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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章 混沌,武士

    雨,总令人心情变得忧郁起来。

    可世上,却有人偏偏喜欢雨,偏偏喜欢忧郁,反而不喜欢明澄的太阳,无云的天空。

    这种人的人生,是不是也只有忧愁,只有风雨?

    或许是如此。

    但他们却永不会向别人说出他们的苦闷,他们的煎熬。

    只因,痛苦的人,有他们就够了,用不着多增添一人,令他也活得痛苦。

    少年也是这种人。

    也是情愿惟有自己苦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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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屍房。

    这里,没有多少人会来,也没有多少人爱来。

    因为会来到这地方的人,都是不幸的,注定悲伤的。

    不论是甚麽人,都绝不愿意来。

    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尽管你希望一辈子都不要来,但你总是还有来的一天。

    「哪里发现的?」

    少年抚着冰箱中的女子。

    她是沙罗。

    本来已离开了江户的沙罗,本来有望与孩子重聚的沙罗。

    但她现在,只能躺在这小小的箱子中,睁着空洞乏味的眼,看着绝望的前方,再也无法唱出那哀婉绝伦的歌声。

    这是好事?

    或是坏事?

    少年真的不懂。

    「城外的高速公路上。」

    验屍官说出发现地点。

    别人都叫他作天马,本来是干医生的,现今却成了一名验屍官,摆弄死者。

    其实,他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那故事,非常的漫长。

    「要不是我去过酒吧,认得她的话,大概会草草埋葬吧。」

    「是吗?」

    少年低下头,天马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也无从得知,他到底是悲痛?还是愤怒?

    又或是,两者都有。

    「死因呢?」

    「一刀刺穿心脉,一招毙命。」

    天马好像有些惊讶。

    「不过,该说她功力高深吗?被一刀穿心後,还能跑那麽远的距离,真是难得。」

    「因为……」

    少年慢慢地站起身,没有再看沙罗一眼。

    「她不想死在那些人的面前。」

    「……」

    天马默言。

    「遗物呢?」

    「在这。」

    天马指着邻边的柜台,其上有着一根十字枪,枪上还有血迹。

    谁人的血?

    少年不是神,不会猜得到。

    他却是把眼睛,转向枪的旁边。

    那还有一个小鼓。

    是那天在荒川河边,万事屋选的,沙罗想送给孩子的礼物。

    小小的一个手鼓,却包含着她的希望、她的生命,和登势一家的回忆。

    直至生命的最後关头,她也没有丢下,还是带在身侧。

    这是她没有留意,又或是她不想舍弃?

    现在,无论她是怎麽想的,都没法子再知道。

    毕竟,一切已成风,已西去。

    少年的目光,不免有些闪动起来。

    他拿起那杆枪。

    「这事,你有没有通知别人?」

    「没有,我只通知你一个。」

    「为甚麽?」

    「因为我先遇见了你。」

    「幸好你先遇见了我。」

    少年走出门。

    带着那杵枪!

    「可以别通知其他人吗?」

    「可以。」

    「谢谢。」

    说着,他已消失了。

    快如电光!

    「唉。」

    天马却是止不住的叹气。

    为谁而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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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处宅第。

    这宅子,随处可见,没有甚麽特别。

    但宅内的花园,却栽满了鲜花,栽满了杂草。

    咎儿一踏进来,就闻到沁人的花香,就看到一位老人。

    他虽老,看来却犹在中年。

    他正跪坐着,细心地为花修饰,品味着栽种的乐趣。

    就好像他早已与世无争,早已失去激情,早已看淡一切,故只能埋首於园林中,度过残生。

    但咎儿当然知道,这老人不是一般的老人,他并没有放弃了追求。

    只是,欠缺一个契机罢了。

    不然,他又哪会与她联手夺刀?她又哪会把消息送给他?

    这栽花老人,正是「神之手」——刈屋景时。

    在早期的攘夷战争中,是极有名的一位剑手!

    他舍身为幕府效命,在役时,暗杀了不少攘夷头领,而使攘夷志士闻风丧胆,势力消退了不少。

    在立下了足够的功劳後,他更成为了幕府两大暗杀部队之一的首领,退居二线,鲜少再踏足江湖。

    别人以为他已经封剑归隐,却不晓得他只是等候时机。

    这一等,就是十余年,不论是他,还是他的对手——「大侠客」泥水次郎长,都已是老人。

    但他还是没有埋灭自己的野心,还是想再更上一层楼!

