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歧途
夕云观，绝天峰后山。 从天而降的三位谪仙人，化作无边无际黑夜的明灯，白光炽烈。 千丝万点的雨水无法近身他们，六双不带任何情感的冷眼，俯视下苍茫大地。 “是他们。”银丝满头的青木真人震惊望着空中悬浮的三座莲台，眸中倒映着三个身影，光团也仿佛点亮了他的眼瞳。 痛恨、不安的情绪在几个名门领袖之间传开，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今生，经过雪神山那一夜的人，怕是永远都无法忘却了。 “仙神？”玄阳迟疑道：“便是他们重伤了你们，让你们自相残杀的？” 青木真人点头，视线依旧锁定那几个身影，语气恼恨、无力、哀伤揉成一团：“一身修为化流水，在世间，除却神器，还有什么可对付他们？任人宰割罢！” 成仙成神，只在“缘”字，何处道法秘典藏有仙缘，神器择主为谁，谁都逃不过一个“缘”字，强求不可得。 此刻大多数人都保持这样的想法。 “可我觉得，有缘无缘，却关乎事在人为。”玄阳真人哼了一句：“比如宁师侄得太阿相助，岂不是师兄赠与的缘分么？” 一句话便将青木真人堵得说不出话来，若是在平时萧万鼎等人很是愿意看到夕云观内部不和，但眼看仙神从天而降，他们也没了这个心思。 当初雪神山一事，几乎引起一场浩大的血战，名门正派之间是烈柴情势，只消一点火星便可燃起，但还是被他们带领压下。 今日，谁也不知道为何，在绝天峰聚集了这么多的大人物，秘密会合。 众人思忖间，画面眨眼消失。 “怎么回事？怎么消失了。” 玄阳真人瞥了眼大相寺的住持，一把抹掉额头热汗：“观世法本就是违道禁术，可能损耗本座一年寿元多远，也只能维持两瞬，你们来之前我都不敢保证成功。若是如你们料想这般容易，我夕云还不早就铲平邪恶的天下不平门派了？” “那……”一个老者神情比吞了蛆还难受：“如此，你是故意引我们来，怕我们去掺和了？” “哪里哪里，莫要误会。”青木真人平淡说着。 本座有事前去不得，你们也休想插一脚。 …… 明月谷，松山。 寒风料峭，山上林木长势喜人，从山脚至山顶皆是拔地而起、层层不绝，半山腰却有巨石裸露出茂盛的林叶。 此时正是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时，然而种种猛烈天象却未真正落在他眼中，他的心思只在半空冉冉降落的三座莲台上， 轩辕皇邪双手靠后撑地，轩辕神剑插在巨石上，没入石身内的剑刃有五尺来沈，切口平整无缺，倒似是切豆腐。 他右手遮在额头上方，半是戏谑笑道：“此番风雨大作，天公不美，他们竟然好心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辞万远来给我们送给养。” 话罢，眉心处火焰印记闪烁，仿佛真实燃烧起来。 *** 魔界明月谷。 “请母后回魔界。”凌烨煜略微低首，朝气质华贵的女人行了一礼，态度却是颇为强硬。 慧娴王后手附上白色屏障，触之即退，面色有些痛楚。 凌烨煜皱眉，想必方才他是想阻止的，奈何这个母后动作太快。 “你父皇当时便是从明月谷离开的，未曾想却是通向人族那边去了。”女人轻声叹息，道：“我前阵子碰上一个人，模样着实是相似，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王后不必伤心。”一个侍奉皇子多年的随从出来，宽心道：“据说那人，皇是不太想要的，还曾遗弃。” 女人回首，眼神冰冷。 “王后息怒，此话是那人亲口在族内承认过的，还说不与大皇子争位，属下不敢胡言，所说句句属实。”侍卫连忙叩首，惊恐万分道。 “凌皇不是那样的人。”王后沉默许久，才不紧不慢说了一句：“许是有什么误会也罢。” “若不是误会，倒是父皇无情了。”凌烨煜道。 女人秀眉锁紧，凝视自己的孩儿不说话，侍卫听闻一抬头，见皇子眉眼清冷，更是惊惧。 忽然，林间飞禽振翅而飞，嘶嘶名叫，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向四面八方逃开。 黑暗中缓缓走出两路人马，凌烨煜打量一番，才确认是血殿和干矢两方，想来其他部族也在不远处了。 就在三方对峙时，谁也没注意到，离慧娴王后最近的屏障陡然出现碎痕，随后悄然消失。 *** 或许凌蝎对明月谷地灵脉动手那一刻，人们会清楚认为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的野心，虽然不明其意。 但只有他明白，倘若当初有一处足以让他安心的裂缝，他便愿意一直待下去。 可是这样的机会，这样的地方他早就失去了，在不断的选择中，在不断孤独的跋涉里，他将自己用层层冰冷包裹着，朝着一个目标前进，以致即使闲暇时有人相劝，他听得进去，心早就不肯许他安稳。 他没有阻止接地奔行、疯狂布阵的沈凡，也没有心力回答耳边焦急喊话的黎紫怡，也是没有脸面应对飞向这边来的青儿一行人。 如果当初身边一直带着青儿，她会理解吗，而自己会诚实说明一切吗？兴许还是不会，太多的计划，如今仙神临世，更有秘术不为人知，“凡有言，必被知”。 若是世间没有那么多的生存之道就好了，就像简单暴力，和轩辕皇邪较量，没有什么还能这个来得更直爽。 三座莲台，金光散去，也不过是正常的人影、正常人族的面孔。 他们蹙眉俯视，想不通多少万载岁月前万族敬仰的仙族，怎么这么多蝼蚁敢来冒犯。 “不要去，冷静点，大师兄。”罗不凡诚言劝说，他也不知今日宁浩天为何这般莽撞。 聂荣元、黄麒亦是极力劝阻。 宁浩天侧头下观，太阿正嗡嗡作响，几乎不受自己控制。 “无碍，我去去便回。”宁浩天闭眼拧眉，终是忍不住，拔剑跃入空中。 *** 明月荒原。 沈半仙手持拄拐，锤锤后背，一副身子骨快散架的模样。 “爷爷，怎么又回来了！”小玲可是有些恼火了，自家爷爷真是不靠谱，还说四海游荡，结果近日都是绕着明月谷行事。 “万古谋划一场空，悲悯良善入歧途。可悲，可叹。”沈半仙艰难前行，朝着明月谷内部行去，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