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侵蚀（下）
“最后一次‘克隆体狩猎’后，我曾做过林嘉的心理咨询师，因为被告知他最好的朋友死于那场事故，因此我很明白我应该为他做些什么。我尽量避免那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所以我问了他——你对于死亡的态度是什么？知道么？那家伙居然一边咀嚼水果一边冲我笑。我讨厌有人在我的诊室吃东西，所以我想尽快结束这一切。他显然也看出来我的不满，然后居然把吃了一半的橘子递给我。 ‘对于死亡的态度？这就是我对于死亡的态度。’他居然用桔子回答了我的问题，说实话，我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也知道我的疑惑，所以没等我想好应付的词就继续下去。 ‘维他命C，为了摄取维他命C，我每天都吃至少四个桔子，这会让我活的更久些，所以我得一直吃这酸掉牙的东西，直到那个需要我死去的时刻到来。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不喜欢桔子，医生，也许在这方面你能帮个忙减少我的麻烦。’ 我被这话逗笑了，然后我给他开了维生素C片就放他走了，我帮不了他更多，没那个必要。这个年轻人会自己从朋友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他会好好的活着，他肯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懂得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意义——他清楚自己是名军人。” ——《学院要塞·事故心理诊疗记录（口述）III·DelivererX0424》 ※ 林嘉觉得视线被抽离，就像隔着一层水，一切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知道自己对于身体的控制权被夺走了，但是他还是想尽全力把信息传递出去。他见识到了虫后的控制力，所以他不能让威胁离开他的掌控范围，更不能让可能的危险发生在人类的驻地内。 无法控制的武器，就算是毁掉也不能留给敌人！ “蓝佑！杀了我！” 林嘉最后的意识通过虫族的语言投放出去。他确认蓝佑听到了这句话，也确认那家伙会做些什么。 【那个‘蓝佑’，到底能不能成功？】 与外界的联系彻底消失，林嘉觉得自己正沉入深深的海底。他的思维忽然闲置下来，开始想着那个前一秒他非杀掉，但后一秒却托付希望的人。 ——我早就死了，两年前，被炸得脑袋开花。 这句话林嘉听到了，也许那家伙就是说给他听的。 【你到底是谁？】 林嘉的身体依旧下沉，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思考...... 【你不是......全息影像......】 林嘉睁大眼睛，看着逐渐远去的光辉，他伸出手，奋力的想要捉住东西，泛着余晖的水面是那么近在眼前。甚至给他一种错觉，觉得那里会伸出一只手臂将他拉回水面，拉他回他应该战斗的地方。他要离开这里，救出螺丝，然后再为白雨辰创造一份战绩，捶打他磨练他，然后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英雄”。 除此以外，他还要去确认那个“蓝佑”，确认他到底是个幻影，还是和他猜想的一样是个“血rou之躯”......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谁能拉林嘉一把，除了沉入深深的意识深渊，他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该死......】 林嘉闭上眼睛，水面的光辉已经看不见了。意识的深处没有别人，没有蓝佑，也没有他好不容易挽救回来的角蝰小队，没有卡门，也没有沙拉碧...... ...... ...... 什么都没有，只有时间的流逝和水中气泡的声音......林嘉就这么看着深蓝色的天空，向下坠落。 【交给你了......无论你是谁......把“我”解决掉......】 林嘉平静的祈祷着，这不是放弃，而是他唯一能做的事。眼下能对抗虫后的只有“蓝佑”，无论他只是全息制造的假象还是别的，只要复制了蓝佑的特征和思维方式，那么林嘉确定他会帮助自己完成他必须要做的事情，清除虫族对人类的威胁——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面对虫族精神控制时，人类采取的一贯做法。 林嘉身体的感觉逐渐消失，思路也像滴进水中的墨汁逐渐飘散。