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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章 家有另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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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可算是没有迟着。”荀昭的手还没有拿到匕筷,就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随后一阵爽朗的笑声,在侧堂门边响起。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荀定见过两位兄长。”一个人影出现在门里,呼吸尚未平顺,已是在忙不迭的挨个行礼请安。

    “哼。”荀益见是幼子来了,顿时脸上一沉,“你倒是还记得有这个家。”

    “父亲莫怪罪儿子,儿子今个在田间呆了整日,可是饿坏了。”荀定笑嘻嘻的看着父亲,眼睛却是盯住了堂中的铜锅,用力的吸了几下鼻子。

    “呦,炖肥羊,香……真香。”荀定咧着嘴巴,不停的抽着鼻子,转身从自己的案几上拿起食盘,就要去锅里捞。

    “慢着。”荀定见这个幼子当真是肆无忌惮一般,顿时一拍案桌,发出一声轻喝。荀定一只手里抓着盘子,一只手拿着锅边的勺子,竟不知道今个父亲为什么火气这么大。

    “昭儿前几日染了风寒,今个刚好了些。这炖肥羊,是专门为他做的,你要吃也成,得先给昭儿取上一份。整日里只知道在街间和无赖斗耍,没个正经。”荀益坐在席上,也不去管荀定听了自己这话的反应,略侧过身去抚过颌下的长须。

    “啊?”荀定愕然的站定在那里,看了看上头的父亲,又转头看了看坐在二兄长身后的荀昭。

    荀定愕然,倒并非是不满,平日里荀定也是经常带着荀昭出去戏耍打趣,这几日荀昭发烧,荀定也去探望过好两次,眼下荀昭好了,荀定自然也是高兴。

    让荀定纳闷的是,自己这个父亲,向来对那个傻小子看不顺眼,竟然也会突然心疼起来了。

    “家主,酒已经是温过了。”荀定还没想明白,就又见晋福捧着一个酒坛,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泥封的坛盖揭开。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在堂中散了开来。

    “陈年的汾酒?”荀定顿时更是大吃一惊,不解的看着堂内的众人。

    今个到底是什么日子?不但做了炖肥羊,就连父亲向来放在地窖里,平时舍不得喝的陈年汾酒也取了出来,荀定抬起手来摸了摸后脑勺,有些迷糊了。

    再看看父亲看着自己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善,想是还在恨着自己。

    “可……可儿子今个确实是去了田间。”荀定只当是父亲故意要整治自己,嘴里嘟囔着,但是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才能让父亲相信。

    “昭儿见过叔父。”荀定还在那里嘟囔,却忽然听见一阵略有些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奇的转过身去看,见竟然是荀昭,顿时不禁是吃了一惊。

    “大父,只怕您这次是错怪了叔父了,昭儿以为,叔父今日是真的去了田间。”荀昭先朝着祖父行了一礼,才开口说道。

    “哦,你如何知道?”侧身坐着的荀益,见荀昭居然出来要帮荀定开脱,不由好奇的转回了身来。

    “大父请看。”荀昭指着荀定的脚边说道,“昨个虽然是刚下了雪,外面路上的积雪,却在早上就由各家清理过了,没有清理干净的,也被往来的行人车马倾轧,与路上的泥土和在一起,混得稀烂。虽然叔父鞋履上也粘上了泥土,却是块状,可见叔父并没有一直在大路上行走。”

    “大父再看。”荀昭又指着荀定的衣袍下端,前后点了几下,“叔父若是在大路上行走,衣袍上定是会被溅上泥浆,可叔父的衣袍上却丝毫没有。只在靠近脚边的地方,略微沾了一些,眼下已是干了,也呈整块,看上去并不像是车马行人所溅,倒像是从鞋履上蹭到的。”

    “眼下正是寒冬腊月,田间的泥土大多被冻得生硬,并不会被溅出来,也只有在田间行走,才会和叔父身上一样,只在脚上沾上泥土,却不会溅到身上。若是叔父去了街间戏耍,断不会身上的衣裳这般干净,前后襟上,应该都会被打上稀烂的泥点才是。”

    一时间,荀家侧堂里面,竟是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到。几乎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滚圆,所看的目标,都是站在堂中娓娓道来的荀昭。

    “还有这里。”荀昭像是没有看见众人的表情一样,又指向了荀定的衣襟上靠近膝盖的地方,手指的方向,隐隐可以看见一块未干透的水渍。

    “若是孙儿没有看错,这该是叔父跪在田间的雪上,察看田地土壤时候被雪水浸湿所留下的。”

    “这……这……”荀定的口中,竟然有些结巴起来。

    “神了,神了,仿佛是亲眼看见的一般。”荀定的嘴巴张的老大,惊奇的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个傻侄子。

    荀益毕竟是长者,老辣沉稳,第一个回过了神来,让晋福斟了一尊温好的汾酒,一饮而尽,叫一声畅快,唇齿之间满是四溢的香气。

    “哎……你小子不傻了?”荀定呆了半晌,渐渐的也醒了过来,猛得一拍大腿,又在荀昭脑门上一拍。

    “孙儿只是用巧智推算,若是说得不对,还请大父指正责罚才是。”荀昭知道荀定这一拍,其实是亲昵,略有些腼腆的笑了一下,对着上座上的荀益说道。

    “昭儿,还回去坐下。”荀益虽然面上不露神色,其实心里也是喜悦。

    “不好好读书,就算再通农事又能如何?”荀益既然知道荀定真是去了田间,也不好再用原来的借口去怪他,“末要只学着那些末流的门家,坠了祖宗的名声,别忘记你可是姓荀。”