    压过名满天下的「柳生」,成为将军家的剑术指导!

    这,就是他的野心。

    「来得真快啊,小姑娘。」

    刈屋景时回转身体,向咎儿说道。

    「当然得快了,我早就等不及了。」

    咎儿在玄廊坐下,有些心焦。

    「刀呢?」

    「真直接,就这麽心急吗?」

    刈屋景时玩味道。

    「谁叫我收集了三把刀呢?幕府可是对我抱了很大的期望。见我快两个月没进展了,竟然派人来催了。」

    咎儿叹了口气。

    「哦?难怪你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想必有很大压力吧。」

    「大得很,所以我想快见一见那把刀。」

    「很好,那我也不多说了。」

    老人吹了个口哨,一道魅影就在咎儿身边出现。

    他戴着奇怪的面具,手上捧着一把刀。

    正是薄刀针!

    「真得手了?厉害!本来我对此事还是半信半疑的,毕竟对手用一招就击倒了七花,还害得他养了两个月伤。」

    咎儿欣喜接过,拔刀出鞘。

    「这是第二次见到了吧,果然很美。」

    「说得是,这刀确实不是凡物,连老夫也有些心动了。」

    刈屋说着。

    「嗯?」

    咎儿惊觉,死死抱着刀。

    「别紧张,我不是锖白兵那种类型的,不会中了刀毒。」

    「哦?那你是甚麽类型?」

    咎儿有些好奇。

    两个月没收获的她,不仅心态有些失常,话也多了起来。

    「要说的话,是「以剑谋权」那种吧。」

    刈屋说。

    「形容的很贴切。」

    咎儿同意,把刀收起,本想道别的,但是,她忽然就发觉了一件事。

    大事!

    刈屋景时的脸,有些苍白。

    「你……受了伤?」

    咎儿不敢肯定。

    因为要令神之手负伤,并不是件易事。

    相反,极之困难!

    虚刀流这种高手,也不一定可以。

    故而,咎儿有些惊讶,有些不信。

    「哦?发觉了吗?看来你的眼界还是不错的。」

    刈屋景时笑了笑。

    「被沙罗伤的。」

    「沙罗?她不是你的部下吗?」

    「之前是的,但是……」

    「但是?」

    「她在把刀交给我之後,趁我因高兴而大意时,却向我攻击了!」

    刈屋景时似是惊愕。

    「措手不及之下,差点被她杀了。」

    又似是後怕。

    「庆幸我这些年来,没有放下过剑,在间不容发的一刹,本能地避开了要害,并用手上的薄刀针,还了她致命的一刀。」

    又似是嘲弄。

    「是察觉到了吧?真是可怜的女人。」

    又似是遗憾。

    「那你的伤势……」

    「放心好了,我没虚刀流那种的「对魔力」,又避开了要害,早用魔术治好了,只是脸有些苍白罢了。」

    「哦?既然不用担心,那我就走了。」

    刈屋淡淡说。

    「请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

    「那是自然。征刀之旅还没完,只怕以後还有要依仗你的力量的地方。」

    咎儿微笑。

    「你过谦了,有了虚刀流,又何须再依靠老夫?」

    「但他拿不下的刀,你却拿下了。」

    「那是挑错对手。」

    「挑错对手?」

    「虚刀流是以『无刀』克『有刀』的拳师,但这次的对手不但内劲极为惊人,而且也是赤手空拳,使虚刀流的特点不能发挥,只能空手过招,失去了优势。」

    停了停,又说。

    「而且,对方既能看出虚刀流的来历,对他的技法即便不熟,恐怕也略知一二,故立下一招之约,使出势沉力大的掌法,逼虚刀流接招,因而重创虚刀流,得胜。」

    刈屋又停了一下,再说。

    「正如我也没信心击杀宇练银阁一样,这就是所谓的选择对手。不过,就算如此,他能一招败虚刀,也说明他和虚刀流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所以你想以巧取刀?才派出沙罗?」

    「正是。若以力取刀,除了我外,幕府中还有谁能接下他一招,取刀而回?可惜他在歌舞伎町那里,我万万不能出手。」

    「护庭十三番也不能?」

    「绝不能。他们非精长剑技的高手,而是更重视合击、『魔刀』的使用,遇上那种高手,只有败北一途。」

    「柳生……」

    「柳生会出手吗?」

    咎儿听见,沉思一会,问出了一个问题。

    「那你与虚刀流……」

    「不必问,我是不会答的。」

    刈屋回绝这可能。

    「而且,我和他之间,恐怕不会有交手的一天,我说的是不是?奇策士?」

    刈屋好像看穿了甚麽,笑言而对。

    「对。」

    咎儿再次微笑,这次的笑容,却是冷得可怕。

    「好走不送。」

    刈屋转身。

    「再会。」

    咎儿本想转身而去。

    可是,突然之间,宅外却传来呼喊之声!

