徒必修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入门书籍了。 苏摩毫不费力地就看出眼前的少年还不是正式的炼金术士，但也不像是初学者，那么还抱着这种入门书籍就显得有些奇怪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打搅少年的睡眠，但是他在附近也就只看见这么一个服务柜台，所以…… “啊，真是十分抱歉！”被叫醒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爽朗笑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看见苏摩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本《炼金术基础》和旁边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上，少年面上不由微微泛红，有些尴尬道：“这个，因为我太笨了，记性又不好，也只能用这种方法……哦，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我的名字是莱茵哈特，很高兴认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白衣黑发的少年如此说道，犹带稚气的面庞露出有些腼腆的微笑，眼神坦荡磊落，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嗯。”苏摩对上莱茵哈特那双犹如初生婴儿般清澈纯净的眼眸，不由轻轻点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纯粹的眼神。 眼睛为心灵的门户，以眼观人，就能够看出眼前的少年应该是一个毫无心机，质朴宽厚之人，纷扰如尘的世事并未在对方心灵上留下半点晦暗烦恼，这种大安宁大光明的赤子心性委实难能可贵。 “嗯，我是苏摩，很高兴认识你。”苏摩温和笑着，却是对莱茵哈特印象颇佳，“我需要租用一间炼金实验室，以及购买一些材料，只是因为第一次来炼金术士公会，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所以想找个人帮忙。” “原来如此，这些事情很简单，不过对初次到这里的人来说多少还是有些麻烦，就让我带你去吧！” “虽然我很感激，不过你的工作……”苏摩看出莱茵哈特似乎正在担任着值班之类的工作，这种情况却是不好随意离开吧。 “没关系，反正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人，而且出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熟人，也不需要我帮忙，所以我现在其实空闲得很，只是不能随便离开公会而已。” “嗯，这样的话就麻烦你了。” 经过一番交谈，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融洽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客气拘谨。 “呐，苏摩，你已经是正式的炼金术士了吧！”莱茵哈特眼中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地问道。 “嗯。”苏摩淡淡应了声，见到少年的神色，只是转念一想便猜到其中原由。从之前的交谈中，他也了解到对方的一些情况。 莱茵哈特并非坎特伯雷本地人，而是十岁时随父母从附近乡镇搬迁而来，却不想在路上遭遇到劫匪，父母为了保护他而双双身亡。在最危急的时候，恰好有一队城卫军路过将他救起，只是那时少年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可以依靠，最后还是一名好心的警官收养了他，并把他送到炼金术士公会学习炼金术。 然而莱茵哈特的炼金术天赋只是一般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笨拙，即便他再怎么拼命努力，五年的时间过去了，却还只是停留在初阶炼金术士学徒的程度上，甚至于连炼金术的基础知识都没能完全理解掌握。虽然他天生乐观豁达，但毕竟还是少年心性，眼看一起学习炼金术的同龄人一个个都成为了正式的炼金术士，心中偶尔也会泛起些许的沮丧和郁闷，随后便是想方设法地加倍努力，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效果就是了。 “你知道吗，莱茵哈特。