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美人之恩
成章曰：三佳人醉酒方府，李墨源抱玉闺房 正月初五。 欧阳倩和王璐相约到方府拜年来了。 王璐一进翠竹苑，就开始唠叨起来：“丹霏啊，这年过得可真是闷死人了，男人们高高兴兴地走门串户，拜亲访友，就是我们这些女儿家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只能呆在府里，这哪里是在过年，简直是在受罪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京都有了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初一到初三忌讳女子登门。未婚的女子还稍微好些，已经出嫁的女人是绝对不能到别人家去的，说是会带来霉气。 为了不招人讨厌，很多人家这几日都把女孩子看得紧紧的，不让出门。 方丹霏笑笑：“正好，磨磨你这火爆性子，让你懂得什么是温良恭俭让。” 王璐找个凳子自己坐下，杏眼一横：“恭俭让？我看有的人霸着个表哥，就不懂得什么叫做谦让。” 听着王璐这话，欧阳倩想起上回见到李墨源的事情，觉得方丹霏平素什么事都很大方，却没想到这方面有点小心眼。于是也表示赞同地说：“是啊，你看我们也就是进屋绕了一下，像催命似的，要赶我们走呢，当我们是牲口啊……哎，还别说，那个李公子还真是才貌双全呢，你看他那笔字，写得龙飞凤舞……” 脸上开始泛起一层红光，以前她可不是这样多话的。 方丹霏真是怕了他们，这才几句话，就都扯到表哥身上去了。今日怕不是来拜年，是来寻人的吧。不过我这次可坚决不上当了，你说你的，自己只当没听见。 丹霏岔开话题：“璐儿你哥哥是在潮州任上吧？这次过年回京都来了吗？” 王璐答道：“没呢。其实回不回来也不打紧，他的眼里也没我这个meimei，长相那么丑的一个人，还喜欢趾高气扬，要是容貌有你表哥的一半……” 打住！方丹霏心里喊道，嘴上却说：“我看你哥长得蛮好，还有你嫂子也很秀气。当然要说到漂亮，倩儿弟弟那才是当之无愧。” 欧阳倩点点头：“这倒是老实话，可是他功课太差了，爹爹拿他很伤脑筋，说是开了春要替他寻个更好的先生呢……我看你表哥就很不错，是个合适的人选。” 天哪，这里兜兜转转，就是离不开李墨源了。什么合适人选，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你是找西宾还是选东床呢，表哥怕是进了你们家就再也出不来了吧。想到这里，方丹霏忙说：“倩儿你可千万别干挖墙脚的事情，我一个二弟也指望表哥呢。他走了，我那二弟咋办？你还是另找他人吧，别打我表哥的主意。“ 欧阳倩和王璐对视了一眼，忽然全都笑了：“看你急的……哈哈哈。” 欧阳倩声音婉转地说：“丹霏，我看你表哥愁眉不展，怕是在你方府里过得并不开心。你又何必硬拖着他，让他去做个私塾先生，既能拿到一份薪水，还能有人说说话，日子过得快些，不是挺好吗？” 欧阳倩果然心细如麻。那日简短的会面，李墨源茫然外表下掩盖着的真实情绪，还是让她给准确地解读出来了。 方丹霏心里震了一下。想了想，欧阳倩说的似乎还真的没错，表哥自打来了府上之后，父亲整日忙于公务，母亲府上杂事缠身，都是鲜有照顾；哥哥本良与墨源话不投机，根本不是一路人；二弟年纪尚小，还要在学堂上课。只有自己，本来是比较空闲，可以多陪陪表哥，但一怕那男女有别的闲话，二来担心打搅表哥温习功课，所以刻意见面也不多。现在回头想想，表哥成天一个人，还真是挺孤单的。 金簪和银子失窃的那件事情，表哥一定很伤心吧。那件事丹霏是事后才知道的。她很生气，直接去东厢房找了母亲，质问她为什么要冤枉表哥。母亲有一搭没一搭，慢悠悠地说，那只是一个小误会，当场都解释清楚了也就不存在冤枉委屈的事情了。母亲还让她别掺和这种事情，少跟表哥混在一起。丹霏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气鼓鼓地走了。 母亲真是可笑，金簪怎么会是表哥偷的呢？绝对不会。丹霏她相信表哥的为人，退一步说，一个大男人别的不偷，偷女人头上用的簪子，可能吗？ 现在倩儿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她。对呀，除了伤心，表哥也一定为那件事情很苦恼、很生气吧？他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心里的烦闷和痛苦向谁倾吐呢？