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荆棘
传送门中飞溅出大量烟尘和碎片,小恶魔忙将门关闭掉,红魔馆的人们狼狈地逃到永远亭的竹林外,这里是能够接纳她们的最安全的地方。美玲把咲夜放在地上,走到迷途竹林的开口处,很多好奇观望的兔子在她靠近过来前,便蹦跳着逃开了,美玲双手合掌,向竹林郑重鞠躬行礼。 “永琳小姐,我们现在走投无路,拜托您施以援手。”美玲向竹林深处喊道。 没过多久,一小丛竹子移开来,打开一条通道,铃仙走出竹林,向美玲还礼,道“师父有请各位。” “谢谢你,铃。”美玲先向铃仙道谢,然后抱起蕾米,小恶魔则搀起帕秋莉,咲夜挣扎着要站起来,铃仙跑过来架起她摇晃的身体,一行人走进竹林。 通道一直向里延伸,由于没有灯光,略显的光线昏暗,铃仙走在队伍前面,带领众人绕过一条条盘曲的道路,美玲小心地避开不时跳到脚边的兔子,紧跟着铃仙的脚步,唯恐在这迷宫似的地方落队,最终她们抵达了永远亭的地界。 “红魔馆的诸位,里面已经收拾好房间,铃仙会替你们安置好一切。”永琳已经站在大回廊外,脸上始终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 “十分感谢,永琳大人。”美玲向永琳示意感谢,由于蕾米躺在怀里,美玲不敢有过大的动作。 “她的伤口是恶魔造成的,这种伤口处在要害,必须立刻处理,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永琳走近蕾米,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说道。 “拜托您。”美玲向永琳浅鞠一躬,匆匆随铃仙走进回廊。 永琳在外面站了片刻后,也走进回廊内,她刚刚踏进门槛,迎面见黑发的少女站在转角处,永琳向那少女走去。 “辉夜小姐,为何站在这里?”永琳向少女问道。 “永琳,月都的高层加入了幻月的阵营。”辉夜说道“这是否说明月都的军队也在幻月领导下呢?” “可能性最大的是幻月击败了月都,依照我们的常识,月都人是不屑与地上人来往的,除非暴力挟持。”永琳答道。 “月都竟然也会战败,真是出乎意料。”辉夜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已经加紧了岗哨和防御,足以应对万一情况,辉夜小姐,无需担心。”永琳笑道。 “我考虑的不是这个,永琳,我想我们应该和人间之里结盟,这样整个竹林迷宫就是一个整体了。”辉夜说道。 “一旦需要,我会优先考虑这个选择的,那么,小姐,我先走了。”永琳说着绕过转角。 “好的,永琳。”辉夜小声说着,打开走道旁的一扇门。 凛冽冬风从琉薇城上空呼啸,几名守卫照常站在晶石城墙上,俯瞰着远方沦为燔燎军营的土地。城中士气十分低落,觉明白状况缘由,也不对其加以斥责,只是默默地准备撤离的工作。觉族的百姓们打点好行李,集结到琉薇城中,在少量荆棘武士和守卫军护卫下,开始陆往南方撤离。鹿车穿过琉薇城后门,缓缓向南方山脉前进,第一批上路的族人是妇孺与孩童,族人们向着高耸的晶石城墙投下最后一眼,然后跪下来长拜三次,就像虔诚的朝圣者一样,觉站在城墙上沉默地目睹着整个过程。 “jiejie……”恋走上高墙,小声唤道,她穿着浅黛色的衣裙,身旁跟着荆棘武士苳。 “恋,我已经吩咐仆人替你打点行李,你随下一批族人一起离开。”觉说着转过身来“南方山脉有我们废弃的要塞,那是最初族中的长辈建立的临时据点,那里森林繁茂,足以提供隐蔽。” “jiejie,你要……做什么?”恋盯着觉问道,眼泪徘徊在她蓝色的瞳孔前。 “我不能离开,琉薇城必须有人负责。”觉面无表情地回答。 “如果jiejie执意留下来,我也要留下!”恋固执地喊道“我是你的meimei,我也有这个责任!” “不要让我为难,恋。”觉用她浅色的眼睛看着恋那张满是焦虑和忧伤的脸,毫不犹豫地说“你还未见过世界,还差得很远!” “苳!”觉向那荆棘武士命令道“带上恋小姐追随撤离的族人,即刻前往南方的要塞,无论用何种方式!” “是!大人!”苳单膝跪地道。 “恋小姐,属下失礼了!”起身的苳抓住身旁的恋,恋还没来得及反应,苳便强行拉着她往城下走去。 “放开我,苳!放开!”