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桃花运
我有七个室友,没有一个乐意找我算命。这个年代,年轻学生能尝试算命的多是女孩,男孩们更乐于用球类运动和电脑游戏来替代这种无聊的娱乐。他们唯一感兴趣的是催桃花,就是利用室内摆设来催发桃花运。我不经意间提起,七双黯淡无神的眼睛立刻照亮了昏黑的宿舍。 催桃花一向为君子所不齿,因为桃花绝大多数都是不良的,催来的那几乎就是百分之百的烂桃花。这很容易理解,因为人生无数次相遇,只有一次相遇是与自己的正缘,其它的都是擦肩,若非要把平凡的相遇催成桃花,那不过是在两人心中各添一抹伤痛。桃花开得红艳,实则是心在滴血。 可是光棍们怀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集体催促我做法一试。我拗不过,只好用一个简单的方法敷衍他们。首先在卧室中寻找大家的桃花位,再在桃花位上放上水或者花。 每个房间里都有财位禄位桃花位文昌位,各种位置各司其职互不干扰。桃花位的找法也有很多种,我的方法是,申子辰年生人在正西,巳酉丑年生人在正南,寅午戌年生人在正东,亥卯未年生人在正北。我的室友一概是亥年生人属猪,桃花位在正北。 正北是阳台,是我们平时观察美女的瞭望塔。室友们怀着美好的愿望在那放了一盆冬青,辛勤灌溉培养,就像培养女朋友般认真细致你争我抢,直到三个月后八个人仍然是四对光棍,大伙慢慢没了兴致,一任那盆冬青渐渐枯黄死掉。最后某月某日,当某个著名校花路过楼下,一个室友将那光秃秃的花盆推下了阳台,让它碎裂在美女的白裙之下。 从那以后,室友们看我的目光常有鄙夷之色。我也懒得解释,只一心一意泡自己的算命论坛,最后我在天意社区驻扎下来,拿那些问命人的八字做练习,后来每每蒙中几次,也混出了一点点名气。混久了也交了几个朋友,其中有一位北京的年轻易友,名叫秋天的海,我们经常在QQ上讨论命理。 他曾经看过我的八字,结论只有九个字,算上标点:“命不错,桃花很旺。”命好命坏只有盖棺才能论定,桃花旺衰却是一眼分明。我长到二十几岁,女朋友一个都没交往过,真不知桃花都开到了哪个枝儿上。他说你不用着急,很快就有女朋友了。我问命不错在哪,他说你现在交华盖运,孤苦郁闷,过了运就好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再娶个漂亮的贤内助,人生何其得意。 为这几句话我着实洋洋得意了许久,并自拟一联贴在QQ签名档上,上联是:淡名薄利,何妨运交华盖,下联是:重义惜情,怎奈命犯桃花。花骨朵还没看见,我已故作高雅姿态,开始计划采蜜。 我仍会时常想起温雅,慨叹人生轨迹的两两交错。莉莉丝的鬼话就像夏天里聒噪的蝉鸣,听听即可。 大四下学期的时候,我终于遇到一个可人的女孩,叫许露露。我们相识于网络,相见在咖啡馆,对彼此的外形气质都很满意。她是那种文静淑雅的女子,典型的第二眼美女,越看越惹人恋爱。她说自己是初恋,家里规矩太严,以前从不敢谈恋爱。我相信这一点,因为她略显拘谨羞涩,脸上还有一层朦胧的稚气。我虽然不会看相,但对人的气质神态格外留心,它们是人心的表象,总会流露出一些信息。 我们并没像大多数情侣一样拥有轰轰烈烈的开始,确立恋爱关系的第二天,她便传达了她姑妈想要见我一面的消息。我惊诧莫名,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询问了一遍。她站在学校花园的蘑菇亭下面,轻咬着嘴唇,低头不敢看我,小声说:“对不起,我给爸妈打电话,不小心说了咱俩的事。” 她并不是北京本地人,但在北京住着一个亲姑妈。按照她爸爸mama的嘱咐,这位姑妈决定严格把关,先要见我一面。我只好应承下来,周末随她一起去了她姑妈家里做客。 看得出,那是个富裕的家庭。二环内几百平的一套房子,装修豪华,招待我们的饭菜也很是丰盛。我虽然没问过露露本人家境如何,但猜也能猜到一定错不了。富裕的物质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很容易识别出来。 