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赵宇(十六)
年轻男子对于已成一堆焦炭的粟成不屑一顾,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赵宇两眼,他踩着几片被吹到脚下的焦炭,挪步坐在了粟成的位置上,给自己斟满了一盅酒,浅品了一口,左手捻了捻额头上垂下的一缕头发,伴着那张面精致而满是脂粉的面孔,显得十分妖娆。 “起来吧!中了移魂烟没失去意识的人,你是头一个。” “为什么杀了他?”赵宇的声音在黑暗的大厅中响起。 那年轻人看了看地上已经只剩下一堆灰烬的粟成,“这种人,消失一两个,并不打紧,倒是你,让人家很意外。” “也许是这个起了作用。”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人家,姿态比那些婢女还要妩媚几分的男人,赵宇皱了下眉头站起身来,手中多了一块暗红色木牌。这是母亲给他们兄妹三人留下的东西之一,木牌上一条蓝紫色的龙刻得活灵活现,时刻会从木牌上跃出一般。 “釉龙紫檀?对了,忘记了你母亲的身份,切,真不让人省心。”年轻人将酒一饮而尽,只是当他说起赵宇母亲的时候,厅中的杀气顿时暴涨,这让悠哉悠哉的年轻人也不得不微微睁开双目,提防着赵宇时刻有可能发动的袭击。 “你知道?在丢掉性命之前,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赵宇认真的状态让年轻人稍稍端正了一下坐姿。 “啧啧,丢掉性命?你?还是我呢?”年轻男子虽语气绵软无力,动作却迅捷无比,一柄尖端透着些许绿色的长剑和这年轻人一起,像只突然袭击的毒蛇,片刻间就到了赵宇眼前。 赵宇双掌击地,瞬间让自己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翻转落下的时候,两脚恰好轻巧的踏在这年轻男子的长剑剑身之上,借着剑的一点弹力,猛地冲破屋瓦上了房顶,却见那男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形,紧随着赵宇冲上房顶,只是身法转变略显扭曲,如盘身窜起的蛇。 “迷烟,毒剑,不觉得这下三滥的手段太多么?”赵宇站在飞檐之上,身后硕大的圆月衬着他更加魁梧挺拔,时不时阵风吹过,让他的衣衫随着风猎猎作响,显得飘逸俊秀,器宇不凡,这一切,让那年轻男子在月夜下的眼睛睁大了些。 “目的与手段一定要有必然联系么?担心毒剑伤到下面那群人,故意引人家上来,如此单纯的头脑居然配着一副好皮囊和好心肠,害人家舍不得杀了你呢!” 这男子哪里在乎赵宇所说的下三滥手段,回答时那满是断袖气质的自称,更让赵宇觉得胃里一抽,心里突然想到,如果卢晓婉在这里,此刻他的脸门上会不会插满了卢晓婉的各种暗器。 “你不一样么?为何不直接用毒药解决所有人?”赵宇话落,如妇人般幽怨迷离的眼神在年轻男子眼中一闪而过。 年轻男子略带嘲弄地笑了声,“也许其他人中得毒与你不同,也许人家还有其他的同伙,也许正在屋内一个个割开他们的喉咙。” 趁着赵宇在一瞬间的错愕,年轻男子突然洒出数十根针,每根针尖都散发着点点绿光,也是沾满了毒物。顷刻间,那些毒针像一团绿色的雾,覆盖了赵宇所有的死xue命门。 赵宇早已经心有防备,在旁人看来只是一次简单的甩手,却是他化解这针雾的绝佳手段,他的斗篷带着些转动的力道将男子的毒针纷纷挡下,随着瓦片上发出一声声细微的金属碰撞声,一次满带着恶意的杀招片刻间被赵宇化解了。 眼看着自己的视野被斗篷挡住,男子以剑做刀,双手持柄斜切斗篷一分为二,在两片斗篷的裂缝中没有看到赵宇身形后,男子突然原地旋转,一道绿色光芒的圆圈为男子划开一圈安全区域,如果这时赵宇蹿到他身后袭击,必然会被毒剑划伤,只是出乎男子意料的是,身后的剑也落了个空,男子心中突然出现一阵不好的预感,因为在他头上,也是空无一物。 突然间,一束锐利的光芒从被切开的斗篷下窜出,冲年轻男子面部而来,就在剑光就要扫到男子喉咙时,突然变向,滑向他的额头,一缕头发随着剑光的消失而掉落了到了瓦片上,年轻男子微怔片刻,才施展身形,平移着朝后方挪去,但心里已经知晓,刚才那缕头发,是赵宇剑下饶过的命。 “这算什么?强者的怜悯?”年轻男子嘤嘤念道,满是对这一次失手的愤懑。 “输赢有道,这缕头发,只是对你使诈的回报。”赵宇摇摇头,剑尖依旧指着男子。 “传说中最幼稚的墨家矩子,果不其然!”年轻男子说着话,手指想要习惯型地去捻额前的头发,只是那缕长发早已不见,一时间,像少了什么般周身不舒服,但转念一想,又露出一丝柔媚的微笑,站定了身躯,肆无忌惮地露出周身破绽。 “出招吧,这一次,我不会留情。”赵宇哪里还会在乎男子的挑衅。 “不打了!输都输了,有什么好打的!我姬申可不是那么没脸没皮之人。”男子撒气般地丢掉了毒剑,这种反应,像极了夫妻吵架中斗输了的一方,而这年轻男子,头一次说了他的姓名。 