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巨阉中招
成章曰：墨源使诈称雄接风宴，孟阉斗狠醉卧楼外楼 孟南醒率先站起身来，举杯呵呵笑着：“赵大人过奖了。这杭州原本就是富庶地方。如今的繁华与我等是没有多少关系的。南醒等蒙受圣恩，经营地方，乃是职责所在，理当鞠躬尽瘁……来，闲话后叙，南醒借花献佛，敬您赵大人一杯。” 说完，也不待墨源回话，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墨源有一霎那的怔愣，这孟南醒看上去也是极为机智乖巧之人，既不自称本官，也不称孟某，只是南醒二字，陡然就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如此看来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这样想着，也只能起身端杯，徐徐将杯中酒喝完。这酒一入口，墨源便知是绍兴地方的名酒女儿红，入口醇和，回味甘甜，乃是当今天下不可多得的佳品。 谢轩作为主人，当然不能坐视不动。待墨源饮了此杯，吃了几口菜，也端杯起身敬道：“久闻赵大人当今状元，诗赋过人，文章无双，今日一见，方知是青年才俊，国家栋梁，诚不我欺。下官一杯薄酒，聊表景仰之情。” 墨源没有多做解释，连说了两声不敢，也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今日在酒桌上的，除了这两位，大多是路府中职级较高的官员。待孟南醒、谢轩敬完酒，众人即争先恐后，依次向墨源敬酒。 这其中，大多数人应是诚心实意想要讨好墨源的。毕竟钦差身份特殊，墨源的风采已经领略一二，深知此人日后必在朝中有大的作为，眼下有这样亲近对方的好机会，怎肯放过。 人人都希望能在钦差大人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为自己将来的仕途铺路。 墨源知道，这些酒自然是推不掉的。近一年的浸yin，官场上的风气，墨源现在已经渐渐谙熟，虽心中憎恶，却也不能不听之任之，甚至委曲求全。何况，自己刚刚来到江南，为这类小事发生龃龉实为不智，没有必要树敌，反过来，应利用一切机会与众人拉近距离。 这样一想，也就来者不拒，一一笑纳。你来我往，转眼间十几杯酒就下了肚。 这醇香的女儿红酒劲非同小可，渐渐，墨源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了。 除了敬酒，还有回酒，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些酒桌上的规矩已成定式。只要是上了桌子，墨源自然就是不能免俗的。 已经不记得喝下多少，墨源感到头重脚轻，一阵阵的酒劲上来，看着桌边的人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好在此时他的神智还很清醒，借口小解暂时离开了酒桌。 茅厕里，墨源急忙摸出腰间的香囊，将其中黑色的杜康丸服下一颗。 这杜康丸是子珮为他专门配制的，能去酒毒，防酒醉。墨源此前还一次都不曾用过，不知道药效如何。 说也奇怪，出门时有些东倒西歪的墨源，回到酒桌时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但神清气爽，口齿伶俐，而且越来越是神态自若，谈笑风生。 除了墨源，这一桌子上的人全都是杭州现任官员。酒桌上不成文的规矩是一致对外，今日劝酒的目标自然而言就瞄准了墨源，这是人人心照不宣的。 女儿红的空坛子堆了一地，频频送酒进来的酒楼掌柜暗自心惊。 楼外楼乃是杭州城最上档次的酒楼，什么样的酒量，掌柜的没见过？但是今天，他却是第一次看到了真正能称为海量的人。 随着酒宴的继续，场面渐渐微妙起来。墨源的表情一如既往，面不改色。反观桌边的其他人，却是个个醉意蒙蒙，面有惧色。 这个钦差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登峰造极的酒量，真是前所未见，令人毛骨悚然。 最先败下阵来的是谢轩。眼下，他面对墨源的再次敬酒，第一次面有惧色，表现出主人不应有的尴尬：“赵大人，老哥……下官不行了，实在不行了……” 墨源笑笑：“既如此，兄弟也就不勉强了，不过，谢大人要记得，今天你可是宴席的主人哦。” 酒喝到这个份上，大家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这就是酒席上推杯换盏的好处。 说完，他很爽快地将自己杯中的酒一口饮下。 谢轩的神智还算清醒，如何能够让主人独饮？踟蹰良久，勉为其难地将自己的杯中之酒缓缓喝完。 这群人中，酒量最好的要数孟南醒，此刻也只有他算是较为清醒。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墨源这个人，对他越喝越清醒，越喝越能喝也是相当的震惊。墨源的表现，完全可以用开怀豪饮来形容。他一直提防墨源使诈，却发现对方行事磊落，坦坦荡荡，根本就没有一丝寻找机会的嫌疑，看到谢轩失礼之后，墨源竟然还是一饮而尽，终于断定，今天算是遇到了酒桌上最强硬的对手。 在孟南醒的眼里，天底下就没有喝不醉的人！想到这赵墨源独身一人面对一桌子的人，已经喝下这么多，他猜想，对方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当下他不失时机，端起酒杯，说道：“赵大人，老哥痴长几岁，你这样的海量还真是闻所未闻，令人刮目相看。