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五十五章 隐患
远恩王子是那俱车鼻施的长子，自小便以聪慧好学闻名国内。天宝八年，曾作为石国国王的使者出使长安，得到了大唐皇帝李隆基的赏识，并赐予了许多奖赏。由他作为前往唐军营帐，向高仙芝请求议和的人选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站在唐军大营面前，远恩王子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他们的国都塔什干已经被唐军四面包围，到了这个时候，再去向高仙芝请求议和，他们会同意吗？ 心中想着，前面便是高仙芝所在的帅帐了。远恩收起了满脸愁容，整理了一下衣冠，大步走进帐中。 唐军主帅高仙芝端坐在上首，身边只有别将段秀实与席元庆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下首。李嗣业等人则是依然驻守在怛罗斯等地。 远恩王子走到帐中，在高仙芝面前约莫四五步前停下，以手抚胸施礼道：“边邻小国王子远恩，拜见安西节度高大将军。” 高仙芝点了点头，对他拱手还了一礼，淡淡地说道：“王子请免礼。” 远恩抬起头，没有多绕弯子，直接向高仙芝提出了他们的请求：“远恩此来，是代表我父王向高大将军提出议和的请求，还望大将军能看在无辜的百姓的份上，宽恕我们的罪孽。” 闻言，高仙芝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他依旧是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说道：“呵呵，王子在我唐军已经攻下了整个石国的时候提出议和，难道是在说笑吗？” 远恩说道：“将军灭我石国的确不是难事，但若是灭了我石国，恐怕这昭武九姓诸国便要全部倒向大食了，这样的结果，恐怕不是贵国皇帝想要看到的吧？” 高仙芝的眼皮一垂，眯着眼睛打量着远恩，目中闪烁着点点危险的光芒。远恩丝毫不惧，昂首挺胸，目光与他对视，透露着无比的坚毅与不屈。 二人对视许久，高仙芝终于点了点头，轻笑道：“王子的勇气令高某感到动容，只是我唐军远道而来，只凭王子一席话便就这样退兵而去，皇帝责问下来，高某可不好交代啊。” 远恩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说道：“贵军若能就此退去，我石国愿贡献出二十万粟特银币以慰劳唐军，向大将军献上大食良马五匹，宝石三斛，并恢复对大唐的属国地位，同时会劝说河中各国恢复向大唐进贡。” 段秀实与席元庆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暗自点了点头。高仙芝兵临石国，本就是为了重新恢复大唐在河中的霸权地位，如今远恩既提出石国出钱慰劳唐军，又重新恢复向大唐进贡，同时还会呼吁其他国家一同臣属大唐。这样一来，他们此次进军的目的就等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了。 两人望了高仙芝一眼，高仙芝垂着目光，显然心中也是在思考。远恩也不急，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高仙芝。 过了许久，高仙芝方才望向远恩，点头道：“某此次进军河中，本就是为了将粟特诸国从大食的苦海中拯救出来，既然王子已经愿意重新投入我大唐的怀抱，高某也没有再进攻的理由。” 听到他的话，远恩显然是松了一口气，他再度以手抚胸，对着高仙芝躬下身子，沉声道：“远恩在此，代表石国的黎民百姓，感谢高将军的大恩大德！” 说完，远恩抬起头，又道：“既然大将军同意我国的建议，那三日之后，我父王便会亲自开城，向您递上国书。” 高仙芝点头道：“那高某这便下令，让驻扎在周边城池的唐军全部撤回。” 闻言，远恩再度向高仙芝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大将军，那远恩这便告辞了，还请将军再等待三日。” 高仙芝点了点头，对远恩拱手道：“王子请慢走。” 远恩还了他一礼，便转身缓缓地离去。比起来的时候，他的步伐变得轻快了许多。 高仙芝眯着眼睛看着帐外，脸上的表情却是变得很奇怪。 塔什干，石国王宫。 听完远恩王子的叙述，石国国王那俱车鼻施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他从王座上慢慢站起身子，来回地踱着步子。远恩见状，不禁好奇地询问道：“父王，您这是？” 那俱车鼻施停了下来，他抬起头对远恩王子说道：“不知为何，我总是感觉，高仙芝答应的有些太过痛快了，你觉得呢？” 闻言，远恩也是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些奇怪，我本以为他会提出更苛刻的条件，但是他却没有，一口便答应了我们的提议，而且他当时的样子让我有些看不透。” 那俱车鼻施点了点头，他重新回到王座上，思虑了半晌，方才抬起头对远恩说道：“依我的猜测，高仙芝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地退兵而去，他很有可能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占领我们的都城。” 远恩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他连忙说道：“那父王，我们该怎么办？” 