恋用手捶打着荆棘武士的手臂,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些温和有礼的战士是如此地强壮,力气好大,大得她根本无法挣脱。 你还未见过世界…… 恋跪在地上,抱住苳的手臂,徒劳地用手撬着自己腕上牢固如钢钳般的手指,大滴的泪沿着她的脸颊流下。 “jiejie……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恋语无伦次地乞求道。 “再见了,恋,我心爱的meimei。”觉望着跪在地上的恋,开口说道“我们觉族有着读心的魔眼,因此不需要他人的怜悯。” 苳匆忙抱起情绪几近崩溃的恋,往城下跑去,第二批撤离的族人已经陆续踏上前往南方的旅途。 “传令下去,集结城中所有的队伍!”觉向一旁的守卫说道,守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集结起城中两千多人的队伍,觉走下城墙看着眼前士气低落的军队。 “我们走到了末路,外来的人们肆意践踏我们世代经营的土地,他们杀死我们至爱的人,烧毁我们熟悉的城市,抢走我们积蓄的财产。”觉向这支最后的军队说道“还有什么能够超越这些罪恶吗?没错,我们都看到了。野兽和恶魔们手拿着沾满鲜血的残衣在我们面前摇摆,他们大口饮着鲜血,撕咬骨头上的碎rou,在曾经庄严神圣的殿堂中寻欢作乐,那么我们究竟是什么?” “我们是人!是自称为觉族的人,我们的先人们建造了无与伦比的城市,直到现在我们耳边、我们心中还萦绕着神庙中吟诵的乐音,那座空空的大神庙就耸立在眼前,也许不久之后就在我们的回忆中!”觉冲着军人们喊道,两千多人鸦雀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略显稚嫩的文弱女孩,这个身材瘦小的首领。 “我们输了!输给了一群毫无人性的野兽,不止你们,不止我,是觉族的每一个人,都失去了很多很多,而且再也寻不回来了。”觉的眼中闪着些许泛红的光,而她面前的人们也是一样“现在它们来了,要夺走我们最后的东西,或者,要我们自己拱手相让,没有其他选择……” “回答我,同样是灭亡,你们怎么选择!”觉向军士们喊道,战士们没有回答,而是抽出身佩的新月刃,将刀子横向举起,阴沉的天空下,刀刃拼成一面明晃晃的镜子。 “很好!”觉握住自己宛如花簇美丽的浅色长发,毫不犹豫地抽刀截断,而后面对着愤怒的战士们喊道“把仇恨抛和怒火抛向那些肆意妄为的强盗,为我们守护的族人创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蔷薇凋零,荆棘依在!” 下午时分,士兵报告燔燎军已行至占领曦城。曦城没有驻军,而燔燎已直逼琉薇,这些都在觉的计算之内,然而士兵也带来了出乎她意料的消息。觉跟着报信的士兵来到关押燔燎囚徒的地牢,这些是夜袭那晚活捉来的俘虏,觉族一直没能从他们头脑中取得任何有用的信息,但现在不同了。这些囚徒似乎从一种催眠状态苏醒过来,一改往日的狂躁不安,觉记得押送他们的那天,士兵不得不用铁锁牢牢将他们捆住才避免其挣脱。而现在,这些妖类显得慌乱而惊恐,觉小心靠近铁栅栏,向囚徒们伸出手。 很快觉就缩回了手,士兵上前问道“大人,您……看到了什么?” “他们使用了炼金剂,一种燥狂效果的药剂,这种药剂会扰乱任何读心术,而他们把药剂孱在酒里分发给士兵。”觉看着眼前恐惧万状的囚徒们说道。 “大人,那么我们的魔眼就此失去了优势吗?”士兵问道。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只有力量和头脑可用了。”觉说道“传令下去,修缮城墙,准备面对燔燎的进攻。” “大人,至于要塞那里没有问题吧?”士兵问道。 “要塞可供族人在找到去处前作短暂停留,它隐藏在山林中,不在向南进军的道路上,燔燎应该还不会想到那个地方。”觉慢慢地说,转身向地牢口走去。 走出地牢的觉再次回到城墙上,望着远方的山脉,阴沉的重云,刺骨的冬风,觉的长袍在寒风里飘飞,她轻轻倚在城墙冰冷的晶石上,抚摸着五百多年的墙面,风在坚硬的壁面蚀出道道印痕,觉感到眼泪的溢出,炙热的液滴从脸庞划过,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但此时此刻,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她紧绷的精神得到了片刻的释放。