我再敬你一杯，这杯酒无论如何你也要喝掉……” 他端起杯，作势就要将酒喝下。 墨源不待他话未说完，右手一抬，说道：“孟大人且慢，小弟有话要说……” 墨源也没想到，这杜康丸如此神奇，自己不但没有一丝醉意，反而越来越清醒，那浓烈的女儿红喝下去如同喝水一般。现在看孟南醒不怀好意，心中一时动气，就要与对方来个一锤定音。 但是，他告诫自己，这孟南醒到此时还神态自若，酒量也的确惊人，万事不可锋芒毕露，小心为妙。 所以，他站起身来，故作推辞地说：“小弟已经不胜酒量了，算了，算了……” 孟南醒手端杯子未动，心中暗喜，这赵墨源难道是终于怯场了，果然是在硬撑啊，机会难得，今天一定要趁势将他放倒，出出他的丑，杀杀他的威风。 他站起身来，顺势拎起地上的两个酒坛，摆到桌上，呵呵笑道：“赵大人海量，今日老哥已经多了，但酒逢知己千杯少，老哥舍命陪君子了。这样吧……” “小杯喝多没意思，我们一人一坛，对着坛子喝，怎样？”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赵墨源也是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难道这孟南醒天生就是个大酒桶吗，这么能喝？ 其实，孟南醒也是一时托大，他对自己喝下这坛酒并无把握，平日里但凡酒桌上有他孟南醒在，最后的荣耀舍我其谁，但是今日的风头却被这个赵墨源抢了个一干二净，他心中早已不爽。此时不趁着赵墨源人单势孤，负隅顽抗，将他彻底灌醉更待何时？这样一想，他的胆子陡然壮了起来。 “算啦，孟大人海量，小弟可没老哥那能耐。” 赵墨源还在推辞。 他估摸着自己应该能够喝得下去，但是，欲擒故纵，要想达到目的，必须使用哀兵之计。 众人都想，这是偃旗息鼓，高挂免战派了。孟南醒来势汹汹，赵墨源却只是一味地左闪右躲，明哲保身。 谢轩此时虽已是头重脚轻，昏昏欲睡，但在恍惚之间似乎明白了酒桌上发生的一切，心想自己今日已经失态，何不多拉几个下水，也免得自己日后成为他人的笑柄。酒能乱性，这样一想，斗胆出言说道：“赵大人，这可不行，一则你是客人，向来是客随主便，孟大人敬你酒，那是必须喝的。二来您赵大人是圣上派来的钦差，无论如何也应体恤我们这些外放的官员，代表圣上慰劳慰劳我们，这坛子酒，无论如何也得喝。” 他尚且有些清醒，心道，喝吧，最好你们两个人都喝下去，那样，你们一定比我现在的形象还难看。 桌上有几个还没彻底醉过去的官员，虽然对谢轩说出这样出格的话有些震惊，但是心里却是巴不得孟南醒和赵墨源两败俱伤。孟南醒平日里嚣张跋扈，这些人虽都是恭恭敬敬，其实不过是敢怒不敢言，而这个赵墨源，样样出色，也实在令人嫉妒，眼前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能够放过，大家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跟着起哄了。 “要喝，要喝，不喝说不过去！” “孟大人诚心诚意，赵大人却之不恭……” “不就是一坛子酒吗？赵大人你能行的。” 七嘴八舌的附和，赵墨源终于坐不住了。 “老哥，这可是你说的，一人一坛子，老弟如果真喝下去，你可不许耍赖不喝。” 孟南醒被他的话一激，也有些挂不住了，不假思索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孟南醒可不是那样的人。” 谢轩更是在一旁扇风点火：“他会喝的，你赵大人是圣上的钦差，骗你，岂不就是骗圣上，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赵墨源呵呵笑着，觉得火候到了，并不答话，站起身，拎起桌上的一个酒坛子，啪地一声打开木塞，对嘴就咕咕地喝了起来。 这动作持续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众人见墨源仰头猛灌，喉结上下滑动，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向，全都直了。 墨源终于喝完了那坛酒，他放下空酒坛，就手抹了一下嘴角，脸上挂着微笑，一双眼却凛凛地望着孟南醒，对方只感到一阵眩晕。 他真喝掉了，喝的一滴不剩，人却安然无恙。孟南醒懊恼得直想撞墙。 可是，自己说出去的话，此时如何能够收得回来。他望着赵墨源的一双眼睛，感到了那其中的嘲讽和蔑视。他心里一怒，除了当今圣上，还没有一个人敢于这样藐视他。 没有。 从来也没有阳刚之气的孟南醒，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他也学着墨源的样子，打开盖，举起坛，仰头去喝。 在众人的一片惊叹声中。孟南醒只感到外界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一股股的热流涌入胸中，又有一阵阵的酒气想要翻上来，他强忍着，强忍着，希望这坛子酒能快些喝干。 就在那坛中女儿红还剩下没有几口的时候，酒桌上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孟南醒轰隆一声趴倒在桌子上，酒坛脱手而出，在光洁如镜的青砖地上发出巨响，摔成了碎片。 “孟大人……” 四周一片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