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门
在距地球五万光年的远方，在银河系的中心，一场延续了两万年的星际战争已接近尾声。 那里的太空中渐渐隐现出一个方形区域，仿佛灿烂的群星的背景被剪出一个方口，这个区域的边长约十万公里，区域的内部是一种比周围太空更黑的黑暗，让人感到一种虚空中的虚空。从这黑色的正方形中，开始浮现出一些实体，它们形状各异，都有月球大小，呈耀眼的银色。这些物体越来越多，并组成一个整齐的立方体方阵。这银色的方阵庄严地驶出黑色正方形，两者构成了一幅挂在宇宙永恒墙壁上的镶嵌画，这幅画以绝对黑体的正方形天鹅绒为衬底，由纯净的银光耀眼的白银小构件整齐地镶嵌而成。这又仿佛是一首宇宙交响乐的固化。渐渐地，黑色的正方形消溶在星空中，群星填补了它的位置，银色的方阵庄严地悬浮在群星之间。 银河系碳基联邦的星际舰队，完成了本次巡航的第一次时空跃迁。 在舰队的旗舰上，碳基联邦的最高执政官看着无边无际的金属大地，金属大地上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纹路，象一块无限广阔的银色蚀刻电路板，不时有几个闪光的水滴出现在大地上，沿着纹路以令人目眩的速度行驶几秒钟，然后无声地消失在一口突然出现的深井中。时空跃迁带过来的太空尘埃被电离，成为一团团发着暗红色光的云，笼罩在金属大地的上空。 最高执政官以冷静著称，他周围那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淡蓝色智能场就是他人格的象征，但现在，如周围的人一样，他的智能场也微微泛出黄光。 “终于结束了。”最高执政官的智能场振动了一下，把这个信息传送给站在他两旁的军师和舰队统帅。 “是啊，结束了。战争的历程太长太长，以至我们都快忘记了它的开始。”`舰队统帅回答道。 这时，舰队开始了亚光速巡航，它们的反物质发动机同时启动，旗舰周围突然出现了几千个蓝色的太阳，银色的甲板大地像一面无限广阔的镜子，把蓝太阳的数量又复制了一倍。 远古的记忆似乎被点燃了，其实，谁能忘记战争的开始呢？ 这记忆虽然遗传了几百代人，但在碳基联邦的数以百万亿计的公民脑海中，它仍那么鲜活，那么铭心刻骨。 两万年前的那一时刻，硅基帝国从银河系外围对碳基联邦发动全面进攻。在长达一万光年的战线上，硅基帝国的五百多万艘星际战舰同时开始恒星蛙跳。每艘战舰首先借助一颗恒星的能量打开一个时空蛀洞，然后从这个蛀洞跃迁至另一个恒星，再用这颗恒星的能量打开第二个蛀洞继续跃迁……由于打开蛀洞消耗了恒星大量的能量，使得恒星的光谱暂时向红端移动，当飞船从这颗恒星完成跃迁后，它的光谱渐渐恢复原状。当几百万艘战舰同时进行恒星蛙跳时，所产生的这种效应是十分显著的： 银河系的边缘出现一条长达一万光年的红色光带，这条光带向银河系的中心移过来。这个景象在三维空间的光速视界外是看不到的，但在四维超空间望远镜上显示出来。那条由变色恒星组成的光带，如同一道一万光年长的血潮，向碳基联邦的疆域涌来。 碳硅大战一触即发。这是一场几乎波及整个银河系的星际大战，是银河系中碳基和硅基文明之间最为惨烈的生存竞争，但双方谁都没有料到战争会持续两万银河年。 现在，除了历史学家，谁也记不清楚有百万以上战舰参加的大战役有多少次了。规模最大的一次超级战役是第二旋臂战役，战役在银河系第二旋臂中部进行，双方均投入了上千万艘星际战舰。 战争似乎永无止境，但最后的决战终于到来，它就发生在一年前。在银河系第一和第二旋臂之间的荒凉太空中，硅基帝国集结了最后的力量，这支有三百万艘星际战舰组成的舰队在自己周围构筑了半径一千光年的反物质云屏障。碳基联邦投入攻击的第一个战舰群刚完成时空跃迁就陷入了反物质云中。反物质云十分稀薄，但对战舰具有极大的杀伤力，碳基联邦的战舰立刻变成一个个剌目的火球，但它们仍奋勇冲向目标。每艘战舰都拖着长长的火尾，在后面留一条发着荧光的航迹，这由三十多万个火流星组成的阵列形成了碳硅战争中最为壮观最为惨烈的画面。在反物质云中，这些火流星渐渐缩小，最后在距硅基帝国战舰阵列很近在地方消失了，但它们用自己的牺牲为后续的攻击舰队在反物质云中打开了一条通道。在这场战役中，硅基帝国的舰队被赶到银河系最荒凉的区域：第一旋臂的顶端。 现在，这支碳基联邦舰队将完成碳硅战争中的最后一项使命： 他们将在第一旋臂的中部建立一条五百光年宽的隔离带，隔离带中的大部分恒星将被摧毁，以制止硅基帝国的恒星蛙跳。恒星蛙跳是银河系中大吨位战舰进行远距离快速攻击的唯一途径，而一次蛙跳的最大距离是三百光年。