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理万机
成章曰：重恩情玲珑决意救父，议大事程璧深夜赴召 皇宫御书房。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细细听去，似乎是有人想故意闯入，而侍卫们却一意阻挡。墨源停下手中的笔，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是什么人在外面吵吵闹闹的？” 新晋太监总管的王德全连忙出门去看了看，旋即转回来轻声细语地回禀道：“是蔡娘娘在外面，吵着要面见圣上。” 这王德全年纪已经不小了，做事，说话都很有分寸，墨源满意地点点头。自从李德福被安排回乡养老之后，他就从御膳房总管的位置，直接进了御书房，成为墨源身边最贴近的大内太监总管。 但听说是玲珑在外面，墨源的眉头紧接着又蹙起来了。他知道，玲珑之所以急着找他，自然还是为着蔡宇鑫的事情。 “让她进来吧。”墨源想了想，吩咐道，“你们全都出去，这里不要人侍候。” “是。”王德全轻应一声，连忙招呼房中的太监宫女们都赶紧出去，自己最后退出了御书房。 不大一会，蔡玲珑急匆匆走进书房中来。 “臣妾见过圣上。”玲珑显然还是不太适应这种礼数，进来后望着书桌后身穿绛纱龙袍的赵墨源，呆愣了一下，这才醒悟过来，拘谨地弯腰，就要跪倒在金砖地上。 墨源站起身，疾步走到玲珑身边，扶起了她，将她牵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口中说道：“玲珑，你这是做什么？这里无人，无需遵循什么礼数的。” “错了，圣上。克己复礼，乃圣人祖训，不论有没有人在场，都是没有分别的。” 玲珑的眼神中分明闪耀着十分迫切的光芒，嘴上却仍是不肯苟同墨源的说法。墨源只得连连称是，表示玲珑说得有理。 “圣上，求求你，你放了爹爹吧？”玲珑为要事而来，自然不会只说些没用的话，刚一坐定，她就迫不及待地说明了了来意，神情焦急，言辞极为恳切。 墨源退开去，缓缓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然后开口说道：“蔡伯一事，我……朕也是极其为难。按说他是你父亲，又是我……朕的岳父，自然应该放他一马，但是，他做下那么多的事情，若是轻易放过，怎样向满朝文武解释，又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呢？” 玲珑一听，急得眼泪就要下来了。她哀婉的眼神望向墨源，说道：“你身为圣上，一言九鼎。就放过爹爹吧。只此一次，臣妾……玲珑下次绝对不再为任何事求你。” 望着玲珑急迫的眼神和哀楚的神情，墨源一时难以断然拒绝，他眉头紧锁，沉吟良久，手捧茶盏转开了心思。 说实话，自己从心底是仇视这个蔡宇鑫的，无论是在当初进京赶考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是进朝为官后东奔西跑得来的诸多感受，都让赵墨源觉得，蔡宇鑫是个不折不扣、祸国殃民的jian臣，其所作所为，完全可以用罄竹难书几个字来形容，贪赃枉法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这样的人，其实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尤其是几天前，两浙路谢轩送来奏报，声称台州府衙役中有人出首举报，说知州童仁亮几个月前按蔡太师旨意，将李乐天夫妇绑架后隐匿在乡间，现在太师倒台，童仁亮急忙将李乐天夫妇转移到别处，以作为自己的护身符不知去向。赵墨源心里由是对这个胆大妄为独夫民贼恨之入骨。 但是，玲珑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她一向顺从隐忍，甚至答应自己迎娶表妹，从未为任何事开口求过自己，所以也不忍心断然拒绝。可是，太后哪里，能行得通吗？ “不是我……无情无义，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就算是朕也不能妄自做主。”墨源小心地斟酌着言辞，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和缓婉转， “这样吧，你先回宫去休息，待我与母后商议一下再说……” 玲珑却是突然站起身来，略显激动地说：“墨……圣上，你别傻了，太后怎可能放过爹爹，她恨不能即刻让爹爹身首异处，这样在朝中再无人有能力可以同她叫板了！“ 墨源听玲珑如此说太后，心中已是不悦，又想到蔡宇鑫劣迹斑斑，实在也是自己不愿搭救之人。在他心里，巴不得借太后的名义制住玲珑，好就此要了蔡宇鑫的狗命。于是假意嗔怒道：“玲珑，怎可如此说话，这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玲珑怔了一怔，显出极为失望的表情，接口道：“圣上此次继位大统，何不一鼓作气，将那些掣肘自身的障碍一道扫清？臣妾认为，聪明人是绝对不该养虎为患的。” 