没有牺牲就没有获得，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苏摩直视前方，突然看似随意地说道。 “啊？”莱茵哈特有些不明所以，“这是炼金术中的等价交换原则吧？” “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反过来呢？付出同等的代价就一定能得到所求之物吗？” “这个，”莱茵哈特犹疑道，“应该不能吧。” “你是这样想的吗？”苏摩没有转动视线，“确实如此，在这世上，总会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吧，因为那是超出自身极限之外，并非单纯靠努力就能触及到的遥远之物。” 莱茵哈特明亮清澈的双眸不由一黯，却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但是所谓的强者不就是能够不断挑战自我，不断突破自身极限的存在吗？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而只要付出了代价也一定会得到什么收获，我是这样认为的，即便那收获不是所祈求之物，但曾经的努力绝非白费，绝不是毫无意义！” 苏摩淡淡的话语中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莱茵哈特眼中的黯色立刻一扫而空，又恢复了爽朗澄澈的本色。见此苏摩不由微微点头，不得不说莱茵哈特的这种心境十分难得，就像是一块还未雕琢的璞玉一般，对于修炼其实是很有好处的，只不过或许莱茵哈特真的是在炼金术上没有什么天赋，所以直到现在还只是初阶的炼金术士学徒，却是有些可惜了。 苏摩本来还打算劝莱茵哈尝试一下其他的修炼方向，但是看到后者因为自己刚才那番话受到鼓舞而变得坚定的眼神，只能稍稍苦笑，放弃了这个想法。 之后两人一路随意地谈笑着，不多时就来到了同样位于第一层的办事处，但是在办理租用炼金实验室的手续时却发生了一点小问题。苏摩没有相应的身份晶卡，也就是说他没有在炼金术士公会进行过阶位认证。 这种阶位认证是针对中阶以上的正式炼金术士而设立的，但凡是通过阶位认证的炼金术士都可以在公会中享受到诸多特殊而且优惠的便利和服务。原本在那次圣灵节后苏摩就曾打算随便抽个时间到黎塞留的炼金术士公会进行阶位认证，只是因为随后接连发生了诸多事情，也就耽搁下来了。之前他所说的第一次来到炼金术士公会并非什么虚言，而确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好意思，是我忽略了这个问题，你既然是第一次来炼金术士公会想必是新近才突破的。”莱茵哈特挠着头，一脸歉意道，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重新带着苏摩去进行阶位认证。 虽然就算没有经过阶位认证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照样可以租用炼金实验室，也可以享受炼金术士公会提供的一些服务，但是所花费的金钱却是要多上很多，而且某些特殊福利，诸如每月一次的交流会期间，炼金术士公会都会安排一些大炼金术士甚至炼金术大师开展专题讲座等等，这些福利是没有经过阶位认证的外部炼金术士无缘享受的。 苏摩对此倒并不是太在意，却也不会特意拒绝莱茵哈特的一番好意，况且这样的发展也还是在他的计划之中，当即随着莱茵哈特，从办事处出发，绕着螺旋塔廊道走了小半圈，来到用于阶位认证的测试间。 刚走近测试间入口，两人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一片喧哗声。 面对苏摩询问的目光，莱茵哈特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猜测道：“或许是有人在进行阶位认证吧！不过没有关系，这里面可以同时进行数十场认证，一般是不需要等待的。” 苏摩微微点头，随同莱茵哈特走进测试间。 这个进行阶位认证的测试间是一处十分空旷的圆间，大约有上千平米方圆，划分为数十块圆形区域，也就是所谓的测试场，测试场中的深青色地面是用某种不知名的材料所铺就，平整而略有些粗糙。在圆间周围有一圈共计五十二个小型的类似仓库的方形建筑，从某些打开的仓门可以看到里面整齐有序地码放着各种常见的炼金术材料。在测试间的入口处也有一个大型柜台，应该就是负责办理阶位认证手续的地方，只是此刻柜台之后却是空无一人。 苏摩大致地扫视了下测试间的布局环境，就将目光投注到圆间中央的一个测试场中。 七号测试场，这是他从周围测试场的编号推断而来，之所以用推断，是因为此刻在七号测试场周围已是聚集了二、三十人，将地面上的编号完全挡住了。