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血染冰河
路易虽然没有回头，但从后传来的剑触声和喊叫声，却令他意识到大亨利、图伦子爵已经和那不知是哪里来的人打斗起来了。 路易和德·博蒙小姐在湿滑的冰面上用冲刺的速度跑了大概五十米。 德·博蒙小姐本来可以跑得更快的，有好几次都跑到了路易的前面，可是最后她又故意降低了速度，护在路易的身旁。 乓乓乓乓…… 一排枪声响起。 枪响的同时，路易甚至能够感觉到子弹划过耳边卷起的如箭矢一般的冷风。 “快……再快点……就要到了。”德·博蒙小姐一边喘着气一边鼓励着路易。 路易或许是冲得太猛了，也可能是人太小而体力不够，现在已经无法在保持全速了。 幸好，离河中央的小船只不过十米了，而且身后的枪声也并未再响起。 还有八米、七米、六米…… 路易数着数来到了小船前。 这是一艘连帆都没有的手划船，只见船上只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破烂的衣衫，像是船夫。另一个人便是迪昂，只见他伸出双臂似乎是来迎接一般。 路易兴奋地伸出手去，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脚底一空，他只意识到身体不自然地下沉了。当他的膝盖漫入冰冷的水时，才意识到是冰面破裂了。 “救我……救我……”路易下意识地呼救，并且在水中挣扎起来。他不会游泳。 慌乱之中，路易忽然感觉到原本被冰冷浸泡的身体被一个温暖之物贴住了。他这才发现，原来身体已经被同样在水中的德·博蒙小姐抱住了。 德·博蒙小姐左臂环抱着路易，右臂划着水，带着他，向不远处的小船游去。 他们离小船的距离就不远，所以很快就游到了小船边上。 “快点上来。”迪昂大声地喊叫着。 路易感觉到身体离开了冰冷的水中。 他被抱上了船，被平躺在船上。 德·博蒙小姐正在上船。她两只手按在船面上，将身体撑起，同时一只脚已经从水面下抬出，搭在了船上。她整个人可说是横在船面上。 “快点划船，快……”迪昂冲着船夫嘶喊起来。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枪响。 “哦……”德·博蒙小姐轻呼了一声，随即便犹如全身无力一般，到了下来。幸好她半边身子都已经在船内，所以倒在了船内。 “咳咳咳……”德·博蒙小姐不停地咳嗽着，她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路易挣扎起来，攀上她的背。只见她的背上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血窟窿。鲜血渗着衣衫，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迹。 德·博蒙小姐中枪了，一定是刚才的那一轮射击打中了她。 从枪声中听去，射击的人最多不超过五人，可是，在射击准度超差的这个时代，不过五人齐射，居然就命中了，这到底算什么？德·博蒙小姐这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路易激动地流下了热泪，原本已经冰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脸庞犹如快裂开一般的疼。他不管这些，渗出手去按住了德·博蒙小姐的伤口。 “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路易不断地重复着，他不愿意相信事实，但这只是自欺欺人。中枪的位置，是在背脊的左侧，那个位置应该是心脏所在。心脏被击中了，无论是在什么时代，都可以说是无药可救了。 他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德·博蒙小姐是特殊人群——心脏长在右边，然后再碰上一位华佗在世。可是，这终究是不可能的。 迪昂完全没有注意到他jiejie的状态，他正不断地向着冰面丢掷着黑色的球状物体。每当他丢出之时，冰面的方向便发来一阵阵轰轰巨响，有时候甚至还会有水花溅落入船中。 过了半分钟，迪昂才低下头来检查状况，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了德·博蒙小姐的情况。 “哦！不，我的上帝。”他的声音中充满着不愿相信的感叹。 路易已经坐起身，将位置让给了迪昂。 迪昂从腰间取出小刀，割开了德·博蒙小姐后背的衣服。 伤口在德·博蒙小姐白皙的肌肤上，那是一个令人恶心的还在冒着血的洞窟。 迪昂一下子坐了下来，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表情似是充满了绝望。 “不……不……”他用手捂着头，连连哭喊着。 路易的心极为难受。 迪昂的反应让人绝望了。 德·博蒙小姐已经没有救了。 她还没有断气，她的被还微微颤动着，但这可能是回光返照。她的伤告诉旁人，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殿下！殿下！”她轻喘着气叫着路易，同时，手慢慢地抓了住了路易。 