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九章 自开门户招虎狼

    何进欲诛宦官，恐立不谐，遂召董卓率西凉兵入京相助。或谏董卓虎狼之性，若授以权柄，必成大害。进不听。时人讽之曰：“进此举不啻倒持干戈，功必不成，祗为乱阶耳！”

    蔡琰《汉末风云·何进传》

    ＊＊＊＊＊＊＊＊＊＊＊＊＊＊＊＊＊＊＊＊＊

    听袁绍和曹cao禀报新人被赵雷中途劫走，何进的脸上忽青忽白。看着满堂自己特意邀来到宾客，他觉得所有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隐晦的讽刺与嘲笑。一场喜事，竟使他成为天地间最大的笑话。

    “哗！”何进愤怒地将身前的桌案掀翻，口中咆哮如雷：“赵宇霆，你如此辱我，我岂能与你干休！”说罢从厅堂一侧的架子上取下佩剑拔出鞘外，厉喝道：“袁绍、曹cao，你二人速速点齐本部兵马，随我去取下那赵宇霆的项上人头！”

    “大将军息怒！”门外一声高呼，却是听到消息的王允从家中匆匆赶来。他一把夺下何进手中佩剑，口中道，“事关重大，大将军切不可轻举妄动，且到后堂商议。”又向袁绍和曹cao使个眼色，两人一起上前，帮忙连说带拖，将何进劝到后堂。

    满堂宾客目睹了这一前所未有的奇事，面上虽做出或气愤或同情的神色，心中却都暗自好笑，为免得主人家尴尬，便先后向大将军府的管事之人告辞，三三两两地散去。

    来到后堂，王允忽地在何进身前拜倒，俯首不起。

    何进虽在气头之上，却也不敢领受王允此等老臣的大礼，急忙伸手相搀，连连道：“子师公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王允不肯起身，悲声道：“老朽教女无方，竟做下如此败德之事，致使大将军颜面蒙羞，老朽罪莫大焉。请大将军放心，老朽这便往赵宇霆府上寻那不肖之女，务必为大将军讨回公道！只求大将军且息雷霆之怒，千万莫因此事而大动干戈，致使宵小之辈有机可乘。”

    何进听他如此说，立时将搀他双手收回，面上现出怒色道：“子师公言下之意，竟是要我忍气吞声，平白地放过那赵宇霆不成？大丈夫受此奇耻大辱，若不能拔刀雪耻，岂不沦为天下人笑柄？我意已决，必要与赵宇霆见个生死，子师公请勿再言！”说罢举足便要向外走去。

    “大将军，”王允膝行两步一把抓住何进袍袖，“你须知如今大局初定，张让等宦官虽失去大势，手中实力却并未有多少折损，此刻正在暗中虎视眈眈，时时刻刻都在等待机会东山再起。那赵宇霆勇绝天下，此刻在京在兵马虽寡，却尽是以一当百的精锐。当日他两位夫人在皇宫南门外，只凭不足半数的人马，一人未损便制服了上万西园精兵，其战力之强，可见一斑。若大将军因一女子之故而执意与其火并，其结果便如两虎共斗，其势难俱生。届时若张让等辈乘机发难，大将军何以当之？”

    “这……”何进见王允情词恳切，句句在理，一时没了注意，站在原地沉吟不语。

    一旁的袁绍上前进言道：“子师公所言在理。大将军此刻最大的敌人并非赵雷，而是张让等jian宦！如今大将军统帅禁军劲族，部下将领官吏皆俊杰名士，文武归心，将士用命，事情尽在掌握之中，正是一举铲除jian宦之祸，澄清朝堂的天赐良机。如今大将军不思为天下除去大害，垂名后世，却要因一女子而妄动刀兵，岂不令天下人大失所望！”

    何进叹息一声，俯身将王允扶起，苦笑道：“我岂不愿铲除宦官，前番我曾向太后进言将中常侍以下宦官尽都罢黜，委派三署郎官代其职务。怎奈太后不知听信何人谗言，竟疑心我欲揽权独断，借口宦官统领内省乃汉家旧制而罢此议。况且我观那赵宇霆久驻京师不肯返回交州，心中未必没有什么想法。若他在我与宦官相争时坐收渔利，岂非同样糟糕？”

    何进刚说出心中顾虑，却听到门外有一人朗声笑道：“主公何必忧虑，属下有一计，除宦官及赵雷易如反掌！”

    室内诸人举目望去，见何进门下第一智囊张津洒然入室。

    何进惊喜道：“子云何以教我？”

    张津向室内诸人依次见礼后，袖手而立，胸有成竹地道：“宦官为祸日久，天下豪杰莫不疾之如仇。大将军何不发一纸密令，调几路地方豪强提兵入京，届时大将军如虎生翼，诛灭宦官岂非易事？宦官既灭，主公自可集中精力与那赵雷算账！”

    “妙计！”何进鼓掌称善。

    曹cao却皱眉道：“此计恐有不妥。宦官之属，古已有之，其权柄虽大，却均是得君王之赐。若欲除之，只需遣一狱吏诛其首恶，则余者自然丧胆束手。今调集外兵，一旦计谋外泄，恐杀虎未成已先受其害也。况且即使事成，届时各路诸侯齐集京师，其中势大者必要借机争雄。此举无异于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只恐旧患未息，反酿新乱！”

    张津摆手道：“孟德多虑，我岂不知此理。大将军只需密召亲信之人入京即可。如此既不会泄露机密，又不必担心那人事后为患。”

    何进大喜道：“此计正合我意。依子云之见，何人可托大事？”

    “大将军府掾王匡、骑都尉鲍信为主公心腹，东郡太守桥瑁、武猛都尉丁原皆忠义之人，还有……”张津垂首掩饰了双目中闪过的精芒,“前将军、斄乡侯董卓素来敬重大将军，麾下西凉铁骑精锐无双，亦可为主公臂助。”

    “万万不可！”王允大叫道，“他人还罢了，那董卓为人暴戾如虎，贪虐胜狼，先帝病重时调他转任并州牧，他竟贪恋兵权，砌词狡辩，拖延不肯就职。此等狼子野心之辈，若得权势，为祸之烈更胜宦官！”

    “子师公多虑了。”想到这些年来董卓逢年过节都专程遣人送往自己府中的重利以及他亲笔所写书信中的谦卑恭顺之辞，何进不以为然，“董仲颖的性子虽然有些跋扈，却也是身为武将的本色。我意已决，公等勿再多言！”

    何进随即手书了数道密令：王匡、鲍信都是泰山人，何进便命他们回乡里招募兵士以备使用；又命桥瑁屯兵与成地，丁原率兵进驻河内；再使人骑快马往西凉传令，叫董卓率兵东进，暂时在渑池扎营。

    袁绍表示愿助何进成就大事，何进大喜，当即任命袁绍为司隶校尉，假节，有临机专断之权。

    王允与曹cao见不能说服何进，只得泱泱地告辞离去。出了大将军府，王允问道：“孟德素有见识，依你之见，今日之事如何？”

    曹cao回头看看气势恢宏的大将军府邸，叹息一声，在王允耳边低声道：“乱天下者，必何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