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走火入魔
这一手委实神乎其技,足见清诃对于真气的cao纵,实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无数十年勤修苦练,绝无可能似清诃这般轻松写意。沈小经纵是再为不服,见得如此神技,也面如土色,顿然语塞,无话可说。 片刻间,却见清诃选了一处空敞之地,蓦地纵声清啸,长袖飞舞。木板如得指令,纷纷飘飞冲起,笃笃笃落在空地之处,依次堆砌,井然有序。不出一会,已然隐隐能瞧出擂台的大致轮廓。 聂羽瞧得脸色发白,吞了一口唾沫,小声道:“钟师哥,这老头是谁,怎么武功强成这样?”钟岳略一沉吟,摇头道:“我也不认得,天清宫多得是卧虎藏龙的高人,你们以后见了这些前辈,千万要恭敬些。” 众人面红过耳,急忙点头称是,自忖平日里没见过什么厉害人物,久而久之,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过得一顿饭功夫,但见清诃身影若风,忙得热火朝天,一座十丈方圆的擂台仿佛凭空拔起,宛然在历。 钟岳万料不到清诃徒手搭建一座擂台,竟能如此神速,不禁悚然动容。沈小经三人早就看得呆了,张口结舌,半晌合不拢嘴。清诃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在擂台上跳了几下,哈哈笑道:“大功告成,就算有一百个人在这上面打架,也没什么问题了。”目光扫去,将众人神情收入眼底,不觉心满意足,当下神采飞扬,嘴里哼着小曲,径直往七星斋走处,洋洋自得:“这下可知道厉害了吧,叫你们几个小崽子看不起我老人家。” 聂羽待清诃走远,才吐了吐舌头,道:“难道这老头那么张狂,敢情是仗着武功厉害。”沈小经没好气道:“那当然,如果你武功像他那样,你也可以张狂。”聂羽冷笑一声,待要说话,忽听七星斋遥遥传来一声咆哮:“呆小子,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我老人家肚子饿了,快去弄些吃的来。” 眼见天色已晚,料来这老头应当是赖着不走了,古辰想到此处,心中一迭声叫苦。沈小经眼中满是同情之色,用力拍他肩膀,打了个哈哈:“古辰,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先走一步了。如届时有什么要紧事情,就来蔓青林找我们。” 古辰强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钟岳笑道:“你实在不必客气,若然有暇,再此一叙,告辞。”说罢转身去了。沈小经三人对古辰挤挤眼,嬉笑几句,也一同离去。 古辰目送钟岳四人远去,不舍之余,突然一想无故多了个老头要服侍,不禁头大如斗。又听得清诃连声催促,哇哇大叫,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入林打了两只山鸡,拔毛去脏,取些调料,炙烤得熟了,这才捧着两只烤鸡返回七星斋。 清诃在厅中走来走去,正自等得不耐,忽见古辰进来,劈头便是一顿怒骂:“你这小混蛋怎么去了那么久,想饿死老人家我吗?”骂完这句,鼻中嗅得阵阵香气,登时腹响如擂,也顾不上责骂古辰,一把抢过,张嘴便吃。 亏得古辰这些年练出一手好厨艺,那山鸡烤得金黄,皮酥rou嫩,香气四溢,鲜美异常。清诃多年来餐霞饮露,辟谷清修,哪里吃过这等美味,顷刻间风卷残云,将两只山鸡吃了个干干净净,兀自意犹未尽,舔着吃剩的骨头,砸吧着嘴,猛然想起连古辰那一份也吃了,霎时老脸一红,想要转移话题,忽见满地破烂木具,不觉怒从心起,冲古辰一瞪眼,气呼呼道:“兀那小子,我老人家难得来一次,为什么连张凳子都没有?” 古辰没奈何,只得从内厅搬了张椅子,恭恭敬敬放在清诃面前。清诃大剌剌坐下,眼珠一转,忽又怒道:“既然有椅子了,那桌子呢,混帐东西,你们怎么招待客人的?”古辰恨得牙痒,赶紧搬了张木几,摆在清诃旁边。满以为这样一来,便可无事,哪知清诃蓦地一拍桌子,瞪眼道:“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上茶?难道还要我老人家帮你泡茶?” 古辰只觉这浑老头脾气又臭又怪,着实不可理喻,心头火气上涌,好容易按捺下怒气,依言去烧水冲茶,清诃喝了一口,呸地吐出,直嫌茶味太淡,少不得一番怒骂,又责令古辰奉上好酒。古辰闻言不觉傻眼,忖道天色已晚,一时哪里去找酒来,于是连哄带骗,信誓旦旦第二天一定会找到美酒,清诃方才作罢。