路易意识到她可能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便用尽力气将她翻了过来。他翻不动她，后来迪昂加入了帮忙，才将她翻转了过来。 她的脸色惨淡，面无血色，嘴唇泛白。 路易宁愿相信这是刚才的“冬泳”所致，也不愿相信事实。 他握起她的手，给她呼着暖气。 “你不会有事的，坚持下去。”路易安慰着她，眼泪自眼眶中落下。 他很伤心，事实上他是在自我安慰，他不愿相信德·博蒙小姐就要死了。 “殿下，不用……不用骗我。”德·博蒙小姐微笑着，声音虽然有气无力，但表情却是在微笑，“我知道……知道自己的情况。没有人能够救得了我。” 她的坚强，比任何煽情的话语都要令路易感动。 这个时候，路易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他对德·博蒙小姐存在着歉疚，德·博蒙小姐是为了他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对不起！”路易哽咽着吐出了这几个字。他无法再多说其他什么了，也说不出了。 “为了法兰西，我不后悔。”德·博蒙小姐呻吟着说，“我这一生，都梦想着成为让娜·达克那样的女性。为了法兰西，牺牲自己，这是我一生的追求。” “对不起！”路易更是要道歉了，因为他并没有让她达成梦想。如果她不死的话，即使无法受封“圣女”称号，也可能会成为法兰西国内仅次于贞德的传奇女性，可是，她现在死在了这里，她的梦想永远也达不成了。 “我不值得你这样，我不值得……”路易低着头啜泣起来。 他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执意要来伦敦，他觉得应该在被蓬帕杜夫人拦下的时候就返回凡尔赛，否则也不会这样。 他也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不乖乖做一个孩子，没有任何的特别，这样也就不会让那么多人甘心情愿地追随他了。 他更加恨，更恨上帝为什么要将他送到这个时代，如果他没有来到，这些事也就都不可能发生了。 “殿下，请你……请你答应我……”德·博蒙小姐说到一半就吐血了，一吐便是一大口。 “我答应你，无论是么都答应你。” “请……请答应我，”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做一个……做一个……”最后只剩下了吐气声，“好国王……” “会的，我会的……”路易微微动着嘴唇，用着很轻很轻的声音回答。 路易不是在向她的身体做出回答，而是在向她的灵魂做出保证。 路易在心中默默发誓道：“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完成你的嘱托。我会让法兰西繁荣富强，让所有的民众都能够安居乐业，得到温饱。” 德·博蒙小姐就这样逝去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灵魂被上帝召唤走了，但是，路易仍然因为她的死亡而悲痛。 路易或许很软弱，但是对于一个因他而死之人，他无法平静对待。 几个小时前，德·博蒙小姐还生龙活虎，十分健康，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一具冰冷无生命的尸体。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眼泪悄然无息地从夺眶而出，路易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波眼泪了，但是，这一次是真正的无声的。他没有哭出声来，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迪昂也如此，他也只是捂着脸悲痛欲绝。 周边也没有任何声音，除了船夫的划水声外。上帝似乎是在用着这种方式，迎接着入居天堂的新旅人。 路易祈祷着德·博蒙小姐能够得到安息，但是，他同样明白，德·博蒙小姐能否得到安息，全在于他是否能够完成承诺。 他是路易·奥古斯特，法兰西未来的王。 路易不止一次的发现这个身份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沉重了，但是，从这一刻起，他知道自己没有了任何退路。已经有人为了他而死了，这用鲜血浇筑成的身份枷锁，他是一辈子也无法脱离了。 “咳咳咳……”路易咳嗽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刮起了冷风，他原本未干的身体一下子冷了许多。 他感到头很烫，双眼也开始迷糊起来了。 路易意识到了身体发生了什么。 在浸泡了冷水后，又吹了冷风，很明显，是着凉了。 “殿下，快要到了。” 迷迷糊糊中，路易似乎听到了迪昂那已经变得沙哑的声音。而在远处，只见到黑暗之中似乎出现了一座庞然大物的“山体”，上面似乎还有着若干灯火。 路易想那可能是艘船，但是，他的身体却已经力不可支了。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