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好马失蹄
王半百这边话还没说上几句,又咳起来了,林乐天听着他咳,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也痒了起来。他清清嗓子,道:“老先生,不知道您有何指教?晚辈等着您出题哪!” 王半百听他这么说,呜呜地想要说什么,无奈咳嗽的声音更大了。林乐天这边心里乐开花了,你咳啊,用力咳,最好一下子咳出血来,被人抬回去一了百了。 “王先生,你喝口水吧。”小七说着,提起旁边的茶壶,沏了一杯茶,玉手捧住了递给王半百。 那王半百强忍住咳嗽,看着小七手里的那杯茶,却没急着接过来。那茶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茶香氤氲,萦绕着小七的皓腕。他凑近些去看那茶,却见那茶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平如镜面,纹丝不动。杯中倒映着一个苍老的面容,满头银丝,面色苍白。 滴答。 一滴泪落入那茶杯中。 他没有说话,伸手接过那杯茶。杯中,原本的平静登时被打破,一圈圈涟漪散开,那面光洁的镜子被震得支离破碎,只剩下起起伏伏的碎片。 王半百惨笑一声,摇摇头,举着那杯茶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紧紧地攥在手中。 方才他还是佝偻这身子,弯腰驼背,这会儿忽然挺直了。他看着林乐天,叹口气,道:“小兄弟,你不该来这里!” 林乐天这边正纳闷儿那是什么茶,居然能让这老家伙一下子返老还童,忽听他这么说自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我怎么不能来?这诗酒会还分个三六九等么?”林乐天听他这么说,不服气了。 那王半百摇摇头,道:“哎……”他叹口气,将手中的茶杯还给小七,道:“七姑娘,对不住,我王半百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大感意外,就连那些官员也都面面相觑。啊,你这老头什么意思啊?脸儿也露了,茶也喝了,却屁都没放一个,抬起屁股就想走人啊? 小七听他这么说,也很是意外,她忙道:“王儒文,你……” 她一急之下,居然不再称呼王半百为王先生,而是直呼他的姓名。 那王半百见她气急,叹口气道:“小七姑娘,切莫再提起‘王儒文’这三个字,那人早已死了。你现在面前站着的,虽也是个将死之人,但却不是那人。我叫王半百。还有,请小七姑娘放心,我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做。” 他说着,扭过头对那林乐天道:“小兄弟,我这先走一步。我的一位朋友,想和小兄弟你切磋一下,还望你能够赏脸。” 他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地走了,手里还拄着他来时的那根破拐杖。众人就这样目送他咚咚咚地走过去,却见他径直地走到船边。 不妙!众人以为他要跳河,忙上前想拉住他,却发现他拐杖一点船边,身子箭一般地射了出去,稳稳地落在那河岸上,然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树林里不见了。 这…… 不光众人看得傻了眼,就连林乐天都看得一头汗。这算什么?节目中间的插曲么? 他刚刚还觉得这王半百像海大富,没想到这货居然还真是个武林高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了招儿蜻蜓点水。 只是他搞不懂,这人来干嘛啊?跑龙套的? 小七粉面阴沉,她咬牙切齿地看着那河岸,不知在想什么。 王佐哈哈一笑,道:“高人,高人就是不同凡响!好,咱们继续!不知还有哪位才子想挑战的?” 他这一说不打紧,人群中钻出来一个人。这人看上去也是文人打扮,却生得龙精虎猛,并不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林乐天一眼就看出这人绝非等闲之辈,光是那眼里的精光,就非那些愚钝的文人可比。 “我是王半百的朋友,听闻这墨大小姐才高八斗,特地前来会会。”那人抱拳道。 墨汝诗施了一礼,道:“承蒙诸位错爱,还请公子出题。” 那人也笑了,道:“在下姓斐名宇,绰号‘飞鱼’,说出来让诸位见笑了。家父乃是大夫出身,在下自幼便跟随家父上山采药。虽不曾悬壶济世,但也熟识百草。今日这对子,在下便斗胆,以这百草作对。我这上联是‘白头翁牵牛过常山,遇滑石跌断牛膝’,还请姑娘给出下联。” 墨汝诗一听愣住了,樱唇动了几下,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这种对联她从未读到过,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她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咬着樱唇,求助地看着林乐天。 林乐天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出这种对子。