玲珑的话锋芒毕露，针对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但墨源却一直认为她是为父亲的事情才对太后不满，因此对这些话并未认真听进去，反而将脸一拉，厉声制止道：“怎可胡言乱语？！你……” 话未说完，却见玲珑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已是带着哭音：“万望放过爹爹，只要你肯答应，玲珑就是来世做牛做马，也不会忘了大恩大德……” 玲珑自小由父亲带大，父女恩情非比寻常。在蔡玲珑眼里，只有可亲可敬的父亲，没有飞扬跋扈的jian臣，蔡宇鑫再坏，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的影响，她愿意舍弃一切搭救蔡宇鑫，作为对父亲多年养育之恩的报答。 墨源见玲珑突然跪下，吓了一跳，急忙走上前去，伸手扶起了趴在地上的蔡玲珑，口中责怪道：“你看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嘛。我……朕这就就答应你，一定尽力而为，让蔡伯早日出狱。” 玲珑闻言破涕为笑，露出女儿家娇羞柔美的媚态，伸手抹去眼泪说道：“你说的是真的？那玲珑，玲珑，先谢谢你了。”因为激动，她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结结巴巴才说完，就发现自己忘了礼仪，急忙掩口偷笑道：“我……臣妾是说，谢谢圣上开恩。” 墨源笑了笑，心想结果如何还不知道呢，现在言谢似乎还早了点吧，于是轻轻摆了摆手，说：“没事的话你先回去吧，我……朕这里还有些事，要忙一会儿的。” 既已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呆在御书房。玲珑姿态婀娜地行了个大礼，继而脚步轻盈，款款退了出去。 墨源摇了摇头，刚想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奏折中去，却听得王德全进来禀报：“圣上，中书侍郎程大人来见。” 墨源一怔，随即答道：“宣。” 这位中书侍郎大人是墨源派人喊来的，他就是原袭庆府知府程璧。叶子健在文德殿墨源走上帝位之后，很知趣地急流勇退，递上了辞呈。墨源不齿他的为人，几乎是没有挽留就准许对方告老还乡。副宰相的位置空下来了，经过反复斟酌，墨源选定程璧接替了叶子健的位子。朝中目前尚无太师宰相，因而程璧就成了实际上的朝官之首。 他之所以看中程璧，自然是因为他为官清廉，官声很好，另外从宋坚招安一事，墨源也察觉到此人是个忠诚而值得依靠的人，虽然太后对此颇有微词，认为此人擢升过快，但耐不住墨源一意坚持，终于答应了下来。 墨源自半个月前，登上九五之尊宝座之后，立刻按自己的意愿做了几件事。先是将董光父子俩收监，拘押到了同文馆大狱，将董府抄家，搜出不少金银财宝，并将那幅稀世珍宝《洛神赋图》抄了出来。再一个，就是将同文馆中的司敢当放了出来，让他顶了胡志杰的位置。 做了皇帝，墨源的心里第一次体会到呼风唤雨的快感。快意恩仇，权力这东西实在是太好了，作为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君王，人人都是笑脸相迎，他再也无需像此前一般担心落人圈套，遭人设计了。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时让不爽的人从眼前消失。 王沛然从池州小城回到了京都，担任京都府尹。雷高阳顶了枢密副使的官位掌控起京都外围的禁军人马来，新任枢密使是太后的亲戚，一个jian滑的人而略显猥琐的人，京都禁军的数位统制也都被太后找借口换掉了。尤其是鲁西黄，墨源现在想想还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太后再三说此人不可靠，随时有可能再妄动兵马，所以坚持将鲁西黄调到了秦凤路任职。 他将方本良也接到了揽胜苑居住，延请了最好的先生，一心要将其栽培成才。巧儿和自己的小女儿日子过得不错，生活无忧，但为掩人耳目，墨源也就不能随随便便将两人接入宫来。 这其中也有几件事，让墨源心里特别感到失落。舅舅方昌义在董光父子被抓之后，一力撺掇自己查抄太师府，并说真正的大蛀虫正是老太师。因为碍着玲珑的面子，他始终没有下定动手的决心，方昌义一气之下，辞去当了三天的礼部尚书一职，在家中当起了寓公，闭门不出。 洪辰寿久请不到，理由多多。待到自己上门去请，却发现早已人去房空，只留下一封诡异色彩极浓的书信，称墨源流年不利，当有大厄，要慎之慎之。墨源佩服此人，原以为这是个真正算出自己命运的活神仙，想接他入宫享几天清福，谁知这糟老头子就是没那份福气。 他脑海里还在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些，中书侍郎程璧轻轻走了进来，一番礼毕，垂手肃立。 “那两件事情怎么样了？”墨源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