姑妈和姑父都在,热情的招待后面是带着犀利眼光的寻根问底,饭后闲聊居然还要走了我的八字。我没想到城里人为孩子挑对象还要看八字的,难道真的跟解放前一样,合婚择偶? 老太太带上老花镜,煞有介事地对着写有我八字的纸条看了又看,仰起脸对我说:“小伙子你可别介意啊,我们家挑女婿很严,毕竟这关系到露露一辈子的幸福。你家庭条件不如我们,这没关系,只要将来有好发展就行啦!” 她所谓的好发展自然是指八字里面的财官贵人。我也信命理,但是当有人拿这一套东西来做找女婿的标准,我忽然觉得很恶搞,却找不到理由不让人家去做,只好陪一个笑脸。 露露也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她并没阻止。后来我知道,她这个姑妈脾气执拗,认定的事没办法拦阻,何况她当时也很好奇,想知道我命运如何。 老太太打了一个电话,请了邻家的一个年轻人过来。那年轻人看起来比我大几岁,个子中等,眼神有点飘。进门寒暄几句,我才知道这是老太太请来的算命先生。他看了我两眼,又在露露身上打量了几眼,便把我的八字拿了过去。沉思半晌,开口便道:“这个人没什么钱哦,是个穷命。”
那一刻屋子里格外安静。我微微皱了皱眉,不露声色地看着他。露露立刻往前欠了欠身子,疑惑地问:“真的?从哪看出来的呀?” 那年轻人便对着纸条比比划划,说道:“何知其人富,财气通门户。这命财气确实通了门户,但是冲克严重得很呐,就好比钱运到了家门口,又被人抢走了,当然是个穷命啦。” 露露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依然满脸的疑惑,但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弄明白,干脆不再发问。老太太只在一边点头,扶了扶老花镜,问:“快给看看婚姻怎么样?” “这个……”那人似乎有点难为情,抬起头看了看我跟露露,“那我就直说吧,这命呀,婚姻好不了,二婚命!” 就是这么两句话,简单了结了对我命运的判断。送我们俩人出门的时候,老太太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怪物一样。我心里只有苦笑。一个八字拿给不同的人,结论往往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大家使用的理论不尽相同,水平也天差地别。换了是看别人的八字,我可能会发表一番意见,但是对自己的八字,我真的没有什么好说。说什么都是自卖自夸,干脆就闭口不语。 公车上我问露露:“你信刚才那人的话吗?” 露露抿嘴一笑:“不信。” “为什么?” “好话我就信,不好的话我就不信。谁叫他光说你坏话,我讨厌他。” 我长舒了一口气。有她这句话就足够了,哪怕我真的是个穷命,我也幸福。不过,也许让我头疼的事很快就要到来,露露那位姑妈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当晚心情不大好,上网找秋天的海聊天,那家伙上来就垂头丧气地对我说:“我今天干了一件缺德事。” 我纳闷地问:“怎么了?” “别提了,我邻居老太太家里来了客人,一对年轻情侣,女孩特漂亮,是老太太的侄女。老太太让我给那男孩算八字,我呢,嫉妒他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就故意往坏了说。” “你说了什么?” “说他一辈子受穷,还二婚,其实那命没这么烂。” 我坐在电脑前开始运气,如果那家伙在我对面,我一定毫不客气地给他来上几拳:“你就没发现那八字挺眼熟?” “是眼熟,忘了在哪见过。哎?你怎么知道的?” 我简直哭笑不得,长叹了一口气,狠狠地敲出一行字:“那男孩就是我!” (新老朋友请注册收藏投票支持,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