这对子可谓相当取巧,仅仅是一个上联便用上了五味药,分别是:白头翁、牵牛、常山、滑石和牛膝。这虽是药名,但连在一起却成了别的意思。这种对子,想要对上来,仅仅靠文采是不行的,还要同那人一样,精通药性。但林乐天和墨汝诗显然不精此道,想要对上,是万万不可能的。 林乐天心里百念急转,拼命思索着自己所知道的的为数不多的中药名,想要看能不能碰到几位药,凑巧能编成个下联。但很显然,他想了半天,等于白想。 众人都等着那墨汝诗的下联,等了半天没动静,于是有人开始窃喜。那斐宇见林乐天等人没反应,便又问了一遍:“墨大小姐,我这上联是‘白头翁牵牛过常山,遇滑石跌断牛膝’,不知姑娘可否有了下联?” 墨汝诗咬着嘴唇,摇摇头。她的小脸已然涨红,一双小手放在身前,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裙子。 斐宇见她摇头,又看看林乐天,林乐天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他忽然觉得好笑,哎,没想到这西门傲天居然还这样摆了他一道。 斐宇见他二人均沉默,笑道:“这么说,墨大小姐和林公子是对不上了?” 他这句话,问的丝毫不留情面。众人都替墨汝诗着急,但急也没用,这对子众人也是对不上来。没办法,隔行如隔山,在座的有人甚至连听都没听明白。 小七姑娘这会儿也笑起来。她满面春风地扭着杨柳腰,走到墨汝诗面前,道:“哎呦,这扬州城久负盛名的第一才女墨汝诗也能被难倒,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事啊!” 她说着,绕着墨汝诗转了一圈,啧啧叹道:“墨大小姐贵为扬州第一才女,居然轻易就被一个对子难倒,这说不过去吧?不知墨大小姐之前的那些名声都是从何而来呢?该不会是所谓的沽名钓誉之辈吧?” 众才子听得她这话,反应各自不同。有些人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也有人听她这话刺耳,忍不住皱起眉头。这落井下石,岂是君子所为?
墨汝诗被她这一番话说的低垂着小脸儿,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美目中蓄满了泪水。她低着头,紧紧地咬着下唇,娇躯微微颤抖。 见着墨汝诗被自己一番话气哭了,小七面露得意之色。她故意摇摇头,道:“哎,俗话到,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胜败乃兵家常事,墨小姐不必介意,大不了今日之事我等不乱讲就是了。只是墨大小姐你这扬州第一才女的名声,是不是该改改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墨羽也在人群中。他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辱,当然气不过来,恨不得上去抽那小七几个大嘴巴。但他毫无办法,这个场合,户部尚书都没吭声,他一个知府又能怎样? 他把目光移向林乐天。林乐天这会儿脸色阴沉,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看那小七。 小七的这番话,固然是难听,但却也容不得人反驳。那墨汝诗既然得了这扬州第一才女的称呼,却被人轻易考倒,那小七的怀疑也不能说是毫无根据。 一时间,百十号人都沉默起来,只听得两岸百姓的欢呼声以及船下的水声。 “王大人,小七斗胆,请王大人将这折扇赐予那位公子。另请王大人做主,论断这扬州第一才女的称呼是否应该易主?” 她这番话,听起来是恭恭敬敬,实则是在给王佐施加压力。这王佐和墨羽好歹是同朝为官,官官相护本是自然,但这众人眼里也揉不得沙子。所以一时之间,他也是进退两难。 站在他身旁的洪图一直沉默着,这会儿发话了:“王大人,您可要三思啊!断不能因为墨大人和我等有交情,就包庇他的女儿。若是这墨姑娘当真担不起这扬州第一才女的称谓,你还强加于她,那于她于您都非一件好事哪!” 王佐听他这会儿煽风点火,眼中厉光一闪,道:“洪大人,你这话是何意思?” 洪图不慌不忙道:“王大人您想,这出对之前,众人已是定了规则。那墨汝诗没能答得上来,这也是事实。今日大人若是不给众人一个公平的判决,诸位才子佳丽们只怕不服啊!况且日后要了传了出去,这扬州第一才女轻易地就被一个对子给难住了,不仅墨小姐脸上无光,还会有损大人您的威严啊!” 别看这洪图平时不学无术,但那张嘴委实厉害。这才几句话,就把这扬州第一才女和王佐的名声联系在了一起,这还不算,还捎带着把王佐和众才子拉到了敌对的前线上。 哼!林乐天心里冷笑,这根本就是事先算计好的。他自己千算万算,居然还是漏了这诗酒会。之前他以为把西门傲天给玩死,这件事就算结局了,没想到这洪图还有后招,而且是后发力,一击命中。 王佐听洪图这么说,也不说话了。洪图这一番话,把他的路都给封死了。他这次,怕是要对不起这墨家父女了。 “好,我宣布,这把折扇归斐公子所有,而扬州第一才女的名声,则……” “慢着!”就在王佐打算宣布取缔墨汝诗第一才女的称号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