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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九 静

    我立刻抢上去问:“怎么样了大夫?”

    女医生摘下眼镜,看了看我,用平静近乎冷漠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抢救失败了。准备后事吧!”

    她的话音刚落,温雅便软倒在我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对父亲的去世,她一定早有心理准备,但绝不会料到是这种方式。老人死不瞑目,若死后仍有灵魂,他一定在不断地埋怨女儿。而温雅,则就此再也摆脱不了父亲去世留下的心理阴影。惊怵与悲伤同时发作,将她带入了梦魇的黑暗。

    此后几天,我随她返回四川老家,办理丧事,并将我向温雅求婚的事反映给了爸妈,他们除了惊讶于我从不谈恋爱到私定终身的闪电战,并没有太多的意见,只要求先见见未来的儿媳。在我帮温雅料理完父亲的丧事之后,提出带她去家里见我爸妈一面,但她却淡淡地说:“先陪我去趟学校吧。”

    我们身在绵竹,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先回一趟杭州的学校,这样来来回回折腾。只是她语气虽淡却坚定不移,看到她如寒泉如明镜般的眼神,我决定接受她的建议。

    我们乘飞机飞到杭州,直接去了她所在的学校。因为父亲病重的缘故,她之前已向学校申请了休学。她告知了我这些情况,我更加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学校。她说你别问了,进去你就知道了。

    她打扮得很漂亮,黑发白裙,衣带飘飘,像冰雪做的蝴蝶翩翩飞进校园。她傲然清纯,就像童话里的美丽公主一脚踏进现实,能让所有男孩子频频回首、驻足不已。

    事实上,回首驻足的并不只是男生,女生们也无不如此。她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走进学校大门,很快我们就收到了越来越多的注目礼。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好在我不是特别在乎别人目光的那种人,不然真会升到天上去。只是很快我就发现,那些望向我们的目光更多的并非赞赏或羡慕,而是鄙夷与不屑。他们交头接耳议论不休,有一次一句意外的话清晰传入了我的耳朵:“那不就是大二5班的温雅吗?被包养的那个!看她还有脸趾高气昂地回学校......”

    我像被人用冰水兜头泼了一下,立刻打了一个激灵。

    显然,那张被我及时举报删除的帖子还是掀起了轩然大(绿坝)波,又或者在那之后发帖人又进行了别种形式的宣传,总之差不多整个学校都知道这件事,也都认识了温雅。这种事才是真正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意味着,温雅几乎不可能再在这所学校呆下去。想想一个女孩子,在清白扫地、白眼横行的世界,该怎样安静自处?

    我猛地转过身,拉着温雅就往校门外走:“咱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吧,都中午了。”

    温雅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眼神平静无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她惊讶地问:“你饿了?那咱们去吃食堂好不好?我知道有个食堂,做得水煮鱼特别好吃!我带你去!”

    她眉飞色舞起来,好像对那食堂里的美味早已心驰神往,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回拖。

    我只在乎她的感受,怕她被那些满怀敌意的目光和言语刺伤了心,见她是这种反应,我便再没什么话好说,尽管我十分不自在,尽管我搞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们在食堂里坐下来,簇拥我们的是无数道鄙夷的目光。我心中惴惴,她安然自若。她不断地给我夹菜,并向我介绍着自己的学校,说一些自己或同学经历的趣事,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我也渐渐放开,索性全当周围的脑袋是地里的西瓜,分享她的故事也分享她的快乐。就在我们吃完饭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张打印得很简陋的单子落在我们桌上。

    温雅没有理会的意思。我怔了一下,伸手把它捡了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温雅的照片,下面则是条款精细的卖身合同。

    我没有看那张(绿坝)合同条条款款到底写的什么,只看到落款潜着温雅的名字,那是她的字迹,我认得。

    轻轻折起那张纸,我信手把它扔到垃圾桶了,就像以前应付所有的街头传单。我害怕温雅问我那是什么,但她没问,而是像小鸟一样偎依上来,问我这儿的饭是不是比我北京学校的饭好吃。

    我说好吃,比我们学校的饭好吃多了。其实我根本没品出什么味道。

    我们说笑着在校园里漫步,从东门到西门走了一遍,一直走出校园大门,她突然转头问我:“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话锋突然的跳转令我猝不及防,但我还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指的是清誉尽毁的自己,指的是围困在飞短流长中的自己。我恍然领悟到她执意带我来学校的用意,她只是想让我知道她所处的窘境,想知道这样的她,我介意不介意,我的父母介意不介意。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走向路边:“没别的事,就跟我回家。”

    她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你不怕吗?”