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年龄和苏摩差不多的年轻炼金术士，且无一例外都是中阶的正式炼金术士，还有数人的服饰一看就知道是炼金术士公会的工作人员，大概是在负责阶位认证。 由于测试场并非凸出地面的平台式，所以苏摩也只能隐约看见场中似乎有个少年的身影，却看得不大真切。不过测试场周围的那些人倒是看得聚精会神，时不时还会发出一阵喝彩，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进入。 “原来是华伦斯特，啊，他竟然突破中阶了吗？！难怪连莫伦长老都惊动了。”莱茵哈特发出一声低呼，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场中那少年，眼中满是惊叹、羡慕和敬佩。 莫伦长老？苏摩在脑海中调出塞巴斯蒂安收集整理的资料，立刻就找到了相关的信息。 炼金术士公会的长老分为两种，一种是总会的席位，又被称作元老，最低的担任资格便是圣域的炼金术士，从中古以来历代就只有十七席，地位之尊崇，权势之煊赫甚至不在四大帝国核心皇室成员之下。 另外一种便是各地分会自己设立的长老席位，又有内部长老和外部长老之分。 外部长老手握实权，负责维持公会的日常诸多事务，通常由素有威望的高阶大炼金术士来担任。而内部长老则是只有半步圣域的十六级大炼金术士才能担任，虽然这些如同疯子般的炼金狂人往往会因为醉心研究而对其他的事情不闻不问，但公会真正的权力实际上却还是牢牢地掌握在这群人手中，所谓的外部长老确切说也只是一介代理人而已。 莫伦长老便是坎特伯雷炼金术士公会的外部长老，十四级的大炼金术士，由于为人随和，经常指点提携后辈，在公会中很有人缘。 稍微凝神感应，苏摩很快便发现在那些人中的确有一股异常强大的气息，这股气息在一群中阶炼金术士中就有如当空皓月与随风萤火般，轻易就可分辨出来，想必那就是莫伦长老了。 不过在他的灵觉感应中还有一股气息虽然不如莫伦长老强大，但也要远远超出周围的炼金术士一大截，达到了高阶的水准，只是时不时还有些不规律的波动起伏，显然是刚刚突破没多久，却是场中那名少年，也就是莱茵哈特口中的华伦斯特。 “哦，你大概没听说过他吧？” 瞧见苏摩的神色，再加上从刚才的交谈中得知苏摩才到坎特伯雷没多久，莱茵哈特以为苏摩并不清楚甚至没有听说过华伦斯特，就热心地介绍起来。 “华伦斯特是我们坎特伯雷炼金术士公会这一代最为杰出的天才炼金术士。他从七岁开始学习炼金术，九岁就成为了中阶的正式炼金术士，而现在更已经是高阶的大炼金术士了！要知道他今年才十六岁，仅比我大上一岁而已。果然，天才就是天才，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想象的。” 莱茵哈特的语气中带着一分自豪，一分敬佩和一分羡慕，对此苏摩却是不置可否，华伦斯特的天赋虽然不错，却远算不上顶尖。不提妖孽一般的法鲁卡斯，就是他自己其实也只是用了三年时间就达到了高阶水平，虽然过程有些取巧，但他修炼的却是号称最为困难的中古炼金术，而且之前他还从来没有怎么用心地修炼过。 再看看周围的人，斐洛就不用多说了，千年一出的魔道天才，要不是因为从前心有障碍的缘故，现在估计早就快要达到半步圣域了。菲奥尔虽然现在还停留在十级，但已经领悟了真正的剑意，一般的高阶大骑士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至于杰克，确实是几人中落后最多的，但仅是平民出身的他，能够在这种年纪达到高阶，其天赋也可想而知，至少不会比眼前这个华伦斯特逊色。 不过这些都代表不了什么，世间天才无数，然而最后能够成为真正强者的却是少之又少，反倒是资质一般之人后来居上，大器晚成的例子屡见不鲜。图拉真从前就有着四百年来第一天才之称，但在真正强者眼中这也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噱头罢了，直到他晋入圣域成为封号骑士之后才真正得到了所有圣域强者的承认，就是同样的道理。 真的说起来，苏摩反而更看好莱茵哈特，只要他能保持那种心境，只要他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未来的成就未必就会比华伦斯特要差。说到底，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天才其实也只是如同玻璃一般，虽然华丽却也很脆弱，只有经历过无数风雨的锤炼后才能蜕变为真正的强者，像无坚不摧的金刚石一般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