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赵云(二十六)
距离那个黑暗的夜晚,已经过去两天,想到铁隼,乌丫就想到师父李艾,在训练时受过的怨气此刻转变成了对李艾和铁隼们的感激。此时,乌丫策马的速度放慢了些,好等等身后步伐已经略微迟缓的大泽,这个大汉一路上像一只巨狼,拧断了每一个阻拦赵云三人的狼兵脖子,手脚并用奔跑起来居然丝毫不比马上的人慢半分,只是即便是铁做汉子,也有力竭的一刻,只是乌丫心中庆幸,在几人跑不动的时候,身后的追兵也已经没有了踪影。 “如果不想他们白死,再快点!”带着娜乌卡的赵云,语气冷得块冰。乌丫明白,赵云是对的,从用马血诱敌开始,他就不同以往地坚决和正确,他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跑,不停奔跑,哪怕这三天已经完全没有追兵的踪影,而坐骑的蹄印,也早被山林间的风雪掩埋。 “雒阳!我们一定要活着到雒阳!” 听到赵云的话,乌丫略带担心地看着这个青梅竹马,他已经背负的东西太多,更从未像现在这样去坚定地追寻一个目标。在雒阳,许多至今没有解开的问题会得到答案,或许赵云也会重归正常,但乌丫看着赵云背后的娜乌卡,总会莫名心慌,至于慌什么,乌丫自己也不清楚。 突然,赵云拉紧了缰绳让马儿急停了下来,一处村庄在山间树林隐约可见,乌丫点点头,天色已晚,在这种大风天赶夜路,恐怕过不了箕关就要一起冻死,选择一个能够避风的地方暂时歇息一下以保持体力是个不错的决定。 在山腰处观察了一会,确认没什么危险后,四人策马来到了村中。这村子不像寿阳附近的村落破败人空,几缕被吹散的青烟保留着些许生活的味道。村中某一扇没有关好的房门被风吹得咚咚作响,乌丫能感觉到,这里对他们几个外人并不欢迎,尤其是蒙上面的大泽和他那壮硕庞大的身体,使得对陌生人的恐惧从一条条时明时暗的门缝后不断弥漫到了街道上。 “怎么办?” 乌丫轻叹了口气,常山城中夜不闭户的情形对现世来说更像个世外桃源,现实的战乱让每一个平民都丢失了安全与信任感,这样一个小村落中,恐怕没人愿意让几个陌生人留宿一晚。 “我饿了。” 娜乌卡的肚子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咕噜噜叫了,坚持到现在的她,闻着风中偶尔出来的一丝粥香,也终于忍不出说出来,赵云拍了拍她的头,以示歉意,寅给他们三人准备的口粮在逃命时丢了,这让不怎么会照顾别人的赵云和乌丫有些犯难,更别说身边那个体型庞大的大泽肚子里也响起了咕咕的声音。 随着赵云的敲门声渐渐放大,四面八方聚焦在自己四人身上的眼神更多了,和这空空荡荡的道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庆幸的是,还是有人肯为他们开门,但也只是条略大些的门缝。 “这里不欢迎外人,更没有多余的粮食,你们走吧。”一个中年男子在门缝中露出半个脸,上下打量了一下赵云和他身后的大泽,以及拉着娜乌卡的乌丫,原本略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因为看到孩子而稍稍的底气充足了一些。 “我们只想找个能避风的地方暂歇一晚。”乌丫在赵云身后忍不住开口,将娜乌卡拉到身前,娜乌卡更配合地用怯生生的眼神让那个中年男子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 “让他们进来吧”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里长!”另一个声音在房间内响起,似乎很不同意老太太的冒险行径。 “除了慈悲和空屋,我们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不是么。”老太太的话让屋内一阵沉默,中年男人犹豫了半天,终于将门打开,除了那个让他们进来的里长,屋里还有五,六个老人围坐在炭火旁,而赵云四人的加入,让这不大的屋子显得更为拥挤,而众人的眼神中,满是疑虑和警惕,大泽知趣地坐在离众人稍远的角落里,低头不语。 “谢谢老人家。” 