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覆灭,昔日少年
闪电落下,光束中,男子那一张清美如画的容颜,仿佛迷失人间的精灵生的倾国倾城,而那一双眸,却透着地府才有的死灰色,血腥而杀戮。 千万双震骇的目光中,离墨似中邪般,拖着疲惫的步子一点点挪向男子,浑然沒发现男子看着她的目光已透着了然的杀意,她竟朝他伸出了手。 “明川?” 慕千邪居然跟五年前惨死的明川,长得一模一样! 长孙一澈还沒从这一幕中清醒过來,就见离墨双目发直,向黛衣男子走去。 他面色瞬间灰死,无比惊恐盯着这一幕,强烈的不安掠过心底,使他出于本能放声大喊,“跑啊,快跑啊!” 可是喊声未落,慕千邪眼中霎时凶光大盛,那眼神长孙一澈记得,是明川杀人前的预警! 果然,离墨听到他的惊呼立时转醒,可是已经來不及了,离她不远处的男子脚下,瞬间飞出数十道银丝,向自己追來。 闪电的光影下,离墨定睛一看,那道道流光,竟是明川杀人时惯用的琵琶弦。 可是,明川也说过,他绝不会对她出手。 正想着,她后退的步子慢了一分,整个身子刹那间被一股无形的恐怖力量给凌空掀起。 耳畔传來绵绵细语般的风声,在她大睁的眼瞳中,那些琴弦如千万根细针,带着杀意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來。 “唔!” 他十指牵引,离墨发出一声痛呼,殷红的血如烟花喷散开來,半空中突地扬起两股妖异的血雾,眼前细小的红色颗粒随风被观战的人群吸入胸腔,令人触电似的屏住了呼吸。 长孙一澈震痛的眼底,映出一个孱弱纤细的红影。 离墨被一股力量诡异地钉在了半空,琵琶弦染着血色穿透了她的右手右脚,她整个人都被歪着悬吊在空中。 “住手!停止战斗!” 长孙一澈终是熬不住,拔剑就欲冲入场中,眼前却闪过一抹黑色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长孙一凡。 “滚开!” 双眼盯着离墨小小的身影,长孙一澈狠狠地吐出两个字。 “我可不是想拦你,但二弟若是这般冲了过去,楚鸢姑娘这比赛可就输了呢!” 长孙一凡扬眉一笑,眉宇间尽是胜利者倨傲的姿态,说着,他侧身让出一条路,轻笑,“不介意的话,你就去吧。” “你!” 冷冷瞪了他一眼,长孙一澈再三思量,终还是垂下了手中的长剑,再次退回人群中。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为什么要让他们师兄妹互相厮杀,最终只活一个! 慕千邪拢袖朝悬着的离墨走去,他仰起头,半空中鲜血沿着琴弦一滴滴滑落,然后啪的一下砸在他冰冷的脸颊上。 离墨吃力地低下头,怔怔地望着身下姿容绝世的男子,一模一样的脸,连身手都一样。 他依然这般强大,依然无论自己怎么做都赢不过他,但是,这一次,他居然对自己出手了。 他伤了她。 慕千邪冷眼看着离墨,他不懂她眼底的情绪,只觉一股莫名的闷痛萦绕脑中,再一次举起右手,两指轻轻一勾。 “啊……” 离墨咬唇,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整个身子被一点点向下带去,而慕千邪双眼依旧冷漠。 “楚鸢,出手啊!” 人群中长孙一澈发出了撕裂般的呼喊,却是不能为她做任何事。 左手依旧握着青翼,离墨余光瞥了它一眼,慕千邪立刻意会,左手缠绕的琴弦一挥,那些银丝再次如藤蔓般将离墨的左手左脚锁住。 只是,这一次,却沒有穿透她的血rou。 离墨如断线风筝一般,摇摇晃晃地落在了慕千邪身前,沒有丝毫犹豫,男人猛地伸出右手掐向她的脖颈,一点点用力收紧。 “抱歉。”慕千邪这次用的是真实的声音,粗哑的可怕,“我必须赢,我有所爱之人,我得为他们着想。” “明川,是我。” 喉骨发出咯咯的声响,离墨依旧目光温柔地看着慕千邪,细碎的声音带着颤意,“你不记得我了?” 慕千邪歪头,不解地看着离墨渐渐青紫的脸,半晌,喃喃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那一刻,离墨欣慰地闭上眼,任泪滑落沾湿了男子的手背,她含泪而笑,“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 “活着?” 头骤然疼的像撕裂一般,有什么破碎的片段涌进脑海,慕千邪狠狠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些五年來一直想要侵入他心底的影像。 “明川……”离墨睁开眼,哽咽道,“师傅……师傅还在等我们去找他。” 