足足折腾了古辰一晚上,这才拍着肚子,呼呼睡着了。 古辰忙了一天,心力交瘁,早就昏昏欲睡。待见清诃沉沉睡去,便寻了处角落,打坐调息起来。他经流云指点内功心法,三年来打坐不缀,将真气运行三十六个周天,却比睡上一觉还易恢复精神。久而久之,他晚上索性觉也不睡了,只是打坐入定。每每醒来之时,都觉浑身舒泰,精神奕奕,毫无半分疲意。 但今日不知怎地,古辰只觉周身乏力,劳累不堪,竟似比练了一天剑还要疲倦,不由心神浮动,迟迟难以入定,暗忖道:“怪事,今天却是怎么了?”他越想越是糊涂,干脆一闭眼,摒去杂念,默运心法,吐纳真气。 岂料半晌工夫,真气在经脉中游走数个周天,居然越来越累,脑中昏昏沉沉,眼前事物茫然模糊起来,迷蒙间,蓦地失了知觉,不省人事。 原来他白日里忧心卢天铸的下落,以致心神不宁,兼且砍树之际,耗费了太多真气,一时无法补足。到了晚上,又要受清诃的指手划脚。他定力功夫未到火候,心浮气躁之下,自是累不堪言,难以入神,是故调息之时,真气不纯,未随经脉行走,反倒流入内息,胡乱奔窜。 古辰对于内经心法理解不深,全不知自己练功出了岔子,更不明如何补救扳正,强行修练之下,周身真气渐渐不受控制,已然显出走火入魔的迹象。 忽在此时,古辰陡觉背心重重挨了一记,身子不由自主飞起,咚地一声,脑袋狠狠撞在门楣上,登时肿起老大一个血包。他骤然受袭,惊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消,只觉头晕目眩,被撞处奇痛无比。惊怒交迸之下,掉头一看,却见清诃负手而立,眯起一双小眼,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刹那间,古辰只觉满腹的委屈、愤怒、酸楚再也压抑不住,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蓦然间化为流瀑,尽数爆发出来,身子前倾,失声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辛辛苦苦为你cao劳了一天,莫非连觉都不让我睡了么?” 古辰吼完这一通,脸色涨红如血,拳头捏得紧紧的,大口喘气,额角上几根青筋暴起,突突直跳。他本来脾气不坏,善于隐忍,哪知此时将一腔怒火宣泄出来,竟是格外激烈。清诃嘴角一扬,却是一反常态,毫不生气,笑眯眯道:“小兄弟,先消消气,都怪老夫方才做了个梦,不小心踢了你一脚,勿怪勿怪。” 古辰终究心地善良,胸中光风霁月,又见清诃放下架子,赔礼道歉,火气顿时消了大半,脸上怒容一扫而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歉声道:“清诃前辈,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冲你生气的。” 清诃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我问你,你方才练得那是什么法子,居然睡觉的时候也能练功?”古辰听了这话,愣了愣,奇道:“你说,我睡觉的时候也在练功?” 原来清诃一觉醒来,忽见古辰垂首歪坐在一旁,面色红白不定,一呼一吸间深渊悠长,显然在修练内功,不由心下大奇:“这小子如此勤奋,晚上不睡觉,却在练功?”忍不住走前一观,发觉古辰双目紧闭,睡得正香,这才知他平时用功太甚,已成积习,连睡觉时都在练功,不禁对古辰暗暗佩服:“这小混蛋练功倒是努力,我老人家像他这般年纪时候,也没这么花工夫练功。” 他对于天清宫的各类内经心法如数家珍,了然于胸,却从未见过此等睡觉时也能练功的法门,不觉好奇心起,细细瞧了一阵,猛然发现,古辰额上细汗沁出,容色痛苦,全身抖个不停。再一看去,敢情古辰周身经脉中真气狂乱奔走,倒流逆行,情知此相乃是走火入魔之兆,倘若听之任之,必然经脉尽毁,沦为废人。 清诃见多识广,心知若不施以援手,古辰性命堪忧。当即再不犹豫,运气注于足尖,飞起一脚,踹中古辰背心章门xue上。劲力到处,古辰尚自晕迷不醒,未加防备,如皮球般被踢得飞起,这才蓦然惊醒,懵懂间,浑不知已然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清诃那一脚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用上了高深的玄门心法,将古辰体内混乱的真气重新纳入经脉之中,堪堪救了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