赵宇听了这娇嗔般的回答,头皮微微发麻,那是在他和赵云在常山乌木林误食了毒蘑菇时才有的反应“你刚才说忘记我母亲的身份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什么人?现在告诉我,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姬申如飘着般移到赵宇身前,有些好奇着打量着这个跟他个头差不多的人,只是在赵宇相衬下,男子显得清瘦了许多。“人说墨家赵宇出手如弈棋,现在看来,真让我失望。” 赵宇惊觉于这男子的话,只是脸上没有露出半分破绽,但他知道,对方敢空门大漏着走向自己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落在下风。 “我来告诉你,你们到达雒阳的下场会是怎样,卢植入狱被斩,罪名是妄图僭越,无论是全公公还是持戟侍卫统统被暗地处决,公孙瓒的亲信因为他的亲笔书信被召集至一处而被围歼,当然,还有那个人也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 “那个人?”赵宇面无表情,心中当然知道对方所指何人。 “你知道我说得是谁!你舍去性命要救的那个姑娘,或许现在已经被张角卖去了你想象不到的地方!什么人会让一个目的性那么明确的墨家巨子抛弃兄妹和同伴的期望去施予援手呢?”姬申脸上露出一丝狡诈的表情,似乎抓住了赵宇的把柄。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恐吓我们不去雒阳,你还没说,万一我们到了雒阳,你又会失去什么?”安静听了这么多,赵宇突然开口,让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一阵寒光。 “在房顶上!”屋内的人似乎已经意识到屋顶的大洞,已经有人开始朝院中奔出,这让赵宇送了口气,屋内的人们并没有如姬申所说被他的同党抹了脖子。
“你和他还真是像,执拗,死心眼。”姬申语气中满是无奈,冲赵宇猛地挥了下手朝,只是这一次,丢来的不是毒针,而是一小包东西,更加出乎姬申意料地是,赵宇没有任何怀疑,只是伸手接住,那是一个油纸裹住的小包。 “没人能尽数躲过我姬申的毒针,人家可不希望那个人的儿子死在我的手下。”年轻男子说的没错,赵宇贴着斗篷的掌心,此时已经有四,五处血点,而他口中的那个人,俨然是让赵宇牵挂已久的父亲。 “无论张角跟你说过什么,都不要相信,雒阳,只是一个等待着绞杀你们的圈套,人家只能期望你,别死在那里了。”屋内的声音自然瞒不过嵇申的耳朵,说话的同时,施展他诡异的身法快速倒退着,只是已经隐没在远处黑暗后似乎还不忘提醒赵宇,俨然已经将赵宇划到他关心之人的名单上,这让赵宇有些难以承受的受宠若惊。 将全公公和其他侍卫安排休息后,赵宇在院落中将姬申的话和自己对前方的判断告诉了卢植,这让一旁的公孙瓒倒抽冷气,甚至忘记了掸去自己身上的灰。 “事情明摆着了,无论是张角还是刘宏,都靠不住!还是那句话,这天下的命运,取决于军力强权,又哪里是一人之力能够改变的了得!与其自投罗网,不如和徒弟回晋阳,整顿兵马,储备粮草,以备不时之需!”公孙瓒看着卢植,对于这位如自己父亲般的老师,当世有名的大儒,公孙瓒心里十分希望卢植能后退保全他自己一次,只是卢植半天没有回应,他又将头转向了赵宇,期盼着这个同龄人能说点什么。 “伯父三思。”赵宇的回应远比公孙瓒所期望地少许多,这不痛不痒看似规劝的四个字在公孙瓒看来是推着卢植做决定,但卢植清楚,早在清水城突围后的那天夜里,他与赵宇就预料到了这一步,赵宇的开口,像是给了自己一把回头的梯子。 “在没有晓婉这孩子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公孙瓒听得卢植突然提起卢晓婉,知道卢植心思,没有吭声,而赵宇,更是想起了没能救下卢晓婉而微微颤抖。 “是要为这个国家献出毕生所学?还是披甲挥刀保境安民?但在抱着还在襁褓内晓婉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努力地活着,给她一个和平成长的世界,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 “守护这个国家成长固然很好,但用战争平息战争,用死亡替代死亡,让晓婉的未来建立在这些藐视生命的手段之上,她不会开心,我更不愿见到这一幕。所以,即便是有一丝机会,能让我说服吾皇,用最小的伤亡来集中手段来铲除五伯,我都要试一试,哪怕张角背弃他的诺言,哪怕”说到这,卢植突然中断了话语,赵宇明白,卢植担心的,是掌握在张角手中的卢晓婉的性命。 赵宇没有再看无可奈何的公孙瓒,而是转身走到帐外,从腰间解下了一样东西,缠在了雪影的爪上,月夜之中,他看着这只充满灵性的乌鸦在月影的承托下越来越小,直至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