那俱车鼻施皱眉沉思许久，缓缓地说道：“他已经答应了我们的求和，若是三日后我们出尔反尔，那么他便有理由大肆进攻塔什干，到时候我石国的灭亡便是在所难免了。这样，远恩，你今夜便找个机会，带上几个亲信侍卫秘密逃出都城。” 远恩眉头一皱，急忙说道：“父王，国家危难时刻，儿臣怎能弃城而逃？大不了……” 话还没说完，那俱车鼻施便抬起一只手，沉声道：“你听我说完！若是三日后高仙芝按照约定，那便一切大好，若是到时候高仙芝果然图谋不轨，想要借机吞并我石国，那你便不要有丝毫犹豫，直接找机会渡过药杀水，去撒马尔罕和布哈拉，去呼吁昭武诸国的国王联合起来，反抗高仙芝的统治。若是……若是实在无可奈何，你便去木鹿，去请求大食人的帮忙。” 说到最后，那俱车鼻施的语气也渐渐染上了一抹沉重。向大食求助，那边意味着大食人会在石国驻扎军队，石国会从此变成大食的附庸国，不但要年年向大食交纳沉重的赋税，他们还要被迫放弃自己信仰的袄教，转而成为伊斯兰教徒，这对他们来说真的是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但这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即使成了大食的附庸，那也比被大唐灭掉要好，以后在寻找机会摆脱大食人的统治便是，眼下是实在顾不得了。 远恩王子显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他思虑了一会儿，便点头说道：“好，儿臣一切谨遵父王的吩咐。” 城外，唐军的军营中被火光照的亮如白昼。位于最中央的帅帐里面，高仙芝端坐在最上方，在他面前，李嗣业、席元庆、段秀实、贺娄余润、白孝德、还有葛逻禄酋长的长子谋剌逻多全都汇集在了大帐之中。 白天远恩离开之后不久，高仙芝便传令李嗣业等人全部率军回到大军营帐。此刻他召集所有将领到帅帐，共同商讨大事。 所有将领到齐之后，高仙芝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望了一圈诸将，沉声说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要大家做好准备，三日之后，趁石国国王开城递上国书之时，我大军趁机杀入城内，将石国彻底掌握在手中。” 诸将闻言，李嗣业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些许兴奋之色，段秀实和席元庆却是眉头一皱。未等其他人发话，段秀实便站出来拱手说道：“大帅，末将有话要说。” 高仙芝对他点了点头，段秀实说道：“大帅，今日远恩王子已经来与我们请求和谈，大帅也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若是出尔反尔，恐怕会让我军在河中诸国的形象大打折扣，对将来有所不利啊。” 这时，李嗣业忽然说道：“嗨，成公，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俗话说得好，‘兵不厌诈’，大帅这是为了减少我军伤亡，不费一兵一卒，用计便能拿下塔什干，岂不大妙？” “嗣业……” 段秀实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李嗣业顿时便不再吱声，缩了缩脖子站回了人群之中。 李嗣业性情粗豪，打仗虽然勇猛，但是却很不喜欢动脑子，只知道听从上司的命令。其实他只是懒得去细想而已，他的智慧都被用在了战场上。 而段秀实与他一同参加安西军，年纪比他要大上几岁，为人深沉有谋略，李嗣业一向对他十分尊重，把他当做兄长看待。在安西军中，除了节度使高仙芝，最让李嗣业最敬重的人便是段秀实了。 见李嗣业退下，段秀实皱着眉头对高仙芝继续说道：“西域诸国一向以大唐为宗长，当初投靠大食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如今大帅想要收复河中，卑职窃以为我们当以仁义待之，以显我大唐宗主之威！” 这时席元庆也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大帅，末将也同意成公的看法，石国已然向我军请求和谈，我们若是趁机进攻他们，的确是可以不费力气便能拿下他们，但是这样一来，康国、米国他们必然不可能再与我们和谈，甚至有可能会招来大食的军队，这对我们恢复对河中的统治大大不利，还望大帅三思啊！”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高仙芝，等待着他的决断。高仙芝皱了皱眉头，对他们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不必再多说，本帅心意已决，诸位请各自回去准备吧。” 李嗣业、贺娄余润等人拱手应了一声，便转身退出了营帐。段秀实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席元庆却扯住了他的袖子，望了他一眼，段秀实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叹息了一声，与他并肩大步离去。 注：这里的“成公”指的是段秀实，段秀实字成公。 我一直在避免写战争场面，因为本人对战争的了解实在是有限，虽然也读过几本兵书，但是在写的时候却总是感觉到有一种在“纸上谈兵”的感觉，所以一直减少此类场景的描写，以免贻笑大方。希望大家能见谅，如果对我有什么建议的随时可以在评论区留言，我会一一拜读大家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