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众矢之的
那赞画对着自己的大郭伟权道:“现在内地糜烂,卫所千户已经只剩下一个名义,在不复洪武当年,被一些饿的头昏眼花的流民组成的杆子破了县城也不足为怪,但是这次米脂城破,又丢了钱粮赋税,牵连边地边兵军饷,您以为一个收复县城就能掩盖过失吗?那朝廷也忒好欺了吧,所以朝廷一定震怒,让地方官,主要的是巡抚将功折罪。” “理倒是这个道理。”郭伟权点点头,摸着下巴皱着眉等着这个赞画的下文。 那赞画也不拿捏让人烦恶,继续道:“既然那些卫所连凭借高城深壕守卫一座城池都不可能,那更别说是攻城拔寨了,所以,这剿灭为首杆子的重任只能凭借我们。。边军。” 郭伟权再次眯着眼睛轻轻地点头,嘴里连声道:“赞画大人言之有理,但是,我们边兵可是只负责守卫疆土,不负责缉盗剿匪。” 郭伟权之所以这么说,其实还是对这个赞画的身份有所顾虑,你是延绥巡抚岳和声派來的,是代表文官集团來监视我们武将将门的,你现在说这些,不过是想撺掇我出兵为你文官集团擦屁股,你当我是傻子吗? 那赞画似乎看出了郭伟权的心思,不由苦笑道:“大人不想想,如果我们出手将得到的好处?” 好处? 一提这个字眼,宫惟贤和陈洪范就眼前一亮,似乎闻到了这期间钱粮的味道。 那赞画一见自己的提议有了回应,不再是干巴巴自己在这自说自话,就对着两位副总兵道:“其实只要我们揽下这个活计,那么对我们边军现在的状况來说,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时候郭伟权也支楞起耳朵听那赞画下文了。 “这第一,我们在现在士兵怨愤之时,宣布出征剿匪,就转移了士兵的视线,就会缓解现在的危局。” 郭伟权点点头,其实这个法子大家都在玩也时常玩,这并不新鲜。 看看总兵大人抬起头,那赞画就接着道:“第二,只要我们出兵,就会得到钱粮接济,那么我们就得到了第二个难題的解决。” 郭伟权不由再次点头,这大明出兵,粮草不是随军的,都是由沿途县乡供应,一天两顿,虽然不能吃饱,但是也不会再忧虑饿死,只要在自己行军时候一天赶两站,然后再两天赶一程,就可以挤出一顿钱粮來。只要士兵有口饭吃就不会兵变的,先应付了眼前再说。 “第三,既然地方借边兵剿匪,那巡抚大人就要出些头寸吧,如此我们就可以得些收获应付眼前。” 这就明显的在表明立场了。 宫惟贤立刻站起,大声道:“对,剿匪不归我们边兵管,他们要用我们边兵,当然要给些劳务了,这是个办法。” “其实还有一个更主要的收入在呢。”那赞画嘿嘿一笑道。 郭伟权却将眉头一皱,另一个收入不过是掠民,这是不能说出口的,上峰不管是不管,真要是上峰抓了把柄,那就是死路一条,你个赞画可以抽身一腿,但我们这些丘八可就是替罪的羔羊了。 那赞画一见大帅误会,连忙施礼笑着道:“大帅误会,我身为大帅幕僚,怎么能陷大帅于不义?我说的这第三的收入是处在那些杆子身上。” 宫惟贤也不由泄气道:“打杆子不像打鞑子这般艰难惨烈,对于那些乌合之众,我们还不说沸水泼雪?只是,这些杆子也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组成,能有多大的油水?” “宫将军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在巡抚的那个同僚几天前给我传过话來,说是一个叫张元的,为报卧牛山杀父杀子之仇,愿意先出三万白银。” “三万?”宫惟贤不觉一个踉跄,陈洪范也豁然起身,张大了嘴巴,三万,只要有了这三万,那么自己这剩下的三万多边兵客军就能嚼过上一月了,这可太诱人了。 “还不止这些,还有三十万两被劫掠的家私也不再追回,也算作是奖赏。” 这下子连郭伟权都再也坐不住了,也猛的站起來,盯着那赞画道:“先生某要诳我。” “哎呀大帅,这都到了什么时候啦,我还哪里有心思诳你?现在我们是通气一体,不能再分彼此啦。” “对不住先生。”话都说到这份上,郭伟权也就放下与赞画的隔阂,坦诚的施礼道:“却是先前我误会了先生,我这里给您赔礼了。” 那赞画心中大喜,自己这就算在边军里站稳了脚跟了,哪里敢真的受了这一镇总兵的大礼,连忙侧身避过,然后赶紧回礼,这一天的乌云就算是散了。 郭伟权却叹息道:“先生你忘记啦?我们是边兵,沒有三边总督提调,我们是不能擅离训地的,也只能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无可奈何。” 其他两位副总兵想想,也就泄气的颓然坐倒。 那赞画闻言,哈哈一笑道:“这却不要大帅着急,着急的自然是延绥巡抚,他一定会求总督大人发兵的。”看看三个人疑惑的眼神,那赞画再次胸有成竹的道:“多者三五日,少便一两天,调兵文书必到。” 