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兽爪
张麻子一听这话,马上扭头看身旁的姑娘。那姑娘依然手扶拦杆,打磕睡似地闭着眼睛,咬着嘴唇,表情稍稍有些扭曲,像在暗自忍受莫名的痛苦,整个看过去,又有点像睡沉之后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此时,在城楼下苦捱的公子又叫道:“素心姐,别犹豫了,咱们面对的就是一个死局,有人不想让咱们活,咱们就让大家都活不了。” 张麻子重新望向城楼外,只见那晕白的气旋已结成了一只巨大的白茧,把公子完全包裹在了其中。白茧飞速转动,落在其上的雨水直接被打成了气雾,透过那些雾看前面剩下的五只猛兽,竟非常模糊了。 突然间,又有两只猛兽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其余三只即刻转身狂逃,跑了五六百米才回头重新盯视城楼。原本经由山林包围城楼的别的猛兽也飞快地后退,躲在远处凝望城楼。猛兽们嘶吼,暴跳,似乎愤怒到了极点。 被白茧裹着的公子终于得到了解脱,那白茧幻化成一把巨剑,悬在他头顶上,他双臂向前一扬,巨剑像听到号令似地疾驰向前面的猛兽,公子本人也在倾刻间化成一柄巨剑,追随而去。 白剑所化的巨剑直接刺中了最高大的一只猛兽,只听一阵巨响,剑和那只猛兽都炸成了光雨,在那大风暴雨中瞬间消失,跟着从猛兽碎开的地方忽然跳起来一道人影,飞一样地向远处直蹿。 公子所化的巨剑拖着一道长长的光影追了过去,刺中了那道人影。 巨剑得手之后,转过头来攻击余下的三只猛兽,那些怪物不再退避,开始还击,一只狼形的猛兽一口咬住巨剑,然后以前爪将巨剑压在地上,另外的猛兽便蹿过来一顿猛踩,逃散在山林中的别的猛兽们也聚集到了那里,轮翻踩踏巨剑。 张麻子他娘曾经说过,外界有一些高明的修练者能以灵气幻化猛兽或利器,自身则藏在那些虚影中,如果凝化的虚影不碎,施法者就死不了。 此刻看见群兽踩踏巨剑的场景,张麻子猜测公子已凶多吉少,忧心至极。 忽听身旁的姑娘轻叹一声:“唉……” 那叹息声近在咫尺,却又像远在天际,飘渺莫名,说不出的诡异。张麻子一扭头,便见到了一幅终身难忘的神秘场景。 那姑娘竟视一米高的石砌拦杆为无物,直接飘了出去。 这不正是鬼怪传说中的穿墙术么?张麻子又惊又骇,脑子里一片空白。 随后的场面同样惊悚,那姑娘居然在与城楼齐高的半空中缓步行走,仿佛脚下有无形的高台托着她。她脚步沉实,身姿轻柔,乍望过去,非神即妖,神鬼莫测。 见过世面的张麻子他娘看到这样的情景,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并且至死都想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姑娘走了几百米,狂暴的猛兽们停住了脚下的动作,都对着姑娘狂吼。姑娘脚步不停,继续向前慢行,有几只猛兽后退了几步,余下的几十只则一齐向姑娘喷出了先前的那种晕白的气流,只是那些气流还没靠近姑娘,就纷纷消散,无影无踪了。 忽然,有一声响如轰雷的虎啸从天际传来,让山林为之惊颤,张麻子和他娘都骇得险些站立不稳,猛兽们也开始向四面逃蹿。 这时,却有一只大得吓人的兽爪从空中猛然伸出来,似乎只是轻轻扫了两下,就将两只猛兽拍碎了,藏在猛兽虚影中的人还没来得及蹿出来,也已被那只兽爪拍成了灰。 本来被猛兽踩在地上的巨剑蹿起来狂飞,也被那只兽拍了一击,剑影化成了光雨,公子重新显化了出来,在半空中一刻未停,张着手臂像猛禽向远处疾飞,幸好他速度够快,才没有被那只兽爪拍成rou泥。 猛兽们则没有这样幸运,没有一只能躲过兽爪的攻击,全被拍得碎成光雨散开,藏身于猛兽虚影中的施法者也都成了灰烟。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那只至少有几百多米长的兽爪来得蹊跷,去得也蹊跷,似乎是专门为了解决那批猛兽才出现的,干完这件事以后马上就不见了。 张麻子和他娘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都不能理解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 两人不知呆了多久,公子又搀扶着姑娘跃上了城楼,一来就向张麻子和他娘躬身行了个礼,跟初来时一个样子,好像刚才那些事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公子扶姑娘坐下,从锅里盛了一碗汤递给她。姑娘捧着碗,浅浅地抿了一口,说道:“有些腥。”话虽这么说,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那碗汤喝了个精光。公子想再盛一碗,姑娘却道:“不用了,这身子热不起来了。” 公子怔了怔,拿着碗站在姑娘身边,一时没有说话。姑娘默然片刻,再度开口:“刚才胎儿动了,应该没事,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到他出世。” 公子坚定地说道:“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你不会有事的。” 姑娘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幻阵破了重结,耗费了太多念力,那东西大概也知道我命不久矣,现在正在阵中发狂,我念力再强也难经得住它一直折腾。你也知道,幻阵损身极重,我此刻这样捱着,已觉得十分辛苦了。”
公子说道:“大不了你把那东西放出来,咱们如果逃得及时,它未必能伤了咱们。” 姑娘摇了摇头,叹道:“你一个人逃或许逃得掉,但带着我是肯定逃不了的。何况就算咱们能逃掉,天下又会有多少人遭它祸害?咱们抓它已经是大错,何必错上加错?” 说罢,姑娘转头朝张麻子他娘说道:“婶子,能不能让我在你榻上躺一会。” 张麻子他娘见过刚才的场面,怕这两个人怕得不得了,对姑娘的请求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当下就扶着姑娘进房。 张麻子他娘后来说,当她碰到姑娘的身子时,简直像碰到了冰块,冰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本来,榻上有一张被子在那个时节已经算厚的了,但姑娘还是另外讨了一张被子加着盖上,这让张麻子他娘觉得奇怪极了。 姑娘进房后,公子也跟着走进去。张麻子他娘安置好了姑娘,便自个儿出来了,留他两个在房里。没过多久,公子就跑出来叫道:“婶子,快来帮帮忙,我媳妇可能要生了。” 张麻子他娘没敢耽搁,马上叮嘱张麻子烧一锅热水,接着就急冲冲地跑到房里去了。 张麻子把锅里的热汤盛进了几只大碗里,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锅,往里头加了几瓢水,然后便坐在灶台边不住地给灶里添柴。锅里的水刚刚开始冒热气,他就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那哭声响亮,清脆,他当时就想到了应该是个带把的。 随即,他又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哀哭,也是非常响亮,并且嗓音浑厚,蕴着莫名的悲伤。一边哭着,一边高喊一声:“我秦傲此生不踏平笛人帮誓不为人。”喊得城楼上的瓦片都在发颤,刚出生的孩子竟被吓得止住了啼哭。 张麻子觉得很不对劲,但又不敢进房看个究竟,只好在房门口候着。他能听见他娘跟公子在房里头说话,但他娘的声音太轻,而公子说话时又带着哭音,有些含糊,所以他张着耳朵听了好半天也没听清几句话。 过了很久,公子横抱着姑娘出来了,他看了张麻子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便跃下城楼,冲向那茫茫雨中,在山道上起起落落,越跑越远,最后竟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