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落阳
Ahnenerbe是一间充满欧式风格的咖啡店。 不知是如何设计的，店内很暗。只有面对外侧的桌子很亮，柜台所处的内侧则相当暗。墙上有四个方形的窗，店内的照明只有从那里射入的阳光。 窗边的桌子上，有着四方形的光斑。也许是由于夏天的强光，这种明暗的对比非但不阴森反而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 当我走进这家店的时候，两仪式正坐在最里面的桌子前。 看到完好无损的式，虽然知道她不会有事，但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桌前坐下。 式立刻抬起的低着的脸庞：“啊，好慢啊，居然比我还慢呢，空。” 我只是微微一笑：“啊，那个婆婆很有意思，于是和她多谈了一会。” 式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说什么了吗？” “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式点了点头，不再说些什么。 于是我露出同往常一样的的笑容问：“怎么，式还没点些什么吗？” 见式只是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我暗自叹了口气，点了两杯冰可可，也不再说话。 然后便是沉默。 但就在这饮料被端上之前的短暂沉默中，看似昏昏欲睡的式猛然抬起了头，双眼中满是杀意：“……果然，那家伙还是说了什么的吧？” 我微微一呆，问道，“怎么，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你没有过来抱我。” “……” 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如果是往常的话，看到昏昏欲睡的式，我一定会坐在她的身边，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身上，一边说着“式好可爱啊”一边抱着式让她休息的吧。 但在听到了占卜师的预言之后，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微不可查地产生了一丝迟疑。 现在的确可以抱住式，但这样的事情还能再做多少次呢？这样的时间还能再有多长呢？ 我不知道。 所以，当我不得不离开的那一天，式又会感觉到怎样的孤独呢。 所以心生迟疑。 如果……如果说从现在开始远离式，能否让她更加幸福一点呢？ 式依然没有死亡。 如果就像占卜师所说，我和她一样，能够注视的都只有“真正的未来”。 那么，式也就不会死吧。 那么……在漫长的时间之后，式终究还是会忘记我的吧。 无论如何，她总会取得幸福的。 若是如此，或许早日离开她，她也就能更早得到幸福吧？ 很痛苦。 依靠着对式的爱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却必须远离式，必须让式独自一人，必须让我独自一人……只要这样想着，心便绞痛起来。 身边传来温暖。 “……不要离开我。” 眼睛一酸。 这是式第一次主动拥抱我。 这是式第一次主动请求我。 “嗯，不会的。” “……你说过的，我第一个杀的人一定是你，那么，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嗯，就这样决定了。” 我抱住式，流下了眼泪。 这是我第二次许下诺言。 然而这个承诺，我又能坚守多久？ ※ 夕阳的光辉从窗外投射进来，将整个屋子染成一片橘红。 “那好，就是这个了，失踪人数越来越多，而且相互毫无关联，没有任何可以判断犯罪动机的情报，这样下去的话可是会一不小心变成完美犯罪的事件，不去不行了。” 在将橙子桌上的厚厚一打委托看完之后，千野空选择了合她心意的一张。 “哦？地点是千叶县啊，说不定已经陈尸东京湾了啊，这种案件可不好破的吧？”橙子挑了挑眉毛，问道。 “……无所谓，只要能远离式就好。” 橙子惊讶地转过身来，但映在那夕阳下的千野空什么表情的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吗？”因为实在太不寻常，即便没有戴上眼镜，橙子的语气也显得谨慎十足。 千野空叹了口气：“……大概，我快撑不住了吧。” “……” “当初我帮你做事的条件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但……” “……‘我帮你做事，你来帮我寻找逃避死亡的方法’，那么，现在，情况如何了呢？” “如果说有的话，就只有‘死徒化’了。简单来说，就是成为吸血鬼。通过魔术研究成为死徒的方法是有的，但我并不会。如果你想要用这种方法的话，去找一名死徒才是比较正确的选择。” “……然后依靠吸取他人的生命存活下去？”空嗤笑着，“如果要那样，我还不如就这样沉入死亡。” 橙子没有再说什么。 “所以，就是你单方面没能完成契约，对吧？那么，作出赔偿吧？” “……可以。” “在我死后，照顾好式，直到她取得她的幸福为止。” “……可以。” 对于魔术师苍崎橙子来说，交易是公平的。 不论为何，没有完成契约，并对此作出赔偿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在此之前，作为人的苍崎橙子问道：“已经决定了吗？” “已经决定了。在我死亡之前让式成长到能够独自，然后就离开她吧。总有一天，她会取得她自己的幸福，但那和我无关。” 苍崎橙子点起一支香烟。 “两年多的守望，换来的仅仅是这样的结局，你……就没有一点不甘吗？” 千野空面色一黯，但还是毅然说道：“只要她能够取得幸福就好，我怎样并不重要。” “……这也是已经决定的事情吗？” 千野空少有地露出了炫耀一般的笑容：“当然，早就已经决定了，从千野空再爱上两仪式的那一刻开始，千野空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 就是如此。 漫长的故事也必然会迎来结局。 我的生命也必然会如同渐渐落下的夕阳一般，终将沉入地平线之下。 那是无可避免的未来。 每天熄灭又与次日苏醒的太阳，称为死亡也并不过分吧，那么，在面临死亡之前所放出的光辉，却比一整天的烈阳都让人着迷。 既然如此，面临死亡的我，至少，至少在式面前，也要和它一般绽放一次光芒吧。 ——就像梦中的那只猎豹一样。 式是柔弱的，所以依靠着我。 从现在开始，努力让式变得独立。 式是温柔的，所以容易受伤。 从现在开始，努力让式变得坚强。 漫长的故事也必然会迎来结局。 我所能够做到的，仅仅是加速这一过程。 我所希望看到的，除了式的幸福，再无其他。 如果说这就是我的未来福音，那边让它早日到来吧。 即便我的未来福音，仅仅只是残卷。 即便我的未来福音，没有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