看看这个上头有人,且消息灵通的赞画保证,郭伟权想了想,咬牙道:“两位将军,你们二位这就回去安抚手下。” “但是。。”两个副总兵颇为为难的欲言又止。 “你等回去,我立刻下令,杀马。” 那赞画看着欢天喜地离去的两位骁勇善战的副总兵背影,不由暗自长叹,这大明是怎么啦?百战余生的勇士,却要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杀战马度命,这是为什么? 其实,现在的延安巡抚府里,正如这位赞画判断的那样,已经进了进退维谷的死地。 米脂战事已经结束了一月有余,岳和声也将那花团锦簇的奏折上报给了兵部皇帝,整个延绥上下大小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皇帝下诏封赏,但是,这封奏折却如泥牛入海,竟然沒了半点消息,上面也不说是罚是奖,就那么挂着,让人云里雾里的难受。 在这样的忐忑里,倒是榆林边镇传來好消息,那就是鞑子尽去,这让心怀忐忑的岳和声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还沒等这口气喘匀呼呢,紧跟着榆林镇总兵官的催粮催饷的公文就到了案头。 按说这次蒙鞑子入寇,糜烂了八百里榆林镇,这榆林边军奋力抵抗,那奖赏是少不得的,但是,先别说奖赏,就连原先积欠的军饷现在都不能给予补齐。 一则米脂被杆子抢了个干净,剩下各地的钱粮一粒不剩的都缴纳户部,还欠着不够,哪里还有半粒给边军,满足朝廷完成业绩才是保官之道,那些丘八就靠边吧。 但是边军催粮的公文一日数封,言语里出了哀求之外竟然有边军闹饷哗变之意,这却让岳和声寝食不安了,可别真的再背上这个杀头的黑锅啊。 正在岳和生焦头烂额,京里一封兵部吏部公文先后传到了他的案头。 惴惴不安的打开观看,当时就吓的他面色如纸,浑身不由得瑟瑟发抖,两眼发直再也说不出话來。 站在身后的钱赞画见了,忙俯身捡起掉到地上的公文,悄悄的溜了一眼,只见那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皇上垂询,既复县城,贼首何在?” 书房里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岳和生呼呼噜噜的喘气声,这个已经七十岁的老巡抚似乎一下子就行将就木了。 钱赞画轻轻上前道:“老公祖,前日学生得米脂商人來通消息,言道那赵大海莫名其妙的说了一番话语,现在学生细细想來,看來那卧牛山贼人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太过张扬,这是要举寨他走啊,老公祖,一旦让这些贼寇成了流寇,那么对以后的围剿就更加艰难了,老公祖还是拿个主意吧。” 岳和生无力的摇摇头道:“我虽然管着都司以及延绥各卫,但你也看出,他们那些腌臜东西连守城都不行,还指望着他们进剿?” 钱赞画恭敬施礼胸有成竹建议道:“自从学生得到了那掌柜的消息,我就仔细思考了一番,现在有一个不成熟的围剿之策请老公祖定夺。” “与光,你是我的心腹,既然有良策说了便是。”自从不经意间将这钱与光调到身边,自己真的得到了一个人才,出谋划策无不出人意料,自己也开始对这钱赞画言听计从依为心腹。 钱赞画还是小心谨慎的道:“为拿贼首向皇上交差,学生制定前堵后追之策,定叫那卧牛山吕世插翅难飞。” “何为前堵后追?” “老公祖可行文贼人南窜沿途各地卫所千户,以及当地县令,整顿军户签丁,或依仗坚城或依靠地势堵截贼人,再上报三边总督杨鹤杨督师发边军在后追赶,在一合适之地将贼人团团围住,一举歼灭之。” “可是,边军一动,那就是钱粮,现在哪里还有支应大军的钱粮?”岳和生知道此法最妥,但钱粮却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这就是该地方官员愁的事情了,筹措钱粮总比丢掉官位要划算多了。” 岳和生直愣愣半天,本來是一场大功劳,这次却要便宜了边军,边军的战功却不能为自己脱罪,看來自己的仕途是到此为止啦。 最后心有不甘的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那就行文三边总督杨大人,求边兵进剿吧。以后一切围剿事宜就多劳与光筹谋了。”说完这话,就佝偻者身子慢慢的走出书房回转后堂去了。 得了尚方宝剑,钱赞画长出一口气,心中不由燃起熊熊烈火,到了自己施展一番的时候了。 大明的行军计划根本就沒有秘密可言,不但他们沒有隐秘行藏的想法,而且为了提振军心,更是将这次出兵的事情大肆宣扬,一时间调兵遣将的红旗传驿往來飞驰,络绎不绝,弄得整个边地尽人皆知。 边军的口号是:“杀牛(卧牛山)过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