疲倦和疼痛连同对外界的感知一并消失掉，如同滴入海水中的一滴红酒，你知道自己还存在，却再也无法从海水中将自己区别开。 ——你是我的了......你的身份，力量，智慧还有记忆...... 含糊的声音，那不属于人类，甚至不是人类的语言，但意思却传递的明确。林嘉尽力的寻找那个意识的主人，也许是做了个伸手的动作，他居然触碰到什么东西，感到一阵恶意，然后他看到一张恶心到家的虫子脸。 “妈的......让老子先吐一会......” 那景象真是惊悚，林嘉将头扭向一边，但没有呕吐的感觉。是的，你的精神没法“呕吐”，就算你面对再令人反胃的场景，也不会吐，因为你现在根本没有“胃”。 那东西之所以被林嘉称之为“脸”，而不是“虫子头”，主要是因为那上面有着明显的人类器官——数目正确的眼睛，位置正确的鼻子，没有萼片的嘴，下巴有点眼熟倒是挺好看的，但是皮肤上却覆盖满鳞片。眼眶中是恶心的复眼，头上还有对触角，简直就像烧焦了的尸体，但的确是人类的轮廓。 ——又见面了，铸造师。 对于林嘉的嘲讽，对方倒是不介意，它诡异的笑让林嘉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家伙。 在精神世界中，“接触”并不是通过视觉或听觉，而是依靠“感应”。这个令人生厌的意识曾经在林嘉的脑中留下过“痕迹”，就像一个熟悉的技能，沉积在意识中。 ——苏纳姆还好么？ 提到这个名字时，林嘉彻底反确认他面对的是谁——那个曾经和自己有过“交易”的虫后，曾和他一起“考验”白雨辰的“掘地者”！ 林嘉曾对抗过这个家伙，只是他没想到这家伙在被他和苏纳姆击败后，一直没有退出他的思维，而是蜷缩到思维的角落里，潜伏着。 “模仿者·卡苏德......你居然还没被击垮。”林嘉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居然顿了顿，他的记忆在消退，一个即将表达的意思不抓紧很快就会流逝掉。他想确认一下眼前的家伙到底是不是曾经想要杀死苏纳姆的那个古怪虫后，因此他又勉强的移动一下身体，只一步，令人颤抖的感觉立刻席卷全身。这时，林嘉终于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他的四肢和躯干正像流沙一般被剥离，并向着卡苏德飘荡过去。自己越来越模糊，与此同时，那张“虫子脸”的轮廓却越来越清晰！ 那家伙在抽取林嘉的意识来实体化它自己！ ——你和那个叛徒苏纳姆确实让我难受了好一阵子，但是比起现在能同时吞噬你们两个，那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找到你意识的空隙真是件难上加难的工作...... 卡苏德咯咯的笑出来，很像个人类。它飘荡至林嘉的背后，轻轻的耳语。 ——不过，不要怕，铸造师，我不会杀了你，或者说，我不会让你的身体死去。我会继承你的一切，你的记忆，你的行为模式，甚至你开玩笑的口气我都会学的一丝不差。我甚至还会和之前那个凶神恶煞的小子相处一段时间，然后找个机会让他痛苦的死去，还有还有，我要毁了‘学院要塞’杀死里面所有的人...... “喋喋不休的反派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林嘉哼笑一声让卡苏德闭了嘴。他相当明白卡苏德的意思，在这个意识共同空间中，他和卡苏德的记忆以及思维都是共享的，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抽调信息的模式。所以不用卡苏德自己说明，林嘉就能明白这只狡猾的虫后接下来计划做些什么。 它会“完成”断剑任务，然后躲藏在林嘉的身体里向外发出求救信号，之后再以人类的身份混入熔炉要塞，这之间不会有人注意到异常，因为卡苏德会完美复制林嘉的所有记忆和行为模式，它甚至还计划将螺丝一起救出去，作为掩护，这样没人会怀疑它。最后只需要几个小时，它就能找个理由达到人类社会的中枢机构——UMSC，没有人会知道一只披着人类皮的大虫子已经混进来了，然后它可以继续使用“精神”感染其他人，逐一扩散下去。 “计划的很美妙，不过我不记得我有做白日梦的习惯......所以这一定是属于‘你’的恶习。” 整个计划在林嘉脑海中一过，他至少在这看似完美的计划中挑出八处纰漏。然后，他一晃神，纰漏变成七处，很快又一处破绽被修补。卡苏德在逐渐读取林嘉的思维，用他的经验去修补不恰当的地方！ “你的确是只聪明的虫子，不愧是‘模仿者’。” 被牵制住思维很累，林嘉不是第一次“被迫”去思考自己不想去思考的事情。然后，他顺理成章的“跑神”了，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在他小的时候，他父亲经常要求他去计划他不喜欢的事情时，而林嘉从不拒绝。