自己实在是太粗心了。原来表哥在自己家里，是一点都不快乐不幸福的，而自己竟浑然不知，从未察觉。 她沉吟半响，像是对欧阳倩，又像是对自己说：“我会让他高兴起来的，一定会的。”她突然意识到表哥现在不是要藏起来，关起来，而是应该多跟人聊天，跟人说话，尽快解开胸中的愁结，驱散心底的郁闷。 于是，她对红玉说：“快去折桂轩看看，表少爷在的话请他过来坐坐。” 红玉不知是真是假，她太清楚小姐对表少爷的心思了。于是瞪大着眼睛痴痴地望着方丹霏：“小姐，那里……” 脸上显出一份很不情愿的样子。 欧阳倩和王璐却是喜出望外。这丹霏到底是怎么啦，刚才还藏着掖着，生怕别人提到，现在竟然主动叫丫鬟去请，这弯子转得也太快了，难道太阳真要打西边出来啊。但一想到马上可以看见心中倾慕的李公子，两人心中都有些微微的激动。 “让你去，你就快去。”方丹霏加重了语气。 红玉无奈地转身走了。 约摸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墨源急匆匆地赶来了，进了院门就大声说道：“表妹，喊我来，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屋门没关，三个人齐刷刷地站起身来。墨源没料到这院里竟有这么多人，还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表哥，不用我介绍了吧，这两位你都认识的。”丹霏抢先一步迎上前去，把墨源的大手捏住了。站在对方身边笑吟吟地转过身来，望着自己的两个小姐妹。 在自家的闺房里，她才不在乎什么男女之间的防线呢，更不怕倩儿他们会有什么想法。有想法才好，最好是就此心灰意冷，断了白日梦般的念想最好。 见到墨源，欧阳倩、王璐心中怦怦直跳，巧笑嫣然，齐齐施礼。 墨源弄不清表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们女孩子家聊天喊他来做什么。回了礼，把疑惑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扫来扫去，然后憨厚地站在那里傻笑，笑得欧阳倩终于满面羞红，低下头来。只有王璐，仍是舍不得放过那张俊脸，欲罢还休地直勾勾死盯着望。 “表哥，过年了也没什么乐子，我们一起来做个游戏好不好？”方丹霏心情不错，说出话来甜丝丝的。 “做游戏？”墨源抓抓脑袋，感觉有些突然：“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捉迷藏啊？” 方丹霏说：“同捉迷藏差不多吧，不过我们今天不是蒙眼睛找人，而是凭手气喝酒。” “喝酒？”欧阳倩、王璐一时都大吃一惊。不能吧，女孩子家玩喝酒，是不是疯了？ “是这样，我来做几个阄，其中只有一张上面写着喝，其余三张都是空白，抓到那张有字的人，就要罚喝一杯酒。怎么样？”方丹霏笑嘻嘻地说。 “如果谁要是走运，连着罚了三杯，那这里只有表哥一个男人，就交给他处理了。”方丹霏一脸的坏笑。 “啊？”欧阳倩跳起来，显然觉得太过火了，“这像什么话，如果传出去……” 方丹霏使个眼色让红玉出去，然后对倩儿说：“你想什么美事啊？只是任由表哥出个点子惩罚罢了，你不愿意？” “再说了，我这里只有一个贴心的丫头，现在也出去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李墨源有点不乐意，当然主要是不好意思：“丹霏，玩点别的不好么，这喝酒最没意思，喝多了伤身子。” “我还没说完呢。如果不愿喝酒，那就要表演一个拿手的技艺，如果这个都没有？哼哼，你们说怎么办吧？”方丹霏故意卖关子。 “那要是李公子被连罚三杯，又怎么办呢？”王璐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他就必须赋诗一首，还要把诗写好，贴到脑门上。” 天啊，那会是什么形象啊？李墨源想象自己脑袋上挂着诗笺的样子，一定其丑无比吧。 方丹霏之所以出这个点子，是因为想让墨源开心一下，只要能把他逗乐了，也许他就不会像那些不痛快的事情了。另外自己也是胜券在握。在几个女子中间，自己的酒量最大，即使被罚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表哥的酒量虽然不是太清楚，但应付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应该问题不大吧。