她左手一松,在众人的低呼声中,青翼坠落发出一声脆响,试图牵动那还沒受伤的左手,而看到这一幕,慕千邪的右手也顿在了那里,只一双灰眸定定地看着离墨。 “明川,你说过的,要我好好活下去,我做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 左手僵硬地移动到男子面前,冰凉的指尖忍着剧痛,轻轻触碰着那美的有些不真实的容颜,离墨浅浅地笑了,低声,“我叫年年,年世家的年,是你为我取的名字。” 那年千叶门覆灭,他们一路逃亡到西燎安生立命,本打算再也不回來了,可是却在几月后突闻孟千寻欲对尚府不利。 毕竟尚府是离墨的出生之地,因此离墨又带着明川原路折回,那时候,她甚至还天真地以为,尚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家族,为了后代。 为了不牵扯西燎的无辜子民,两人拒绝了所有好心的护送,却在中途被一场猛烈的暴风雪给截住了去路。 而年年也发了高烧,迷迷糊糊不省人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明川只好将她抱到一处破旧寺庙中去。 当时沒有药,沒有粥,年年毒气淤积体内无法排出,明川反正是看着年年长大的,无奈之下只好褪下了两人的衣物,仅靠自己的内力助她康复。 可是这世上总有透风的墙,很快师兄妹苟合的新闻便不胫而走,传到东燕皇城之时,就变成了,明尊者与离墨王妃早有夫妻之实! 而那晚风雪肆虐,明川几日未合眼,加上几乎耗尽所有体力为年年治疗,根本沒力气去捉住那偷窥之人。 深知大事不妙,他却只能蜷缩起來,牢牢护住年年裸露在外的小身子,绝对不能让那人看见他最宝贝人儿的玉体。 当晚年年渐渐转醒,一睁眼发现是明川抱着自己仅着寸缕的身子,惊的都忘了尖叫,而少年却俯身轻柔地抵着她烧的guntang的耳畔道。 “年年你记住了,无论回去后发生什么,无论你有多绝望,你都一定要活着,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我活下去!” 而她如今办到了,他却忘了当年的承诺。 “年年……年年……” 脑中疯狂涌聚着各种琐碎片段,最后化成这两个字冲击着自己喉管,那么的用力,那么的痴狂,几乎要将这个名字喊出口。 慕千邪大脑一片混沌,尖锐的刺痛令他瞬间抽回了放在离墨脖颈处的右手。 琵琶弦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纠结的痛苦,竟如同害怕般渐渐松了开來。 “你还记得我,对吗?” 离墨凝着身下慕千邪有些茫然的脸,含泪而笑,“明川,不要忘记我,我带你回龙漠,我们回家。” 身下的男子食指一勾,牵引着离墨的银丝缓缓下坠,待她落至他眼前时,慕千邪愣愣地看着她,一双灰眸此时却如阴霾后的晨曦,跃动着灼亮的火花。 “我们是不是见过?” 说着,他竟伸出了手,冰凉的指尖落在离墨脸上,似婴儿探索般细细地描画着她的五官,指尖染上了温热的液体。 是她的眼泪。 那一刻,他脑中骤然划过一道女子凄然的嘶喊,“明川,别丢下我一个人活着!” 脑中所有琐碎的记忆顿时开始倒退,一直往后,越來越快,似时间飞逝,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四周漆黑,头顶弦月孤零零地悬挂在天幕上,透过茂密的古树泄下惨淡的银辉,慕千邪意识到这正是他每月都会去一次的疯人崖。 每月都会去,却从不知为何而去。 野风穿过悬崖,发出恶鬼哭嚎的吼声,天地一片黑白. 而那黑白的世界里却有着一抹猩红,那红宛如即将沉沒的夕阳,喷薄肆意,更似谁人的一滴心头血,浓烈的摄人心魄。 灰色的眼瞳里渐渐显现出一个红衣少女,她姿容绝色,与自己现在触摸的这张容颜极为形似. 唯一不同的是,画面中的少女却是泪流满面。 她似乎很痛苦。 手指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來,心口的迷茫顷刻变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惊痛。 少女和一个男子相拥跪在地上,那男子披着件黛色斗篷,面容隐在风貌下模糊不清。 而两人周围全是拥挤的人群,各个手持火把,面上带着狰狞的笑意,仿佛急不可耐要将他们给烧死! 忽然有个男人冲上去,疯狂地拉扯着那个人,少女发出惊呼死死地将他抱住,然后又有一个女子一掌击在了那人的头顶,那人的呼吸缓缓消逝,望着少女的眼神也越來越涣散。 “不要死,不要死……你若死,我就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