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守山大神（上）

    悟空看到这个洞府，也不露面，隐在暗处细细打量，越看越觉得这里别有乾坤。那洞门周围的树木排列十分有讲究，带有一定的易数在里面，修建这座洞府的人绝不一般，悟空感觉最起码也是个天仙。“莫不是这黑大个走了大运，得了散仙遗泽？”悟空心中暗道，不敢硬闯，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把身一扭，变作一条白花大蛇，有气无力的游到了洞前，又变成那白衣秀士的模样，脸色苍白，嘴角犹有血迹，踉跄上前道：“救我！”洞口的守门小妖一见悟空，顿时大惊，道：“白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悟空有气无力道：“大王可回来了？”“回来了，刚才急匆匆的回来了。”小妖上前搀扶着他，答道。悟空道：“快带我去见大王。”小妖不敢怠慢，一个敢去报信，另一个扶着悟空向里走去。

    却说那黑汉也是刚刚回来，忽闻小妖来报，自己好友白先生受伤赶来，顿时大惊，迎了过去，一见悟空这般模样，顿时上前搀扶，问道：“白兄弟这是怎么了？”悟空吊在黑汉身上，低声道：“方才那厮一棍打来，若不是我见机得快，只怕就是棍下亡魂了。大王，那是何处来的凶神啊！”黑汉叹了一口气道：“方才那人模样，为兄也看了八九分，向来就是昨日在火烧观音禅院的元凶。为兄也曾是游历四方，如今想来，那厮就好像是当年大闹天宫，盛极一时的东胜神州妖王孙悟空。”悟空见这黑汉还知道自己，心中也是窃喜，却是故作不知道：“这孙悟空是何许人啊？”黑汉笑道：“来，先去歇歇，为兄给你说说。”说着，搀扶悟空坐下了。

    悟空笑了笑，暗道这黑汉子也是蠢笨，正在这时，他忽然发觉那黑汉搀扶自己的手臂猛然发力，顿时知道自己暴露了，身躯一震，在这汉子一记熊抱施展之前抽身而退，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洞外。在洞外，悟空晃了晃脖子，捏了捏手腕，高声道：“那个黑汉子，赶快给你孙爷爷滚出来，奉上锦斓袈裟，孙爷爷饶你不死！”悟空在外面叫嚷，就见从中冲出一阵黑风，那妖魔手持一杆黑缨枪，昂然站立，果生得凶险：碗子铁盔火漆光，乌金铠甲亮辉煌。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軃穗长。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眼幌金睛如掣电，正是山中黑风王。悟空调笑道：“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黑风怪也不着恼，怒道：“孙悟空，你把我家白兄弟怎么了！”“一棍子打杀了！还能怎么，你这泼魔，既然识得你家孙爷爷，还不赶紧把锦斓袈裟还回来！”“哈哈！你这个被人家降服了几百年的野猴子也敢放肆，你家黑风爷爷占山为王数百年，天兵天将也不敢惹，你敢在这大言不惭！”黑风怪大笑道。

    悟空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还以为这黑风怪是见过世面的，不曾想竟然也是个井底之蛙，只是听过自己的名号罢了。悟空挺直了腰板，笑道：“我的儿，你站稳着，仔细听了！我：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十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花果山前为帅首，青藤洞里聚群妖。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战退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擒我到天曹。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我佛如来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出唐朝。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要说悟空也不愧是正经修行的，就这番四五百字的自夸，一口气说出来也是很不容易的，而且还全都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那黑风怪听得一愣一愣的，怒道：“哪个听你耍嘴皮子！”说罢，挺枪便刺，悟空急忙挥棒相迎。这场好杀：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这个横丢yingun手，那个直拈急三枪。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喷彩雾，吐毫光，两个妖仙不可量：一个是修正齐天圣，一个是成精黑大王。这场山里相争处，只为袈裟各不良。

    这一场恶斗，打得悟空心中暗暗称赞：“这黑厮虽是没见过世面，这手上的功夫却着实不差，一身怪力竟然也能跟老孙拼个不相上下，招式也是纯熟，是个好对手。”那边黑风怪却是急了，他也不曾跟多少人动过手，以往出手都是三五合就赢了，头一回跟人家打这么长时间，他对自己的实力成就产生了怀疑，心中升起了怯意。渐渐红日当午，黑风怪举枪架住铁棒道：“孙行者，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赌斗。”悟空怒道：“你这个孽畜，教做汉子？好汉子，半日儿就要吃饭？似老孙在山根下，整压了五百余年，也未曾尝些汤水，那里便饿哩？莫推故，休走！还我袈裟来，方让你去吃饭！”黑风怪才不理会，虚幌一枪，撤身入洞，关了石门，收回小怪，根本就不把悟空当一回事，自家安排筵宴，书写请帖，邀请各山魔王庆会，也不知是真洒脱还是缺心眼。

    悟空攻门不开，也只得回观音院。那本寺僧人已葬埋了那老和尚，都在方丈里伏侍玄奘。早斋已毕，又摆上午斋，正那里添汤换水，只见悟空从空降下，众僧礼拜，接入方丈，见了师傅。玄奘见悟空回来，问道：“悟空你来了，袈裟如何？”悟空蹲在一旁椅子上，笑道：“已有了根由。早是不曾冤了这些和尚，原来是那黑风山妖怪偷了。老孙去暗暗的寻他，只见他与一个白衣秀士，一个老道人，坐在那芳草坡前讲话。也是个不打自招的怪物，他忽然说出道：后日是他母难之日，邀请诸邪来做生日，夜来得了一件锦襕佛衣，要以此为寿，作一大宴，唤做庆赏佛衣会。是老孙抢到面前，打了一棍，那黑汉化风而走。道人也不见了，只把个白衣秀士打死，乃是一条白花蛇成精。我又急急赶到他洞口，叫他出来与他赌斗。他已承认了，是他拿回。战彀这半日，不分胜负。那怪回洞，却要吃饭，关了石门，惧战不出。老孙却来回看师父，先报此信，已是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我。”众僧闻言，合掌的合掌，磕头的磕头，都念声“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我等方有了性命矣！”悟空冷笑道：“你且休喜欢畅快，我还未曾到手，师父还未曾出门哩。只等有了袈裟，打发得我师父好好的出门，才是你们的安乐处；若稍有些须不虞，老孙可是好惹的主子！可曾有好茶饭与我师父吃？可曾有好草料喂马？”众僧俱满口答应道：“有！有！有！更不曾一毫有怠慢了老爷。”一旁的玄奘也是帮僧人们说话，悟空这才作罢，让僧人们去安排素斋，自己陪着玄奘说着经过。玄奘问他：“你说你不饿，为何急转回来，而不是一鼓作气？”悟空笑道：“师傅莫急，老孙也是爱惜这个妖魔是个好材料，不愿打杀了他，想着收服了，帮俺挑挑担子。也是馋了，回来吃点东西。”玄奘闻言，笑道：“也亏得你有这份心，既如此，你就歇歇再去，只是不要耽搁太久。”“知道了，师傅宽心。”说话间，斋饭齐备，玄奘不饿，便让悟空自己用餐了。

    悟空吃了斋饭，复驾祥云，又去找寻。正行间，只见一个小怪，左胁下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儿，从大路而来。悟空度他匣内必有甚么柬札，举起棒，劈头一下，可怜不禁打，就打得似个rou饼一般，却拖在路旁，揭开匣儿观看，果然是一封请帖。帖上写着：“侍生熊罴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屡承佳惠，感激渊深。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至期，千乞仙驾过临一叙。是荷。先二日具。”见此请柬，悟空哈哈一笑，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