觉手扶着墙面滑坐在地上,轻声抽泣。 天稍明亮,琉薇城的城墙上已经整齐地站满了人,无论是荆棘武士、士兵还是幻术师,所有人都披上坚固的紫晶铠甲,觉也不例外。她穿着母亲曾经的铠甲,这套铠甲是在她接任觉族族长时,族中名匠为她量身打造的,融合了长衣的优雅与甲胄的防御,像幻术师的外袍那样轻便,上面铸刻着符文。战士们全部扛着重晶铳,城墙角落摞满晶石配件,几名幻术师调整着城墙的晶石仪,没人开口说话。 远处的道路上,渐渐涌出一个个漆黑身影,巨熊们咆哮着开始了攻城冲锋,燔燎军终于见到了琉薇城,它们的野心与战争,都将在此迎来答案。 “炮击,准备!”觉举起晶石手杖,然后指向巨熊兵们,大声喊道“进攻!” 琉薇的晶石墙释放出耀眼的紫光,这些光线令冲锋的巨熊如遇烈日般顷刻蒸发,异光一直波及到紧跟熊兵的狼群,在地上烧出一片焦土,燔燎军一时阵型大乱,暂时停止了进攻。觉族的战士手托魔眼,眼瞳集中在晶石仪的球状部件上,这正是琉薇城巨大火力的机关。片刻混乱之后,燔燎军中恢复平静,远处搭起一台台投石机,士兵们开始装载大桶药剂。 “注意,支起防御结界!”觉一声令下,一道晶石墙从琉薇城前树立起来,投石机掷出大桶弹药,打在晶石墙上爆裂,药剂溅得满墙都是,唯独没有攻破防护。燔燎军队后方飞出大群巨鸟,巨鸟口衔炸药包裹冲向晶石墙,轮番抛出炸药攻击法力构造的墙面,墙体在爆破中倒塌,只见觉举起晶杖指向铺天鸟群。 “最大火力射击!”觉喊道,无数重晶铳的子弹射向高空,将还来不及躲闪的鸟妖打成漏斗。 觉族士气大振,战士们再次扳动晶石仪的扳手,琉薇的晶石墙放射出数道光线,直射燔燎军中,光线如长枪一样扫过战场,斩杀所及的一切生物,击碎远处阵地的机械,燔燎再次后退。觉站在城上,看着庞大的燔燎军队在退却,虽然从局面上看没有什么不妥,但经历告诉她其中有诈。觉命令战士们再次制造出晶石防御,她紧盯着远处的燔燎军,观察其中的异动。 不出所料,一颗颗发光的东西飞向琉薇城,那东西很像火炮的弹药,但却有着长长的金属外壳,尾巴拖着燃烧的火舌,以极快的速度奔向晶石墙,顷刻之间,厚重的法力墙被炸得粉碎,燃着的碎片到处散落,紧接着又一批弹头喷射过来,觉连忙冲到阵前支起防御阵,爆炸又一次将晶石击碎,而弹头却接连不断地飞来。更多的战士冲上前,法力防御一次次被摧毁,又很快被重塑。战场陷入了僵局,两方不断地攻防拉锯,这样一直持续了两个多钟头,燔燎或许是弹药不足,暂时停止了攻击,而觉族战士们也精疲力竭,觉靠在城墙边,始终盯着燔燎军,它们所在地超过了琉薇城的射程,觉族无法还击。 就在这时,觉发现城下地面有微小的隆起波动,那些细小的痕迹一直从燔燎军中延伸而来。炸药!这是觉的第一反应,她举起晶石杖指向其中一条,一道紫焰直奔地面,随着一声巨响,沙土从地下迸溅而出,随之溅出的还有少许碎rou。 “地下,燔燎从地下进攻了!”觉用晶杖指着地面,战士们扛起重晶铳扫射着地上一条条痕迹,但是爆炸还是发生了,一道火光从琉薇城西面腾起,晶石城墙在轰鸣声中开出一个大缺口,晶石仪在爆炸中被震裂了,杠杆从上面断裂下来。 “退入城中,伏击燔燎军!”觉见城墙不保,忙率领军队往城中分散。燔燎涌进琉薇城,直奔各个街道巷子,它们手举火把燃油,四处肆意纵火。突然间,几名燔燎士兵扑地倒下,士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更多的人被射杀。觉族的战士隐匿在街道屋舍里,手持远程晶铳,从事先开出的墙洞狙击敌人。 一名将军打扮的燔燎族人骑着银豹冲进战场,他用土语一声大吼,后方军士拖着一门门重炮来到内城下,开始向城中民房聚集处炮击,四处散落的燃油在炮火碎片里猛烈燃烧,很快在冬风助力下大火一发不可收拾,繁华的琉薇城此时是一片火海,烧焦的建筑在烈焰中倒塌,不时传出重压和高温下岩石炸裂的声音。 “兄弟们,让这些野兽们血债血偿!”火海中传出觉族人的声音,在荆棘武士的带领下一群呐喊的战士挥舞新月刃杀进燔燎军中,然后又是一群从侧翼插入,觉则挥舞着晶杖领导一群人,从后方直击燔燎脆弱的支援部队,燔燎阵型被冲乱,竟只能任凭觉族战士们肆意地包围砍杀。双眼血红的战士们,用手中锋利的刀刃,把心中的仇恨与愤怒统统发泄出来,燔燎从未在短兵相接时遇到如此疯狂的场面,猛烈的使它们实在无法招架,它们既无法逃脱,也不能击退对方,被砍死的妖兵很快尸横遍地。