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裂变（三）

    “成人了，睡觉还怕黑？”

    夏克明猛然惊醒，听见窗外风声雨声“飒飒”作响，睡眼蒙眬，床头灯发出昏晕晕的光亮。他伸手捻灭灯，睡意和漆黑再次交融，混为一体在暗夜中下沉。

    “天天念我，看我照片，来了也不招呼我？”

    如此清晰，似曾熟悉的声音又将他惊醒。

    夏克明惶恐地坐起来，哆哆嗦嗦地欲抬起手。

    “不开灯你也看得见。”

    他聚焦惊惧的目光，看见暗虚中一个形销骨立的人形。夏克明越屏息定睛细看，越给他信心和鼓励，面孔越清晰，脸依然是棱角分明，nongnong的眉毛，嘴角挂着莫衷一是的笑。

    “别傻看了，是我。”笑容更加亲切，夏克明残余的恐惧早已消失殆尽。

    “爸爸。”张张嘴，像是轻轻的呼唤。

    “给我倒杯水。”

    夏克明像孩子般欢天喜地，飞奔着跑进客厅，手忙脚乱地拿起玻璃杯从饮水机接水，不时回头看看坐到布艺沙发上的爸爸，生怕不看就看不见了。

    不知不觉中风歇雨停，月光的清辉洒进屋内，夏克明立在茶几旁呆呆地看着他傻笑。就像儿时，看着久出才归的爸爸总是心中欢喜又不言不语，总是这样的手足无措，总是傻乎乎地站在他身旁。

    “您怎么来了？”夏克明终于嗫嚅道。

    “我有时来，看见你做傻事，看见你做噩梦，可我阻止不了你。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但何苦折磨自己。好好过日子。”

    夏克明的眼泪默默地流淌，渐渐地，双肩颤动，泣不成声。经年累月的委屈像决堤宣泄的洪，爸爸的面容模糊了，他尽力止住哭泣好听清爸爸的话。

    “不要纠缠过去了，面对痛苦，很多人都在选择失忆，甚至自欺。你何苦作践自己，会疯的。”

    听着爸爸的话，另一种反对的声音，却在体内哭号。

    “弱国无真史，傻逼没过去，我宁可成为疯子，也不当傻逼，死也不！”

    儿时梗着脖子，眼眶上挂着泪珠，不服不忿也是这副样子，一切都在恍如隔世中续写重复。

    爸爸一声轻叹，“在某些时间、某些地点、某些环境里是不能活明白的，你和我一样固执。仔细想想过去和你有关的人别落下谁，缺口就在那里。”

    “您说的是谁？”夏克明问。

    “我不知道，你自己想，能想明白。记住：没什么事情比先保护好自己更重要。”

    夏克明点着头向爸爸走过去，已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缓缓伸出的手停留在渺茫的半空，触不到冥界的亲人，面对了无一人的布艺沙发，夏克明瞪大双眼盯着这一片空虚，久视过后，仍然是空虚。

    他轻轻坐在爸爸刚刚坐过的地方，凉凉的，没有任何温度，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黎明的晨光唤醒夏克明，他疲惫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四下看看，想起夜里爸爸来过，大概又是一场梦游，自己的脑子真的出问题了。

    蓦然间，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夜里爸爸喝过水的玻璃杯还放在眼前的茶几上，夏克明握住杯子，仰头将冰凉的水一气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