游戏一旦开始，吃亏肯定不是自己和表哥，而是王璐，或者欧阳倩。 “好吧，那就玩吧。不过哪里有酒啊？”王璐首先答应下来。她明白不找点游戏玩玩，李墨源是不会逗留太久的，既然想与心仪的男子有多一点亲近的机会，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酒我这院子里就有两坛子，还是埋了三年的女儿红呢。如果不够再让红玉去厨子那里拿。”丹霏说道。 欧阳倩瞪了丹霏一眼：“你当我们都是酒鬼啊。” 李墨源没有吱声，他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但看到表妹跃跃欲试的样子，就不想扫她的兴。欧阳倩最担心自己的酒量，但和王璐一样，不舍得放弃这个与墨源一起开心的机会。 方丹霏见大家都不反对，便叫红玉把院子里的酒坛子挖出来。自己用四张纸做了几个纸球，放在一只空茶碗里，盖上盖，上下摇晃了几下。 她把茶碗摆在小桌上，揭开盖说：“一人一个，抓吧。” 第一轮是王璐抓到了那个有字的纸条。王璐没法，只得硬生生喝了一杯。第二轮是墨源，墨源也喝了，后面三轮，竟然都是欧阳倩。 欧阳倩气得都要哭了。那埋了几年的女儿红，入口虽然醇和，但力道很足，很快她就感到有点头晕眼花。她白皙的面庞因为酒晕而红得像朵盛开的桃花，媚眼如丝。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了。 可是方丹霏还在起哄：“连罚了三杯了，交给墨源了。” 听到这话欧阳倩哀哀地看着李墨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墨源心中不忍，说道：“算了吧，酒也喝了，就不罚了。” 欧阳倩的眼神表明她很感激。她解下腰间一个金黄色的香囊，说：“我把最喜爱的香囊给你，算是补偿吧。” “那不行。什么补偿？不必了。”香囊是女儿家的私物，这算什么，定情之物啊？方丹霏一把推了回去，说：“规矩也不能坏。墨源如果舍不得倩儿，就吟诗一首，自己贴张纸条。” 李墨源拗不过她，只得照办。 哪知后面三轮，被罚的却全都是方丹霏。 方丹霏却是不怕，几杯酒下肚嗓音也大了：“表哥，你说吧，要怎么罚？” 李墨源哭笑不得，对欧阳倩已经手下留情了，对丹霏又怎能狠得下心，下得了手？于是又弄了张纸条贴在额头上。 他此时的形象实在很不雅观，几近猥琐。他想就此打住，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无奈丹霏不许，只好又跟着继续玩下去。 这样你来我往，四个人都喝了不少的酒。纵然丹霏的酒量大，也架不住一个劲向上翻涌的酒劲；王璐运气好，被罚的最少，但也是摇摇晃晃，眼前直冒金星；最惨的要数欧阳倩，她的酒量本来就小，运气又太差，只喝得头晕眼花，脚步浮漂，起身一个踉跄，就栽倒在身边李墨源的怀里。 李墨源吓了一跳，怀中抱着醉酒的欧阳倩，如同抱着一个guntang的火炉，抱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欧阳倩醉眼惺忪，眼睛直勾勾望着墨源。她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如同熟透的红苹果，女儿家身上特有的体香一阵阵往墨源鼻子里钻。饶是墨源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也有点心猿意马，难以自制。 王璐眼看欧阳倩倒入墨源怀中，心中的嫉妒和羡慕油然而起，她心中不愿这样的便宜让倩儿独占，便也起身往前轻移莲步，故作踉跄，居然也是不偏不倚，一头栽倒墨源身上。 墨源左拥右抱，一时尴尬至极，酒也醒了大半。无奈两个妙龄佳人困住了他的双手，竟然一时无法脱身。急得口中大叫：“欧阳小姐，王小姐……” 二女子故意不答，就汤下面，温香软玉般赖在墨源的怀里，尽情享受短暂的甜蜜。丹霏见此情景，心中暗叫不好。一个箭步上前，生拉硬拽，好不容易将两姐妹弄到大床边放倒。这一通忙乱，让她疲惫不堪，气喘吁吁。 墨源也是刚刚喘了口气，还未来得及跟丹霏说上一句话，却见房门打开，红玉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快，不好了，老爷他们朝翠竹园这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