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上）顾茅庐迎请金钗父
贾二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些时日让自己牵挂不已左寻右找的采桑姑娘，就住在自家织造场的隔壁，此真是众里寻芳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于是一双大眼全部聚焦在姑娘的脸上，并随着姑娘的移动而移动，若是黑夜兴许能放出两道光束。直到姑娘将茶水倒完，回转西堂屋，二宝还将目光停留在珠帘上。 林永谦见此，痰簌一声，有些不悦的说道：“此是我家小女紫蝶，家中无有多余女佣，来往宾客，皆由小女代为端茶倒水，还请‘文妙真人’见谅。” 二宝此时才恍然觉悟，赧然的收回目光。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肆无忌惮端详姑娘，这可犯忌。知道自己举动出了大格，为挽颜面，解释道：“紫蝶姑娘与我一旧人面相相似，乍见之下，以为重逢，所以有些唐突，尚请林前辈见谅。” 林永谦虽书香之家，但为人并不迂腐，又见二宝虽目光灼灼，却清澈明亮并不猥亵，又听如此解说，也就不为己甚，将此事一带而过，转而说道：“‘文妙真人’有暇造访鄙陋之所，不知有何贵干？” “不瞒世伯，隔壁那家织造场就是后进所开。贤达在侧，闻鸡犬而不来往，失之交臂，岂不可惜。” “哦，我说普通人家的织造作坊怎能弄出这偌大阵仗，原来是‘文妙真人’的手笔，不愧世家大阀，实力雄厚。哪天有暇可要过去祝贺叨扰一番。” 二宝知道，此人怀才不羁，很多官长想要将其延为幕僚都不可得，要说动其为自己所用，不咸不淡的官样辞令根本无济于事，必须将话题引到自己所办的实业上来。于是说道：“林前辈大才闻名江南，为何去岁没有上京参加会试，却蜗居于此，枉费时光。” “那等会试的滥八股，看了就烦，舞文弄墨书写一番更是不济。况我一提起笔就要直抒胸臆，万一碰到那些大人的痛楚岂不自找无趣。同时小女孤身一人在家，我就此离开也放心不下。在这田园桑林之中修身养性自娱自乐倒也逍遥自在。” 林永谦虽然话如此说，但神色表露出来的却是一种怀才不遇的无奈。二宝趁势进一步诱导：“林前辈对我这织造场如何看待？” “衣食住行乃人之根本，也是各朝各代强盛之所在。你此举倒是开了文人贵胄兴办实业之先河，此乃兴国富民之举，可惜能够明白此理的不是很多，身体力行的更是寥若星辰。” 二宝听对方赞成自己的举措，赶忙说道：“林前辈守着这大片桑林，为何也不开办一个织造场，自创一片基业。一方可物尽其用，同时也可使远近桑农增加一点进项，这样造福桑梓岂不美哉。” “仅凭这点东西，小打小闹于事无补，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如果再被那些无事生非者趁机诽讽，岂不因小失大，不做也罢。” 从林永谦的话里，二宝听出，对方以为自己开办的也是那些普通织造作坊，嘴说不如眼见，于是说道：“林前辈若是有暇不妨随同晚辈行走一番，看看我那里有何疏漏。若是能得前辈指点一二，则感激不尽。” 林永谦随口应道：“呆着也是呆着，既然‘文妙真人’如此邀请，我若不去显得生分。好，就随你走上一遭。”林举人倒是率直爽利，说完起身就走。 二人走到大门口，林雍谦反身对屋里喊道：“紫蝶，你这丫头，平日山里林里到处乱跑，昨个还央求我带你过那边瞧个热闹，为何今日反倒没了动静。” 屋里的姑娘痛快应了一声，却半天才红着脸走出屋门口。一老一少领着羞答答的采桑女来到二宝的织造场。 由于怕受不了缫丝作坊的气味，二宝命在织造场打支应的两个丫鬟领着紫蝶到纺织作坊和刺绣作坊游逛。自己带着林永谦，从缫丝作坊看起。 林永谦本以为贾二宝开办的织造场也就是规模大一些，缫出来的丝线也就是那些普通作坊产出来的土丝。进入缫丝作坊，看到别的环节尚没感到与其他作坊有何区别，可到了缫丝环节，看到一架架水车带动着抽丝机不停的抽出雪白柔韧的生丝，顿时感到震惊。 依着二宝的介绍，这样的缫丝机，每台一刻可缫一锭生丝，每日做工五个时辰，一台一天就可缫丝四十锭，一个作坊有缫丝机二十台，共有五个作坊，一天就可产出四千锭生丝，一匹绸缎所需生丝三百锭，这个织造场一天就可产出最少十三匹绸缎，每一匹绸缎价格最少都在一千两银子。林永谦边听二宝介绍，边将手指笼在袖子里掐算。 等到了纺织作坊时候，看到新式织机织出来的高品质丝绸，更令这位林举人震惊，这种丝绸可是比皇家供奉的还要高档。 花费半个时辰，将织造场所有的生产流程看完，二人回到办公地点。二宝笑着说道：“看过织造场，不知其中有何疏漏之处，还请前辈指教。” 林永谦苦笑着说：“你的那些玩意我过去见所未见，怎么捣鼓出生丝的都不明了，何谈指教。” 贾二宝趁热打铁，简单的将缫丝机工作原理和织机改进原理向对方讲述一遍，然后试探着说道：“不知前辈可有兴趣参与进来？” “你这织造场已经完备，何须我这啥也不懂的人，再说，我可两手空空，想办一个像你这样的织造场也是有心无力。” “林前辈何必过谦，这些机巧乍看神秘，等弄懂了也就稀松平常。再说您占着那么大一片桑园，不就是最好的本钱吗！只要您肯于与我一同做这实业，合作也好，自作也好，我都可以一力支持。”贾二宝看到林永谦被自己那些机器打动，终于抛出自己的橄榄枝。 凭着刚才的掐算，林永谦早就为这项实业所带来的巨大红利所震惊。虽说君子不逐利，所指的却是不当得利，这份实业凭的却是实打实的机巧技艺。 况且这位林举人，也不是迂腐不堪之人。听了二宝明显具有招揽意思的话，说道“每日在家清闲也是白耗时光，若是不弃，倒可过来帮忙一二，顺便也涨涨见识。” 二宝为了将这位人才彻底与自己绑到一起，赶忙说道：“我看莫若就将你的那处庄院和桑园作为底垫，与我一同入股合营算了，我在城里还空着一处府邸，你们父女可以住到那里。” “那哪成，一处破旧农宅再加一片桑园也值不了几两银子，以其入股岂不是明摆着蹭油揩利吗！不行，不行。”林永谦赶忙摆手。 “桑园可是绸缎之源，细水长流。农家院如果作为织造厂地，产生的红利可就不是简单一块土地所能比拟。给你两成股份，将其并入织造场您看可好？” 由于贾二宝提出来的条件太过有利，不肯占别人一分便宜的林永谦千推辞万拒绝，最后才勉强同意二宝的入股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