不过，他总会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偷懒”，他能一边做着计划书，一边想着晚餐吃些什么，而且在此期间创造三十种火鸡的吃法，再排列出美味度的先后顺序。没人发能发现他的这个小习惯，因为他“走神”的同时，计划书也做的很好。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强化，甚至成为习惯，比如，在几十个小时前，林嘉还一边挖苦着马克，尽量用些尖酸刻薄的词儿讽刺而不激怒他，然后同时计划下一步要设计哪些花招来“调教”白雨辰那小子。这种“散神”的能力，只有沙拉碧知道，然后那女人这个行为起了个古怪的名字——“林嘉·吐着坏水，同时动着坏脑筋·时间”。 所以，林嘉很轻松的将自己的思维从卡苏德的控制下分离出来，做的无比自然，当然他从来不知道这种“走神”，在精神世界里看上去就像分裂出另一个自己。他逐渐从原先的位置脱离出来，在一边飘荡，甚至能走上几步，来到距离卡苏德很远的地方而不被发现。 【“走神”也能派上用场？】 林嘉有点想笑，他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正蹲在一边，看着卡苏德在瞎折腾“另一个自己”。当然，既然卡苏德没有“隐私”意识，那么他也自然不必手软。在卡苏德读取他的记忆时，他也悄悄通过“共同意识”读取卡苏德的记忆。 这是一场有点讨厌的记忆比赛。在卡苏德将林嘉的记忆窃取过来时，林嘉必须同时将那些记忆用很快的速度再“偷回来”，这就像个两人的帽子戏法，当然，作为人类的林嘉在这方面显然更胜一筹。 很快他的读取速度就超过了卡苏德，他甚至在空闲的时机窃取了部分卡苏德的记忆，并小心的避开那些会触发它警觉的思维，比如“母星”，“虫群”以及“它与苏纳姆的恩恩怨怨”。这是个有趣的过程，也是个彼此侵蚀的过程，林嘉的动作隐蔽而迅速，就像流水带走岸上的沙子，等卡苏德反应过来，它意识体的大部分已经被蚕食殆尽。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比如......你自己是谁？” 林嘉的笑有些诡异，他比卡苏德更会攻击别人的内心，在选择夺取记忆时，他第一时间吞噬掉卡苏德对于它自己的记忆，让它忘记自己是一个虫后，然后是自己的目的，这会让它陷入暂时的恐慌。 ——你...... 卡苏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陷入“失忆”的困境，但想要回忆却回忆不起来了。 “我？你是不是也不记得我是谁了？” 林嘉更近一步，他剥夺了卡苏德对于林嘉的记忆。这让卡苏德更加困惑，它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敌是友。之前它只顾着吞噬林嘉大多数技能的记忆，吞噬人类世界的情报，却没想到自己被剥夺了最重要的记忆后，那些东西毫无用处。 它迷失在了别人的脑海中。 “我找你很久了......KULAKASUUUMUUU......” 林嘉的笑变得柔和，他甚至伸出一只手，发出迷魂曲一般的声音——虫族的语言，那是林嘉从卡苏德处剥夺的第三样东西，也是最致命的东西，这让那被迷的晕头转向的家伙再也找不着北。 ——是的......我认识这语言...... 卡苏德向前走了两步，放下了戒心，它的身体开始被剥离，肢体被林嘉越来越强的意识侵蚀，不过它完全意识不到危险，依旧飞蛾扑火的靠近。 ——你能带我回去吗......回母星去...... 逐渐它的触手接触到林嘉的身体，但已经风中残砂，破败不堪。当它丧失自己的目的时，它吞噬林嘉的动作也终止了。这下双方的拉锯战，成了林嘉单方面的掠夺。他风卷残云势不可挡，毫不留情的吞并卡苏德的记忆，逐渐虫后的思维和动作都迟缓下来，甚至反应不过来林嘉说的最简单的话。一旦失去目标再强大的意识也不过是一团混乱的力量，最终掌握强大精神技能的虫后卡苏德彻底成了白痴，它甚至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 林嘉冰冷的目光落在卡苏德失去轮廓的脸上，像沙丘上的飓风将最后的意识蚕食的一丝不剩。 “你哪里也去不了......” 林嘉的眼异变出竖状的瞳孔，卡苏德的记忆在他的意识中流窜。侵蚀虫族的精神让林嘉有了不同于往常的注意力和集中力。他的眼中，几只兵虫的精神和他联系到了一起。透过它们的眼，林嘉看到了更远的更多的东西。仅仅是意识的转换，便足以让他切换视角。高空，深海，陆地，他像一个自由的思绪在广阔的原野中奔驰。 而这一切，都属于被他吞噬的卡苏德——那是“虫群之力”。 —————————————————————————————————————— 将尽5k，不想拆分了~就这么发了，照例求推荐，求收藏哦~另外留个爪印，让我知道这书有人看~咱更新更给力！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