隔离带一旦产生，硅基帝国的重型战舰要想进入银河系中心区域，只能以亚光速跨越这五百光年的距离，由于没有恒星燃料补给，这样，硅基帝国实际上被禁锢在第一旋臂顶端，再也无法对银河系中心区域的碳基文明构成任何严重威胁。 九次时空跃迁后，现在舰队到达了第一旋臂的一条支臂，舰队的前方是一颗美丽的黄绿色恒星。 “目标编号345537893311，绝对目视星等：3.5，演化阶段：主星序偏上，固定轨道大行星数量：8，在3号岩质行星发现碳基生命特征光谱，一号侦查舰银河三超级望远镜报告完毕。” “例行检测，生命等级低于7，文明等级低于Ⅰ型直接摧毁主星”，最高统帅淡蓝色的智能场轻微波动了一下，发出这个信息。 在连续不断观看数百颗恒星爆炸的太空烟花后，他的智能场已不可能再被激起多大的波澜。 5分钟后。 “检测结束，3号岩质行星最高生命级别5，文明等级0.99，本恒星年内，50年后可达到Ⅰ型文明，一号侦查舰银河三超级望远镜报告完毕。” “摧毁。”舰队统帅道。 “长官，它已经快达到Ⅰ型文明等级了。” “你又心软了，军师？难道你已经忘记自己所酿成的大错，因为你的心软让我们错过了彻底摧毁硅基帝国最后舰队的时机。那些硅基文明的个体现在已经进化到以杀死碳基生命为最高存在意义的地步，再次发生碳硅大战谁能承担？！” 舰队最高统帅的一连串审问让老迈的军师沉重的低下头，但他还是再次把头抬了起来，黄色的智能场不断颤抖着，显出了他的恐惧。 “生命是珍贵的，长官。这颗行星上的生命从1级进化到5级，已经经过了近40亿年，它已经快要达到Ⅰ型文明了啊，请再给它一点点时间！”老迈的军师沉重的跪了下去。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生存本就是一场惨烈的竞争，这怪不得我们。我们已经酿成一次重大错误，为了保护银河系中更多的碳基文明，我们不能再心软了。它的牺牲是值得的，军师，请起来。”最高执政官伸手想要扶起老军师，但却被拒绝了。 “请以老臣的性命担保，请再给它一点时间吧，这不过是几个银河系年，我愿以自己的生命换取。” 舰队统帅：“来人，将军师押下去，禁闭三天，面壁思过。322号攻击舰，继续执行命令，准备发射奇点炸弹，摧毁主星。” “给它一次机会吧”，最高执政官突然改变主意道，淡蓝色的智能场与舰队统帅的智能场颜色一样，但显得更深一些，最高执政官向来睿智而且冷静，“其实，咱们都没想到这么荒凉的支臂星域，竟然还有进化到5级的生命存在，这里实在太荒芜了。一个单独的生命星球，能发展到0.99级文明，也的确是很不容易，不如给它一点时间吧？” 舰队统帅凝视着灿烂的太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两名银甲战士站在仍跪着的军师面前，并没有立即将他拉起。 一名上尉执勤军官快速跑过来。 “报告，长官！发现时空蛀洞的一片碎片物理常数发生异变，现已向星门级别演变，并被舰队引力吸引，跟随来到了这片太空！” “星门级别？”舰队统帅转身看着上尉，“宇宙学家们不是证明星门级别是不可能达到的科技吗？” 这个问题上尉无法回答，只有静静的敬礼并站在原地。 突然，又一名三星上尉执勤军官快速跑过来。 “报告长官！跟随我们舰队到达这片太空的异变时空碎片已被这个行星系的主星引力捕获，目前正在向三号岩质行星坠落，无法阻止！” “混账！难道我们碳基联邦的科技还不够强大，连一片空间碎片都无法阻止吗？！” “长官，这片空间碎片经历蛀洞演变后，复原过程发生了5级异变”，上尉军官敬礼说道，“一种史无前例的空间异变发生了。” 舰队最高统帅的淡蓝色智能场开始向紫色转变，同时剧烈的起伏。 “长官，请息怒，请……再给它一点机会吧”，老迈的军师仍跪在地上，双眼透射出无限的期望，“异变空间碎片坠落在那颗行星上面，我们也需要一点时间来观察它啊。” “将军，那就给它这一次生存的机会吧”，最高执政官蓝色的智能场平缓的波动着。 舰队统帅紧缩眉头，蓝紫色的智能场开始如同量子涨落一样激烈起伏，他陷入了最深沉的思考。 许久过后。 “好吧，那就再给它十年时间，量子舰听命，发射三颗智能原子，留守三号行星观察，舰队所有战舰，开始准备下一次时空跃迁。”舰队最高统帅无奈的摆了下手，伸手扶起了老军师，他身体周围的智能场重新变成淡蓝色，并且慢慢平静下来。 “舰队回航时，如果它还没有达到Ⅰ型文明，再将它和那片异变空间碎片一起彻底摧毁。” 距离地球一光年远处的太空中，三颗智能原子以光速朝地球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