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久,觉汇聚法力的晶杖折断了,她扔掉断裂的手杖,从腰部甲片附着的刀鞘中抽出新月刃,她的力气并不大,却只瞄准敌人脆弱的咽喉,跟随她的荆棘武士们从乱军中砍出一条通路,觉族战士们从燔燎军中脱身,暂退到不远处的大神庙外,燔燎紧追反扑,双方又一次混战在一起,燔燎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任觉族军士再怎么勇猛也无法应对如此众多的敌人,加之力战过久,体力因此大耗,战局的天平开始倾斜。 有人撞开大神庙的门,战士们涌了进去,两千人陷在燔燎大军中,如今只剩下不多的几百人突围而出,紫晶铠甲被砍得破碎开裂,觉也受了伤,铠甲贯穿数支羽箭,被血染得鲜红,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燔燎军被觉族重创,死伤人数近半,那骑着银豹的将军被荆棘武士劈下坐骑,死在乱军中。由于害怕觉族在极端状况下的报复行动,士兵们退到远处,与大神庙保持一定距离。 夜已经深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觉族战士在神庙中装配起六管重晶铳,把这种沉重的武器架在身上,向燔燎军发动进攻,旋转的晶管带来极快的射速,猛烈火力之下,妖兵应声倒地,觉带领荆棘武士们手持弯刀,从射手们身后冲出,人们的精力渐渐接近了极限,觉感到持刀的双手阵阵发麻,急促地呼吸致使胸口灼痛难耐。由于重晶铳很快过热卡镗,战士们纷纷丢掉晶铳,抽出弯刀一齐冲了上来,燔燎军在攻势下被截成两半,首尾不能相顾。
但是,燔燎军很快从慌乱中恢复了秩序,截开的队伍相互散开,露出往城外的通路。戎雎骑在一只大虎的身上走进琉薇城,而他的身边还跟着一支不小的斗篷遮面、乘骑灰狼的黑衣队伍,以及几名身穿南方部族服饰的人。觉停了下来,族人们手持弯刀站着,眼看黑衣人从坐骑上把一个被捆住手脚的人推在地上,她还活着,银白的头发和黛色衣裙,皆染满鲜血。然后,黑衣人们解下更多俘虏,全是仍然活着的觉族族人,足有一百多名妇孺。 “签下这份协约,这些人就能活,朕将允许你们迁往他处。”戎雎乘虎上前,用生硬的觉族族语说道。 “你对我的族人们做了什么?”觉问道,握着刀柄的右手不住抖动。 “有人告诉了我们觉族的隐蔽要塞,于是我们杀死了大多数反抗的人。”戎雎看了看身旁的南方臣民,抽出佩剑搁在那银发少女的脖子上,剑尖上移,挑去她嘴里塞着的布团。 “jiejie……”女孩强忍着眼泪,蓝色的眼瞳看着身穿血甲的觉“不能签……” “来,盖下王印吧,觉族最后的族人都在这里。”戎雎说道“只有这次,燔燎将遵守诺言。” 觉看着对面的妖王,魔眼快速读取他的内心,没有阻碍和谎言,这次是真的。觉将视线移向紧缚在地的族人们,残存的人们多是妇孺孩童,或是啜泣,或是颤抖,或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他们命运的裁决人,她最后看着自己的meimei,恋浑身的鲜血刺激着她剧痛的心脏,像刀割一样难耐。 新月弯刀铛地一声刺在地上,觉伸手向腰部的甲片,刀鞘甲片从铠衣上脱落,燔燎射手举起兵器瞄向觉,戎雎抬手以示停止。觉从腰甲上拿起用金属锁链悬挂的方形蔷薇纹章金印,指尖上的幽火熔断了锁链,燔燎的大臣捧上檀木托盘,上面有写好的协约和融化的热松香。觉族的人们沉默了,人们看着觉手中的金印停在空中,觉慢慢地看完整张协约。 “jiejie,求求你!不要签!不可以!”恋伏在地上嘶哑地大喊,淡褐色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地上。 “作决定吧,觉族的王。”戎雎对觉说道。 阴谋也好,侵略也罢,倘若是觉族覆灭,那么一切又有何意? 金印无声地落在协约的松香上,大臣举起协约,用觉族族语高声念着上面的文字,燔燎士兵们高声欢呼着涌进琉薇残破的城市,从觉族的族人们身旁跑过,那副样子就像是回到久别故乡的游者。 