    “怕什么?”

    “这事儿迟早会传到你爸妈那儿去。”

    “你清清白白的,有什么好怕?”

    “你不怀疑我吗?万一我已经不清白了......”

    我停下来,突然转过身拉着她的两只手,一脸肃然地说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相信你,没什么万一不万一。”

    我的确有一点疑惑,沈万材对她做过什么我不是完全清楚,但这不是应该追究的事情。现在的我只在乎我们之间的爱。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的有什么,我也没有计较的权利和必要。她是被逼的,为了自己的父亲,而我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谢谢你。”

    她眼睛里水光一闪,低下头,我清楚地看见一滴眼泪滴落到青色的柏油路面上。我轻轻把她揽到怀里,抱紧她。

    我们回到绵竹,见了我的父母。温雅的表现完美无缺,她温婉大方,无论从容貌还是脾气秉性,都没有半点儿可以挑剔的地方。由于她亲人都已不在,便由我父母做主给我们定了一个订婚的日子,准备在温雅大学之后完婚。我们的关系,从这开始就算正式确定了下来。

    温雅本打算向他们说明沈万材的事情,但我阻止了她。我并不担心我父母将来得知实情会有多大问题,更担心温雅还能不能回学校念书。她淡然地笑笑,说:“我休学半年,明年才会回学校继续念书,半年之后这事儿就都忘了。”

    但愿如此。

    在绵竹老家,我们待了一个星期。温雅从丧父的哀伤中彻底回复过来,只是偶尔会站在窗前发呆。除了帮忙料理家务,有时她还给两位老人画像,画得非常逼真形象,没几天我爸妈的房间里就挂满了她的画。到最后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相比我这个独生儿子,他们更舍不得儿媳妇的离开。

    五月底,我们两个一起回到了北京。按照温雅的意愿,我们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我搬出了学校。临近毕业,许多同学都已陆续从宿舍搬离,这并不稀奇。

    我相信苦难已经彻底过去,我们都各自从阴影中挣脱出来,开始营造温馨的二人世界。我参加了保险培训,开始按照我的计划推销保险,只是我会命理的事情依然瞒着温雅,并想要永远地隐瞒下去,因为害怕一不小心唤醒她的记忆。她则每天去天桥上面给过路人画肖像画,说那是她从小的艺术梦想。晚上我们会一起做饭,一起在校园里散步,一起下棋或者读书。这种温暖的日子让我自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我们难免在学校里遭遇到一些尴尬,毕竟还是有些人看过散播出去的帖子和照片,但我们毫不在意,只是有一次我们遇到了露露。

    露露抱着书本从自习室走出来,迎面正遇到散步的我们。她停下来,仔细地打量了温雅好一会儿。而在那期间,温雅也毫不示弱地打量着她,虽然目光柔和,但黑色的眸子中间散发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大约半分钟后,我们交错走过。那一瞬间,露露冷冷地问:“你见过她的卖身契吗?”

    我身子一震,怒火自心底蹿上来,转身正想找她把话挑明,却被温雅挽住了胳膊。她轻轻地说:“算啦,我们欠人家的,别计较了。”

    我蓦然怔住,这句话似乎表明,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喜欢这样的宁静的时光,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我们温馨相守,并各自追求各自的目标。我盼着自己快一点挣到钱买一所大房子,作我们将来结婚的新房,而我的业绩也真的在快速提升。一个月之后,我拿到了两万多块。这对于初涉职场的我来说绝对是一笔丰厚的回报。

    我领了钱,准备回去天桥上接温雅回家,就在这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接通之后,听到的竟是沈太太急切切的声音:“姜云,你在哪?我有急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