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风中凌乱的少女 ver.2
月亮升得老高，只剩下半个月牙。威尔这才想起，距离从尸体中爬出的那个血色夜晚也快过去二十天了。 和艾露恩在这月光下并排漫步，威尔觉得回到了在那湛蓝的星球上任凭它云卷云舒的日子。 明明在那种场合下，还那么勇敢与坚决，现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步子迈得很慢，假装着左右看风景。 艾露恩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怎样才能打开一个话题。 “艾露……”“威……” “你先说吧……”“不不不，你先……”一见到对方想说话，两人都谦让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二人新一轮的缄默不语，气氛一瞬间又回到了起点，非常尴尬。 这样的平静地对视持续了接近一分钟。 经过刚才在“渡鸦”里的冲动，威尔总算冷静了一点，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镇静能持续多久。一个融合后的灵魂，想要翻开那尘封的记忆也就需要一秒两秒。 “那个……”威尔耳根通红，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这里，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这里，“我把我的坐骑布布忘在了酒馆那儿。我要去找它。待会儿我要回宿舍了，可能和你不是一路。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他指了指北面，独角兽宿舍的所在。 说完这话，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这种小学生逃课一般的借口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你伤的不轻，我陪你你回去吧，我正好和你一路……”艾露恩是一名魔法师学徒。魔法师的宿舍在黑曜石高塔以北，是两座巨大的城堡。下院生多半住在西边的那一座更大的灰色城堡里，距离独角兽宿舍只有几分钟的路。 威尔仔细想了想，自己看起来也许真像个病患，于是他说道：“那你陪我去一趟酒店吧，学院的路我还很不熟，真怕在这学院里迷路了。” 天色已晚，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偶尔见到几对相拥而过的情侣，两人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着。 “为什么要救我？”艾露恩突然温声问道，她盯着地面，希望得到一个期望的回答。威尔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大概是一时兴起。” 艾露恩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种回答，她觉得威尔可能是为了钱，或者是对她有好感，她说：“无论如何，谢谢你出手阻止了他。不是你的话，我很可能就要被送回家了。” 威尔沉默了，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乐菱。一谈到她，他就心若刀绞，脸上蒙上层层寒霜。 努力将关于乐菱的事情埋藏在心底，他问道：“没什么。倒是你，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帝都离这里可不近。” 艾露恩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跑到了威尔面前，正对着他，她拉起威尔的手，上面满是被斗气灼伤的痕迹，她将威尔的手放到嘴边，朝着伤口，轻轻地吹着气。 “你……”突然间，她对他这么好。这让威尔有点开心，有点不安。 “你这伤是因为我……我有点药，治的是皮rou伤，不知道有没有用……你别动。”她从腰上的小挎包里掏出一瓶金色的药剂，倒在威尔的手上，用指尖一点一点为他抹匀。威尔顿时感到手上传来缕缕凉意。 他纹丝不动，任凭她在他手上“胡作非为”，他咬着牙，伤口被触碰的一瞬间还是有阵阵的刺疼，艾露恩白嫩的小手在他手上荡来荡去，在那痛苦之中夹杂着一丝丝幸福。 艾露恩聚精会神地为他涂着药，威尔痴痴地看着她，她的身影与乐菱重叠，仿佛时间又回到了过去。 不知不觉，他握住了艾露恩的手。她有一丝疑惑，抬起头看威尔，两人目光相撞。少女的脸上浮现一片晕红，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她一反常态，完全没了平日里那丝大小姐脾气，既没有对他拳脚相加也没有恶言伤人，略有害羞的低下头。 【获得治疗：高级再生药水——破损神经与肌rou组织修复50%，生命值恢复15点，并将在六小时内持续性恢复15点……】 威尔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提示。 威尔觉得自己很贪婪，因为他发现这女孩的一颦一笑都能触动他的心弦，她的每一句话他都愿意听到天荒地老。