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赵云(二十四)
山风骤起,带着低沉的呼啸声,毫不吝啬地将沾染着鲜血的积雪吹散,掩盖,并带起众人的衣服猎猎作响,似在催促林中的人们快些起行,快些逃命。只是众人的疑问,痛苦和对未来的绝望,如同一块无比沉重的巨石压在所有人心头,和奥德根已经僵硬的尸体一起,在狂风中纹丝不动。 如何面对后方即将到来的追兵?对吕布来说,只有两种选择。 逃,或是,战。 无论哪一种,生存的几率都不乐观。丁原手下的虎狼骑单打独斗虽然不如十二骑,更远非铁隼们的对手,但有着数量优势的虎狼骑此刻要除去眼下已经强弩之末的吕布等人,还是绰绰有余。 寅倾向于逃,无论以往的他多么冷静,此时此刻,都不愿再与伤害自己兄弟的人并肩站立,甚至连看,都不愿再看铁树巷的人一眼。 “我们逃去哪里?” 寅从未在众人前表现出与巳的关系,而此时,他紧抓着巳的左手不放,生怕一松开,巳就会像刚才平乱时那样差点丢了性命,而巳,也只是将目光聚焦在寅身上,满是爱意。 “如果你能看到我们的未来,如果你知道如何躲开这次灾难,最好现在就说!” 乌丫蹲在娜乌卡身前,呼啸着的风雪让她睁不开眼睛,乌丫隐隐感觉,这风雪或许和娜乌卡有关,而这个孩子,兴许还会像药碾峡时那样改变众人的结局,但无论乌丫怎样摇晃娜乌卡的肩膀,这个孩子都不出声,只是偏着头看着赵云。 “不!不走!咱们和大哥辛苦为他丁原立下这么多战功,妈的回头就要咬死咱们!老子就不走!跟他拼了!”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发与胡茬上的血色冰茬更为厚重了。 如果是以往,丑此时耍赖般的姿态会引得众人发笑,但此刻,却是一片沉寂。 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离娜乌卡越来越近,那是吕布大步走近。这个在场最有资格做决定的人一旦移动,就连风雪声似乎都小了些。 “风雪会持续多久?” 吕布将身上的熊皮斗篷取下,裹在娜乌卡身上,那是一次剿匪战斗胜利中吕布从贼首那缴获的战利品。他背上的皮甲露出了四道血rou翻开的伤口,但娜乌卡却无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任何痛苦和不堪,倒是那熊皮瞬间带来的温暖,让这孩子没有像对乌丫那样保持沉默。 “它们说,只能保护我们到太阳升起。” 娜乌卡抬头望了望夜空,又用鼻子像小狗般在空气中嗅了嗅回答道。吕布略微点了点头,对于娜乌卡这种与自然沟通的能力,他早已经不感到意外,正要说出自己的计划,突然意识到寅和巳等人面色不对,再看赵云,一面扒开乌丫刚刚给他包扎好伤口,一面提着剑走向刚才被铁树巷的人拉倒杀死的战马。 “你做什么?”乌丫皱着眉头,用手去挡赵云这莫名其妙近乎自残的行为。 赵云没有回答,而是捡起地上的一柄弯刀,用让众人惊诧的速度将地上两匹马尸体拆解了开来,分成了几十块,马死的时间并不久,涌出的血液将赵云白衣染成了黑红色,胆小者纷纷站远了一些,生怕这满是邪意的人会传给自己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赵云将马的一部分内脏扛在肩上,鲜血沿着他的裤脚,靴边淌到了雪地中,化出一个个冒着蒸汽的血洞,继而迅速结成了一个个红色的冰洞,而这时,寅与其他人才明白了赵云的想法。 他想要做饵,将追兵引到错路上! 乌丫的手在抖,不是因为那匹被分尸的死马,而是此刻满身鲜血的赵云,冷静地让她害怕。 “我还需要一队人来拿这些。”赵云的声音平淡如水,与以往的他判若两人,寅和巳对视了一眼,都在想刚才的战斗中,这个年轻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要打?来啊!”突然,吕布身后,丑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声音急躁更带着些许兴奋。 吕布按下丑的肩膀,丑这个兄弟太激动了,激动到忘记了此时靠近的尉迟拔岳刚才救过自己的命。虽然早就知道这些铁隼藏身于铁树巷,更知道丁原保着铁树巷万全的原因都在于想要重新收纳这些铁隼,但此刻两人面对面对话,却是第一次。 “一年之前你说服丁原没有血洗铁树巷,是为了权力和地位,但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活下去”尉迟拔岳口中的他们,自然是铁树巷的居民们,对于原本就是为狼王拓跋耶去做探查与暗杀的铁隼们,知道这些一点都没让吕布等人意外。 “人是会变的。” 吕布回答,让尉迟拔岳微微一笑,与其说是笑,不如说那似铁般的皮肤与嘴角稍稍动了一下,他转身面向了其他铁隼,单手握拳,再掀开斗篷,和三十几个铁隼们一起,快速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几乎用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角度齐刷刷在他们自己的胸口斜切了一刀,没等十二骑和吕布同意,就各自将地上死马的尸块扛在了肩上,他们的血和马血混合在了一起,让地上的血迹更为明显。
“你们是朋友!诱饵,我们来做!”看着尉迟拔岳,吕布稍有一丝犹豫,却看到身前人影一闪,“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那张左脸上有着鹰嘴疤痕的脸上出现了五道通红的指印。 “为什么早不救人?为什么早不站出来?未,午,都死在你们鲜卑人的刀下,你们明明能救他们的!现在跟我们说朋友?!我不用你们来救!”巳激动地冲来人大喊着,胸口随着呼吸急促地起伏,她的胳膊被寅用力拉着,脸却满是愤怒地通红着。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巳望向满面是血的赵云,双肩抽搐着,不住哽咽道,但接下来的话却怎样也无法吐出,只能任由寅将她拥在怀里。“如果这是个噩梦,别再让它来了,求你们!滚远点!求你们!” 十二骑的其他人也不忍再听下去,将头转向他处,尉迟拔岳似早已料到有这种情形,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吕布。 吕布盯着尉迟拔岳的眼睛,点了点头,时间并不充裕,此时容不得再犹豫,他跳上马背,对幸存下来的十二骑兵说道“子龙和铁隼们引开追兵,寅带着大家先走。” “那你呢?”赵云和其他人一样,听到吕布的话,有些诧异。 吕布拨转马头,冲着寿阳的方向看去。“有个问题,必须由我来解决。” 赵云挡在吕布马前,此时的心情,一如他当年站在常山外的山坡上般悲凉,眼前父母,兄长,还有尚在襁褓里的小杏子影子不断从眼前晃过。 难道这一别,又是生死之隔? “你可以逃!”赵云知道,逃这个字对吕布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要说出来。 吕布的坐骑不断用蹄子踩踏着地面,急不可耐地面对众人无法预料到的未来,它的主人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笑里没有对赵云建议的不屑,眼神反而因为赵云的话而更为坚定。 “下次见面,要变得更强!” 说罢,吕布冲寅点了点头,踢了踢马肚,那马儿长嘶了一声,瞬间驰入寿阳方向的黑暗中,仿若一颗渐渐消失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