戎雎从觉身旁走过,带着他的大臣,说笑着跟了上去,金印从觉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黎明的光线从东方渐渐浮起,觉抬头望着天空厚重的阴云,以及远处高塔缠绕的火焰黑烟,鲜艳的火花如凋落的花瓣,在风中胡乱飘飞。恋挣扎着挪向她的jiejie,觉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剃刀似的刺骨冬风刮切皮肤的痛楚,她感到周围的族人们跪在她的脚边,她听到的每一声哭泣都在撕扯着自己的灵魂。 “岁末花开,年复一年……”觉只是喃喃地说着。 恋坐在觉的床边一直坐到夜里,觉仍然高烧,浑身guntang,不时地咳血。恋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任谁也拉不走她。燐cao劳过度,已经伏在桌边熟睡了,留下空在值班,而这时的空,也睡着了。这一夜很寂静,寂静的可怕,就在午夜之后,觉的呼吸变得困难而急促,她微微睁开双眼,摸索着将手伸向床边的恋。 “meimei……”觉像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反复地唤着,声音里夹带着胸腔的啰音,暗色的血随着每一句话,从她的嘴角溢出,沾湿了她的衣服和枕头,干涩的指尖触摸着恋的脸颊,恋一言不发,一行眼泪顺着觉的手指流淌下来。觉就这样看着床边的恋,手从恋的肩上滑落下去,悬垂在床边。 肆风薇曳落晶凉,艳孤香,负青疮,早绽初苏,独秀立瑶芳。仍记昔年霜冽犷,凋瓣叶,碎荆装。 怒炎重霭覆宫墙,血残钢,耀钩光,羲晓舒胧,天地混阴阳。褪甲轻袍携聿望,犹记否?抚刀尝。 恋呆呆地坐着,直到第二天早上,面对床边哭泣的燐和空、闻讯赶来的慧音以及来来往往的人们,恋始终面无表情地坐着。当人们想把觉冰冷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时,只能慢慢掰开她的手指,指关节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响声。恋一直不吃不睡地坐着,任凭人们如何相劝,直到两天后的下午,身穿黑衣的燐和空回到房间,燐憔悴的样子似乎能被一阵风吹倒一样,她看着眼前消瘦的恋,跪下来轻声说道“觉大人不在了,但我们会留下,我们会一直陪着您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对吗?” 恋没有回答,燐跪着身子挪过去,用微红的眼睛看着恋那双无神的蓝色眼瞳,燐说道“我们知道您很难过,但您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恋依然没有回答,燐凑得更近一些,说道“恋小姐,觉大人若是知道您这样,也会伤心的,您……” 燐停了下来,她望着毫无反应的恋,猛地抓住恋的衣袖,手指紧紧攥住衣服的褶皱,一旁的空吓坏了,连忙伸手拉住燐。 “恋小姐,求求您,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折磨我们了……”燐歇斯底里地吼道,泪水大滴地流下“您想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您想哭也好,想发泄愤怒也好……只要您肯说句话……” “我们失去了觉大人,不能再失去您了……”燐哭泣得不能自已,伏在恋的膝上,恋伸手抚摸着她毛茸茸的耳朵。 那一夜,疲劳的燐直到很晚才沉沉睡去,她躺在床角落的空身上,眼角还挂着泪痕。恋却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风从长夜的天空灌进房间,恋望着那轮巨大的月亮,用觉族族语轻声念出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文字“先神可鉴,自吾血融于大地,吾将手持利刃,身着戎装,化身无形城墙,无论炼狱血池,亦或穷途末路,永不背逆。” “吾名为荆棘。” 燐被恋的声音惊醒了,她用还不清醒的眼睛审视着窗边的白发少女,风吹起雪白的头发和黛色的衣裙,吹落她挂在腮边的泪滴。燐听得她面向自己说道: “大梦初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