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她了？ 她可不是乐菱！ 清醒点吧威尔！他对自己说道。 像是下定了什么觉心，他不想继续再瞒着她：“其实，你长得像我的一个朋友。一看见你，便想起了她。你不必为我受的伤感到自责……” 少女真希望她听错了，可是威尔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根本没有这种可能。 “她是？”艾露恩还心存侥幸，她期待着他说出一个无关紧要的回答。一个普通同学、佣人、邻居都可以！ “一个笨丫头……连自己的性命都照顾不好……还偏偏强颜欢笑。”一谈到乐菱，她那笑容就出现在回忆中，威尔的脸上洋溢着甜蜜的光彩，虽然只是苦中作乐。 艾露恩只看了他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笨丫头”所指，女人在看透人心的这一领域非常有天赋。 原来真是红颜知己。 他也是经历了不幸的人…… 艾露恩神色黯淡，眼皮耸了下来，仿佛受了委屈的猫。她的心不仅没有得到救赎，还染上了一种莫名的酸楚。 她也在问自己，自己是在失望什么。 是没有人能改变她的命运？ 还是威尔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挺身而出？ 她只知道，没什么比现在更加痛苦了，他揍飞摩瑞亚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那是一双手，将置身于黑暗之中的她拉了出来。他就是光，他就是她的希望。 她觉得她恋爱了，又失恋了。连表白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拒绝了。 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味道，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场失败的恋爱呢。 真是窝囊。 连他喜不喜欢我都不知道，连一句“你喜欢我吗”都开不了口。 “这是我的孽缘，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她，对不起……但是我要说实话，我教不了你们，也改变不了什么……”威尔补充说道，他低了低头道歉道。 本该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威尔继续走他的阳关道，艾露恩走她的独木桥。 少年继续他的寻找未婚妻的旅途，少女继续她的逃婚计划。 从此划清界限，各奔东西。 然而，命运很多时候会受到一些古怪的因素影响。 比如。 妒忌。 好胜心。 以及一个刚刚陷入恋爱中的少女的疯狂。 艾露恩摇着头，否定着他的话语。 孽缘？ 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听见这话，艾露恩总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发了疯。 她怎么能甘心败于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神啊，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吧。 鼓起了勇气。 艾露恩突然踮起脚尖，双手搂住威尔的脖子，吻了上去。 这是少女的突然袭击。 唇瓣相接，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少女吻得很生涩，犹如蜻蜓点水。 威尔当时就傻了，闹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 “这是饯别礼。”少女苦笑，虽然没有曾经想象的那般浪漫，她还是希望初吻的对象由她来定。 威尔想要说点什么，艾露恩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知道你的朋友是谁……你一声招呼也不打，走进了我的世界，真是个侵略者呢…… 呵呵，知道吗，你救我的时候，在你出现的那一瞬间，我就从自己那疯狂的心跳中感觉到了……我，好像喜欢你了！ 我不想一个人感受这苦涩又甜蜜的感情，所以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上你了！ 很傻吧？很幼稚吧？ 你不要嘲笑我，当这种感觉降临时我也不相信它。但是我做不到，它如此真实…… 我便是我，我艾露恩，我不想成为别人的替代品，也不愿放弃这段情感。 于是我不想它如此短暂的结束，我想要让它成为的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所以我要在你的记忆中留下我，独一无二的我。虽然只是奢望，希望你在心里留个地方给我。 我站出来了，说出来了，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做出选择呢…… 我也不后悔，毕竟我已经做了我最想要做的事情！” “不过，我是永远不会嫁给那个疯子的，呵呵，别同情我，我会过的很好……” 永远？ 