    “哎,儿子知道了。”荀定虽然心里不服,但是面上也不敢就这样显了出来,只能是点头称是。

    “既然知道错了,今天就不劳这些奴仆,你帮我们把锅里的炖肥羊全分了。”荀益手臂一伸,指着堂中正“嘟嘟嘟”冒着热气的大锅。

    “儿子遵命。”荀定听父亲这么说,知道明里是罚,其实心里也不会再因为这事怪他了,乐呵呵的回了一礼,就要去拿荀益和陈氏案几上的食盘去盛。

    “没听见我之前说的话,今个这炖肥羊,是专为了昭儿做的。刚才又是昭儿帮你说了话,你先帮他盛。”荀益却是摆了摆手,又指着荀昭坐的方向,“昭儿染病刚愈,这炖肥羊也是专门为他加的。这么大个人,说话做事儿,竟是连个孩子也不如。”

    “儿子恭喜父亲,恭喜母亲。”荀定其实也是个聪明人,听了这么多话,又见了刚才神奇的一幕,哪里还不知道究竟,这没看见坐那里的二兄长房里的三人,都是穿着过节祭祀时候才舍得穿的丝质华服。顿时心中明了,嘿嘿一笑,先道几声贺,才转过身去拿荀昭面前的食盘。

    荀昭原来还不肯先取,但是见祖父朝自己这边笑着点了点头,叔父荀定又拿住不放,才是肯了。

    荀定先帮荀昭盛了,又依次帮父亲,母亲和其他各人都盛好才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盘。虽然多是剩下来的碎rou,可是积在一起,其实是分量最多的,乐不可吱的端了回去,又让秋红满了一碗陈年的汾酒,衬着腊rou和烧鱼,大快朵颐去了。

    面前的这些东西,虽然也被当作美食,其实比当年萧衍吃过的东西,味道还差了不少。荀昭一边小口的吃着,一边想着若是弄点鸡汤和胡椒粉调味,应该味道会更好点。

    荀迎就坐在荀昭对面的案几后面,一边吃着,一边对荀昭挤弄着眉眼。荀昭也知道,大姊原本只是赞赏自己的意思,可偏偏自己不但是荀昭,也是萧衍,对面坐着个着古装的美貌少女,不停的朝自己挤眉弄眼的,那一双黑亮的杏仁眼,水灵灵的简直能把人的魂魄给勾走,虽然知道那是自家的大姊,但是毕竟还不能完全适应过来,顿时脸上就有些红了。

    吃了一块烧鱼,几块肥羊和几根煮烂了的白菜,荀昭不是不知道应该多吃点蔬菜纤维对身体有好处,但是晋福这个所谓的好厨子做出来的蔬菜,实在有些吃不进口,只怕若是给其他人来做,更是难以下咽,于是只能尽量多吃点鱼rou去填肚子。

    荀昭虽然年纪最小,但是荀益也让晋福拿了一只小些的陶盅,叫浅浅的斟了。

    几块羊rou下肚,虽然觉得吃的并不多,但是感觉已经饱了,再想到眼下自己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不禁又有些哑然。

    荀益端坐在上位,被几个儿孙轮流各敬了一尊酒,已是有些醉眼朦胧,望着堂中一众子孙,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顿时从心头生了出来。

    “昭儿。”荀益倚靠在案几上边,用手指轻轻的叩了几下桌面。

    “大父,孙儿在。”荀昭听见祖父在叫,正好也已经吃饱了,连忙出声应道。

    “你今年,该是有十岁了吧。”荀益看着荀昭,开口缓缓说道。

    “孙儿今年正是十岁。”荀昭知道祖父突然问自己的年龄,绝对不是因为想问这个,背后必定是有其他意思。

    “嗯。”荀益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荀氏的子孙,但凡到了八岁,都要进塾里学书,你今年已经是十岁了,从前碍着身子不好,误了两年,眼下却是也不得不去了。”

    “孙儿谨遵大父的吩咐。”荀昭虽然有些不大乐意再去读书考试,更何况是读那些看不明白的古书,可是也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这一关是非过不可的。

    “你父亲便就是塾里的师氏。”荀益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向荀立说道,“立儿,等过几日便带他去吧。”

    “儿子也是这般想的。”荀立对这事儿,当然不会有任何意思,满口应下。

    “晋福。”荀益见事情定下了,对着晋福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去我书房里头,拿几卷没用过的书简,去给昭儿学字时候用。”

    晋福应了一声,退出侧堂,按吩咐做去了。

    “昭儿,你适才也说了。”等都安排妥当了,荀益的目光仍又回到了荀昭身上,“你眼下虽是也能言善辩,却只是巧智,堪不得大用。若要想大智,还得多读读书才是,尤其是祖宗留下的学问。你已经误了两年,断不可再生懈怠。莫要学你叔父,尽舞弄些末流门家的东西。”

    荀定又被自家父亲借着训诫荀昭的时候,不明不白的斥责了一通,还被当成了反面教材,顿时禁不住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只管去喝酒吃rou。

    “孙儿铭记在心了。”虽然觉得祖父说的不大对头,但是荀昭也只能应着。

    “小人得志。”一声轻轻的嘀咕声,在一张案几后面响起,几乎没有什么人听见。

    “大弟,不许胡说。”荀慎愕然的转过了头去,却见自家的胞弟荀积,正像是若无其事一般的把头扭了过去。顿时不禁眉头一皱,小声斥道。

    “哼。”荀积听兄长斥责,却仍是不服气一般的回了一眼,鼻中也跟着冷哼一声。

    荀慎看了看荀积,又看了看明显也听到了荀积的话,却没有丝毫反应的父亲,微微叹了口气,也低下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