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曼珠沙华
再次醒来,是黑暗的夜。 冯云宇动了动手指,刚想起床,一双微凉的手将自己按了回去。 “这里是哪儿?” “你自己的宫殿,问我?” 幽蓝色的鬼火燃起,摇晃着,照不清模样,可冯云宇第一眼就知道是那人,是那个红衣服的姑娘! “姑娘你没事吧?咳咳咳。”担忧的话,冯云宇总感觉第一眼见李子果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忍不住想照顾她多过于担心自己。 “叫你别动你还动!”双手靠拢又张开,点点荧光便从李子果掌中飞入了冯云宇的体内。“还有,能不能问点有内涵的问题,没看见我站在这里啊!” 漆黑的室内,荧光飞舞着,像一只一只闪光的蝴蝶。 冯云宇觉得那一刻,李子果好看极了。 “喂,我问你一个问题。” “姑娘请说。” “知道我是妖怪,为什么还救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明明看到我不是人的一面,为何还会舍身救我? 凡人,不是都是自私自利的存在吗? “我想照顾你。” 直白而莽撞的话,冯云宇下意识的搔了搔脑袋,低下头不再看着李子果。 像是没有听见,或者是听见了也不想明白。李子果收回手,转身离去。 这一次,冯云宇再也不可能轻易拽住李子果的手。 窗户被打开,半缺的月亮依旧安安稳稳的挂在天边,如水的月光轻抚着窗边红衣的人儿。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李子果回过头,淡淡一笑,青色的妖瞳望入冯云宇眼中。 “凡人,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她该去找沧化了,李子果想。 没再回头,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中。 黑色巨大的蛇尾摇曳而过,拦住了李子果离开的身形。 “李大娘,你不会忘记答应我的事情吧?” “不过是一株曼珠沙华嘛,我答应你就不会反悔。”凌空而立,李子果为难的看着凝夜。“可你应该知道,就算我修行千年,地狱也不是我想进就能进的。” 冯云宇的伤自己治不了,所以才找的凝夜。仔细一查,原来冯云宇伤口上有剧毒,难怪平常的治愈术起不了止血的作用。凝夜身为蛇王,自然能救的冯云宇,条件便是一朵地狱的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 “去找那个小散仙,他会有办法。”能得魂火者,自然地狱禁制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凝夜摇晃着蛇脑袋,游回了黑暗里。 而此刻的沧化上仙在何处呢? 人来人往的红袖阁内歌舞盛华,纸醉金迷。千娇百媚的各种女子在今夜,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你让得到。 大红灯笼高高挂,照亮了青石街道。 烛火摇曳,脂粉女人香,最是英雄冢。 沧化抱着陌生却温柔嬉笑的女子,一张脸隐藏在暧昧的灯火下,看不分明。 “客观,喝酒啊。”素手斟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恩。”接过酒,沧化一饮而尽。 呛喉的酒,像是一把火在体内燃烧,天边的云在此刻似乎也幻化为烈火,熊熊燃烧着。 等等!不是云彩! 沧化一怔猛地站起身,跑到阁中的栏杆边眺望着不远处的火光。 热烈的火光,是不吉的预兆。 就在这时熟悉的气息在靠近,红色的身影如梦似幻的踏步而来,此刻室内早就空无一人。 装潢精致的闺阁变成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中一颗开的正旺盛的樱花树,灿烂而诡异。 “幻术?”沧化挑了挑眉,转身,看向李子果。 “我要去地狱取曼珠沙华。”随意的躺下,李子果伸手,原本遥远的樱花树眨眼便在身前。沉重而繁盛的花枝垂下,在李子果掌心细细磨蹭着。 “你疯了!你当地狱是你想去就去的!地狱的十层禁制,就算是九天仙人也没几个敢闯的!你说,你是不是为了那个凡人!”沧化摔碎手中的酒盏,极其暴躁。“李子果,你是恶鬼!你究竟要我提醒多少遍你的身份!” “我知道我是恶鬼,我也没有所谓的善良为一个凡人付出那么多,甚至我更厌恶与人类相处。”半眯起眼,李子果像是在享受花朵的抚摸。“可是他替我挡了一刀,虽然是他多管闲事,但是我李子果不爱欠人情。我不是在大发慈悲,而是在偿还恩情。” 沉默半响,沧化终是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坐在了李子果身边。 因为在乎一个人,所以会开始宽恕那个人的所有一切行为。 “好,我带你去,可是偿还完了,不许与那凡人再有纠缠!” “切,小散仙,你什么时候那么霸道了。” “我是为了你好,你以后是要离开的,则么可以再多惹情仇” “话是如此,可还是感觉你怪怪的。” “哎呦,没想到李大娘那么关注我嘛,要不要一起喝杯花酒?” “对了,你则么会在这里喝花酒?” “我仙友教我的,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尤其是花酒,那可是销魂忘愁的最佳饮品!” “……” 九天之上,月老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想,是谁在念叨我呢?难不成是我家亲亲老君? 淡淡的花香围绕在鼻尖,沧化突然像是回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李大娘,你刚刚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一场大火?” “哦,那个啊!听凡人说是那处的乞丐窝被天火烧了,则么了?” “不。也没什么……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时空中,一场虐杀正在完美落幕。 时间,倒回到这天早上。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天已经微微亮。空旷无人的街道,偶尔有鸡鸣狗吠声。 繁华的长安在褪去虚华的外表后,预留下的疲惫和困倦徘徊在街角巷尾,而筛选下的美丽静静绽放着绝丽的姿态。 花圃里一朵朵月季开的正好,白的,粉的,红的,红白相间等各种色彩,张扬着怒放着。 黛色的墙面爬满了盛开的凌霄花,橘红色的花瓣,随风伴着浓绿的叶子轻轻摇晃。墙角的风铃花,淡紫色铃铛形的花朵,硕大而结实。 城外是丽色围城,城内是春色满园。 长安城,无论何时,都美的窒息。
檐角上的彩陶风铃叮铃叮铃的响着,像是一首无尽的歌。 依旧是那条不起眼的小巷子,灰色的乞丐却不再是以前邋遢的模样。擦干净的脸,虽然谈不上清秀,却也是轮廓分明,干干净净。 十九紧张的攥紧了双手,他想了很久,关于禾谷和他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下贱乞丐,可是自己还年轻力壮,他可以去帮地主锄地,可以去帮客栈洗碗,可以去试着去港口抗米,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这些事情都是因为禾谷,所以才想要拼命去完成。 不是不再畏惧嘲讽、叱骂和鄙视的言语,而是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就能让你提起无限勇气,是无论发生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照顾她,疼惜她,守护她。 只要一想起,往后漫长的时间有禾谷在身边,那么任何苦难折磨也不算什么了。 紧张的在原地蹦跶,十九一会会儿摸摸早上小妹帮自己洗干净梳好的头发,一会会儿扯扯自己衣服的下摆努力让它看上去褶皱没那么多。 只要禾谷肯跟着自己,自己一定会努力对她好的。 她说,想看粉色的桃花,自己就给她种一山的桃花,每年陪她看。桃花落了,又会结果子,到时候她还可以吃到可口的鲜果。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十九仰头匆忙的看了一下天色。 灰蓝色的天空,像是要哭泣了一般。 十九想,他从未等待过禾谷那么长。 不过,这个小懒猪又睡懒觉了吧。十九搓了搓手指,不再靠着乞讨生活的他,手心虎口都开始渐渐长出薄薄的茧子。老茧,是努力生活的证明。 看着第一次砍柴时被木刺刺穿的掌心,十九眨了眨眼,不自觉的笑起来。 幼年的生活是乞讨和捡拾,虽然卑贱,但是活都不大,手掌只会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形,却不会因为活干多了而生出厚厚的老茧,所以那时候被木刺刺穿时,血流了一地,十九倒是没什么感觉,禾谷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十九以前觉得流泪只能让人感觉到悲伤,可是那一刻自己却是开心。 为了有那么一个人,在世上因为关心自己而哭泣,所以很高兴很开心。 雾气渐渐散开,街道房屋开始彰显出它锋利的一面。屋顶、剪边、屋脊……一切都像是残酷的帷幕,一点点开启,驱散温柔而梦幻的雾气。 十九孩子气的踢了踢了脚边的石头,长时间的等待却没让他塌下嘴角的笑容。对他来说,现在每分每刻的等待,只是给他充沛的时间想象禾谷的模样,回忆记忆中她的好,坚定着自己开口提亲的语气。 禾谷喜欢吃甜的绿豆糕,不喜欢干干的香糕,最喜欢城东商铺的rou包,因为很实惠好吃,最讨厌梁府的一个下人,说是总是刁难她。禾谷最喜欢的颜色是奶黄色,最讨厌的颜色是红色。发呆的时候,眼睛虽然发直,手中却不敢停,怕被梁府管家责骂。最大的梦想,是拥有自己的一间小屋,房子前面种着梅花、桃花、睡莲和枫树银杏,那么每个季节她的小屋都是最漂亮的。 呐,这个世上一个人能找到一个人,多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