听到少女这么说，威尔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少女的打算？ “言已至此，珍重……”艾露恩笑颜如花，好似烂漫的粉红荼蘼盛开在这墨蓝色的夜空下。她提起那袍子，如同拎起裙摆，微微躬身，行了一记告退礼，转身欲要离开。 威尔矗立在原地。 被告白了呢。 偏偏是她，偏偏是那副容颜，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他的心中有道声音：你有你喜欢的人，你有你的路要走，你这要去救她，你根本没空理会她的事情！不要动，不要说话，站在这里，就让她这么离开！ 没空理会？啊，多好的理由啊。真是冠冕堂皇呢…… 能将这一切权当作没看见，能将她的那些话语当作耳边风吗？ 不要动？被人家一个小姑娘告白了那么久，竟然什么也不做？那是人渣吧！ 骑士的信仰被你当作狗粮吃掉了吗！ 你忍心看着那熟悉的少女嫁给一个连她的心情都不在乎的混蛋吗？ 你敢说你心里不疼吗？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能去死…… 你这是要什么都不做，再去一次她的葬礼吗？ 威尔！斯特林！ 神呐，你在注视着我吗？这是你对我的考验吗？ 哦，该死的，你知不知道我早已决定与这片大地上最危险的存在为敌？我早已诸事烦身！ 而你又将这该死的命运推给我？把她呈现到我面前？ 你算什么狗屁神灵啊？ 去你妈的…… 少年飞奔起来，如同离弦之箭，追了上去，从背后抱住了艾露恩。 “我不想看见你受苦，你若不幸福，那便是罪，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罪……”威尔捧起她的发丝，在手中摩挲：“你可别想跑，我们可是都签了契约的，我是你的骑士，专属骑士！你这是想要不给饭钱就跑吗？” 已经做好被抓回去的准备。 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 她只是想用自己的双手认认真真的选择一次。 那样她便不会后悔，因为那样，她可以自豪的说，我实实在在的活过，真真切切地为自己的理想与爱奋斗过…… 但是，她没想到。 他追上了来！ 抱住了她。 那双手就像将她从绞刑架上托起来一样。 她的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 “坏蛋……就知道吃！”少女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拽着威尔衣角，感受着背后那阳光般的温度，笑着流泪。 …… 夜微凉。艾露恩挽着威尔的手向酒馆走着。 “我是歌特家族的人，我的父亲是陛下的宫廷魔法师，我们家族已经侍奉了这个国家一百多年，我的兄弟姐妹们都很出色，唯独我……” “怎么修炼都提升不了？”威尔接话道，他看过艾露恩的资料，对她的事情还是比较清楚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可没对别人说过……” 威尔故作神秘道：“我好歹也是个实习教授，没点本事，院长怎么敢让我当你们的指导老师？” “我其实已经学习了魔法快有八年了，却始终停留在一阶二星，无论再怎么吸收元素之力，魔力就是无法增长。我的家族对我很失望，我的堂哥怂恿我的爷爷将我嫁给摩瑞亚。”艾露恩顿了顿，又说道：“他是天陨火侯爵的儿子……” 天陨火侯爵乃是帝国东方的实权人物，坐拥整个“路斯特郡”，那里是富饶之地，平原广袤，水源充足。一个路斯特郡的税收抵得上五个菲拉郡。路斯特侯爵的私兵“天陨火”骑士团更是威震整个东方的宵小，附近几个郡的山贼、强盗都不敢在路斯特郡内犯事。因为天陨火骑士团就算是越境清剿，也没人会对他做出反应。任何一个领主对他的偏见都会成为他墓碑上的遗言。 艾露恩凝视着他，想要看看他听到“天陨火侯爵”后的反应，却没发现威尔有任何动摇，少女十分满意，这个男人和她想象的一样出色。 “我才不怕他。” 威尔的确没有任何压力，他迟早要对上“星耀”、“黎明教会”这些庞然大物，死猪不怕开水烫，再多一个天陨火伯爵作为暗中的对手也无妨。 “我是父亲的独女，他很疼爱我，但是家有家规。歌特家族不养闲人……我的伯伯们都支持这起联姻。但是我的父亲还是为我争取到了时间，他把我偷偷放了出来，给我半年时间。只要我能修炼、能继续突破，体现出应有的价值，就可能取消这笔婚姻。” “所以你就来到了爱丽丝学院？” 艾露恩点了点头，挽了挽长发。 “是呀。爱丽丝学院可是号称奇迹之所呢。而且三个月后，在帝都有一场‘紫罗兰菁英赛’，那是帝国十所最大的学院年轻学员之间的较量，决赛的奖品之中有一瓶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唤醒药剂’。如果、如果我能赢得那场比赛，或者买到那瓶……” 少女说的有点忐忑，显然“赢”是不可能的。 “你觉得那瓶药能改变你的天赋？”威尔突然打断道。 艾露恩点了点头，她突然看见威尔在笑，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按着头皮，开心无比。 “威尔？你怎么了？好哇！你在笑话我？” “不是！不是！啊……哈哈哈……唤醒药剂……哈哈哈……唤醒……哈……竟然是它……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