    「站住!你知道前……」

    声音却戛然而止。

    似是被人扼断了他的咽喉!

    发生了甚麽事?

    通常,答案只有一个。

    死了。

    「有人闯宅!」

    一阵呼啸,七阵脚步声响起。

    却都很轻!

    这就说明他们的身手很了得。

    只是,这些声音,很快就没有了。

    偌大的宅子,却似在数息间,静如死城!

    这又是怎麽一回事?

    通常,答案只有一个。

    死了。

    咎儿停住了,刈屋的眉头却是突的一跳!

    他忽然站起来,走过咎儿的身边,在屋内的刀架上,拿出一把刀。

    他许久不用的刀!

    「大人,这是……」

    「别动,奇策士。」

    刈屋景时,却是凝神以待,盯着扇门。

    咎儿却感到无形的杀气,正在奔腾而出!

    这是神之手的杀气!

    他已很久没这样认真!

    然後,扇门拉开了。

    一道人影已出现在两人的脸前。

    他的样貌,两人都认得。

    不是少年,又是谁?

    只见他手中的十字枪,正滴着血。

    滴答,滴答。

    两人看见那血,心情都很沉重。

    「厉害!数息间杀死我手下八人,这天下没几人做得到,连我也不能!」

    少年只是冷淡地望着他。

    那眼神,不像看人!

    像看一个死人!

    「神之手?」

    「正是。」

    刈屋又问。

    「你是来干甚麽的?」

    「杀人。」

    他回答得很直接。

    「你手下,一共只有九人,对不对。」

    那不像提问,像陈述事实。

    「对,但如今……」

    「只有八人。」

    少年短枪平举。

    「拔出你的剑。」

    那是命令。

    「你是为谁来的?我跟你,没甚麽过节吧。」

    刈屋还是没拔剑。

    「是沙罗吗?」

    咎儿心细入尘,似乎已知少年此行目的。

    「是。」

    少年冷漠。

    「何必呢?就为了一个盲女,值得吗?你可知道,她已夺走了你的刀?」

    咎儿一劝,她亮出了薄刀针。

    「我知。」

    少年仍是没有任何动摇。

    两人却是哑然。

    「她儿子的屍身在哪?」

    少年发问。

    「扔在附近的河里了。」

    「……」

    少年猛的爆发出冷厉至极的杀气!

    「……」

    两人已无话可说,也不必再问。

    「亮剑。」

    「……」

    刈屋沉默着,拔出了他的刀。

    在虚空中,还残留着幻影!

    「来吧。」

    但少年仍是没有动。

    刈屋呢?

    他也是没有动!

    他们已全神贯注,捕捉对手的一举一动!

    虽没刀光剑影的花俏,却远比那凶险十分!

    那狂猛的杀气,连不太懂武学的咎儿也感觉得到!

    她的衣裳,竟渐渐被汗水淋湿。

    她脸上的汗水,也越聚越多。

    然後……

    一滴汗水,悄悄落地。

    光华两闪!

    两人交错而过。

    「锵!」

    刈屋手上的刀断成两截。

    「喷!」

    他的人头,居然直到这时,才冲天飞起!

    屍身,颓然倒地。

    「——!』

    咎儿看着少年,心中竟有了她说不出的恐惧!

    他的身影,比上次神社一别,可怕得岂止半点?

    『这才是真正的他?』

    少年却没在意她,转身就走。

    「你,不要刀了吗?」

    连咎儿都觉得自己笨,笨透了。

    『应该让他走才对!我这是怎了?』

    少年没有回头。

    「这刀,已不是我的了。」

    少年已无踪。

    他只想把沙罗好好地安葬。

    在那山水之间,不让任何人打扰。

    如果能找到她儿子的屍身,那就更好了。

    「……」

    咎儿留在原地,眼神又迷蒙起来。

    ——混沌篇完——

    PS:对魔力设定有变更

    PS:我好像找到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