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天的气息 (7)
牛兰旺和牛爱莉在县城的公园里并肩走着。这是牛兰旺去菊城后半年来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石子路窄窄的,路边的树上在这个冬天里失去了枝繁叶茂的景象。牛兰旺紧盯着眼前这个好动的女孩,看着她如何在行进中巧妙地把一粒石子踢飞。外面没有一丝风,尽管有些寒冷,可看看那些漫步在这条十字路上的人们,闲庭信步的走着,心里就再也不觉得冷了。 “在菊城,你过得好吗”牛爱莉终于开口了,她说这话时,看着十字路尽头的那个飞檐走兽的凉亭。它伫立在四周被草坪包裹着的高坡上,成为公园内独居高位的独特景观。她瞟了他一眼,他们的目光却相互碰撞了一下。牛兰旺显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自己过的好还是不好,这个问题其实他不需要思考。因为菊城所带给自己的除了烦恼,再就是酒糟鼻子那凶狠狠的目光,还有他那毫不留情的训导。其实,如果现在让牛兰旺重新选择,他宁可选择埋头苦读,也不弃学进城,这才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可这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想起来就酸楚的令自己倒胃。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只脚不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他脑子里记不清说这话的是不是一位明人志士。但拥有菊城的一张户口,端上铁饭碗,对于目前的牛兰旺来说,迫在眉睫。没有城市户口,就没有正式工作,也就等于没有融入到这个城市里来,就像这个城市的幽魂一样到处游荡而不被承认。(好看的小说选择继续求学的话,即使考上中专,户口也会从农村迁到城市,意味着毕业之后就会分配正式工作,每个月就可以拿着供粮证到粮所买油,买面,无忧无虑,又光荣体面活得还有尊严。 “你变了,你真的变了。”牛爱莉今天又一次向他提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又莫名其妙的评价,让牛兰旺百思不得其解。这句话指的变化不知所指的是什么的变化,他立马追逐着她的眼神问道:“莉莉,你觉得我哪里变了?变得好了,还是变得坏了?” 牛兰旺的追问反而让牛爱莉笑了一下。她接着说:“你变得不是原来的那个你了,现在的你不像现实中的你,像你梦中的你。” 听到这样的话,让牛兰旺心里有些揣揣不安。冬天的凉亭更是别有一番感受。湖面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冰,孩子们正在试探着踏上去,展开的两臂像雄鹰扑食般逗趣。在牛爱莉心里已经为他重新塑造了一个自己,显然他在鄙视那个新的自己,他身边的这个原本白纸一样的女孩,如今也变得更加成熟和心事重重。牛兰旺的手掌已经出到她的手掌了,她却在专心致志的欣赏,欣赏远处假山上那些追逐着爬往山顶的孩子们。她兴奋起来,为那个举着红旗首先到达山顶的队员喊了一声:“好样的!”可她的手想振臂高呼时,却发现在牛兰旺的手里,她试着抖了几次都动弹不得。下午的阳光像给西面的天空打了粉底霜一样温馨,温柔而又体贴。牛兰旺这个令他猝不及防的动作,使得她心里砰砰乱跳。牛兰旺的手guntangguntang的,把她的也暖的guntangguntang。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这么久了,可我为什么我就不属于那座城市?”他放起弃了刚刚给她暖热的那只手,又从她身体的另一面抓起她另一只手握在手掌里。继续说:“你想想莉莉,当你一旦爱上了那座城市,甚至那里的一棵树,一个人的背影,马路上漂浮的垃圾,包括那里的空气,所有的所有都融进你血液里了,你实在不愿被它无情的抛弃和排斥在城市边缘,被它遗忘的一干二净;我身在其中,为什么就得不到这个城市的接纳和眷顾呢。” “还是回来吧,重新回到学校里,加油补习,说不定还能实现你的愿望呢,如果你选择继续留在菊城,恐怕一年后就永远失去了高考的机会。”牛爱莉又一次挣脱她的手时,他依然死死攥着不放,牛爱莉索性垂下头张开大口,做出张牙舞爪的动作,她的手才得以解放。她捶打着他的肩,理由是你抓疼了我的手。牛兰旺望着蓝蓝的天空,说:“有时我真想着回来,可回来后还会望着窗外的世界。” “你娘不是说,要在这几天去菊城找你舅舅吗?他在菊城一定是个不小的官吧。”一提到他的舅舅,牛兰旺就不知道怎么回答牛爱莉,因为自从他去了菊城,舅舅就没有一次能够坐下来,和他推心置腹的谈论自己工作的事。至于到底是哪个部门的什么官儿,对于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你猜?我在菊城见到了谁?”牛兰旺脱口而出的这个话题,让他欲言又止。 “见到了谁”牛爱莉对这个话题倍感新奇。 牛兰旺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道:“牛长江。” “他自己去的?长江叔去菊城干嘛,或许是为村里的事吧。”牛爱莉猜测道。 “我看他,和一个中年女人关系不一般。”牛兰旺说。 “别瞎说!别忘了咱这是乡下,菊城的女人能看得上咱乡下的老男人?不听你在这里胡编乱造。”牛爱莉显然对牛兰旺的这一言论半信半疑。 “真的,信不信由你。那个女人在汽车站是个开出租车的,这回我回家来时,恰好坐着她的车去车站,这人说话好着呢,一路上闲聊,我说是牛家庄的,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停下车来问我:你村里有个叫牛长江的吗?我说:有呀,他还是俺村里的支书呢。她又说:那我们今天还是一道,我放下出租车,就来车站坐公交也去牛家庄。我望着这个女人的背影,就猜想这个女人一定是和牛长江有缘的女人,就没好意思说什么。我回来的那天,正赶上长江叔犯病住进了医院。那天,上医院看望他的人人山人海,人群中我又一次发现了她,她穿一身蓝色的女式上衣,头上围一条红白花的头巾,怀里还抱着一盆花,那是一盆我非常熟悉的花,因为俺单位酒糟鼻子的办公室里就有这样的一盆,叫君子兰。我从她身边走过时,我看见她在拥挤的人群中用身体竭力护着那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