赵云的感谢被老太太举手打断,示意他们坐在这些老人腾出的位置上,并让中年人给他们盛了稀粥。说是粥,其实只是清汤中漂浮着几粒粟米而已,但这已经足够让娜乌卡有了急需的热量。 “这里接近关隘,时常有人来抢去粮食牲口,他这是被抢怕了,未尽待客之道,还请几位海涵。”老人说得真诚,赵云乌丫又哪里会在意这些,只是能开门让几人进来,已经算是天大的善意了。 “是官兵抢粮么?亦或是黄巾贼?”乌丫观察者几位老人,眼窝深凹,皮肤如老树皮褶皱着,但却没有路上所见的难民那般干瘦,只是众人的表情,似是几夜没有休息过困乏。 “是流民,那些我们施与食物和休憩地方的流民。”坐在一旁的中年人愤懑地说,眼睛看着赵云几人,满是敌意和不满。 “慢点喝,小心烫。”老太太看着娜乌卡的吃相,善意地提醒着她。“天下一旦大乱,这世界就不止是被掠夺的弱者和掌握武器的强者,更多是弱者之间互相蚕食,而昔日维系和平再正常不过的人性,此刻也变成了生存下去的弱点,但是,抛弃人性活下去,还能称之为人么?”老太太喃喃说道,在对赵云几人说,也是在对自己的儿子说。 “瞧我这老糊涂,你们赶路想必是累了,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天你们就原路返回吧。”老太太又在赵云碗里添了一些粥水,只是这话,让赵云和乌丫感到莫名。 “到大石村来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出箕关去雒阳,只是半个月前这关突然关闭,不管你们要去做什么,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老太太的话让赵云的心凉了一截,突然说要调头回去,总觉得心有不甘。
“为什么要封关?”赵云从寅那似乎没有得到这样的消息。 “每年三月雒阳都要有祭祀大典,各方贵人都会齐聚雒阳,只是今年纷乱不止,尤其是去年水旱蝗虫不断,一些大人都说是阉党揽政触怒了上天,所以大典时间虽过,但却不能不办,只能放在下月举行,每次大典都会提前两旬封关,以确保安全无虞。”一个老人摸着自己的胡子,喝了热粥后面色红润了许多。 “如果不从关口走,还有其他小路过去么?”乌丫跟随爷爷打猎多年,走过各种崎岖的山路,爬树攀山更不比常山任何一个男孩差,赵云虽然平时木讷,但是也算是一起野大的,只是现在带了娜乌卡,爬山过关之类的冒险事是很难做,但是借条偏僻小路应该不难。 “其实出关并不难,小路也多,但关口之外与河水间是一马平川的平摊,更有几百名骑兵日夜巡逻,任何不从关口过的人都会被视为对皇城有威胁,可以当即处死,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打这个心思。再者说,通往对面的渡口也都已经关停,除了有令牌的官家和强征的徭役才能渡河,其他人即便是没有被骑兵抓住,没有船渡河,不也是白搭么。”中年男人不知为什么,对那边的信息相当熟悉。 赵云乌丫听到几乎没有希望,只得低头沉默。娜乌卡吃饱后,老太太命人给赵云四人在隔壁找了一间小屋,虽然内部简陋,但四壁和屋顶没有破损,而且有盆炭火可以取暖,这对于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赵云几人,无疑是最好的休憩处。娜乌卡和大泽很快的就进入梦乡,只剩下赵云和乌丫愣愣地看着炭火,不知明天该如何是好。 “或许还有其他方法,只是他们没有告诉我们”乌丫看到赵云有些低落,禁不住安慰道,只是旁边的娜乌卡已经睡熟,不敢太大声。 “关,一定得过。睡吧,或许明天一觉醒来,就有办法了。”赵云破天荒安慰了乌丫两句,这让乌丫心中宽慰了些许,赵云是变得有些陌生,但也成熟让人放心许多。 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连串尖叫和哀嚎声从屋外不远处响起,这让几乎睡着的乌丫猛地惊醒,窗外不断有强光照进。乌丫有些诧异,难道是赶路实在太辛苦,这么快天就亮了?身旁,赵云也被吵醒,并给她做出噤声的手势,屋外孩子和女人哭闹声越来越大,两人望向窗外,却被窗外的景象惊得难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