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三十五章 轰动
前往大同殿的路上，李林甫一边与李玹谈论着这些日子里长安发生的一些趣事，一边很是亲切地询问李玹关于扬州的近况，偶尔还穿插着一些风趣的笑话，可谓是照顾的面面俱到。 和这样的人谈话显然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李玹也是微笑着与他谈论，回答他所提出的关于江淮商路与漕运的问题，时而还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官员们都有意无意地朝着两人的方向望去。四品官员的行列中，杨国忠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李玹头上戴着的乌纱梁冠，目光中闪烁着些许阴鹜。 大同殿已经近在眼前，李林甫放慢了步伐，忽然说道：“近日吏部侍郎一职空缺，圣上命老夫甄选一些资历和名望皆足以胜任的大臣名单提交上去。” 李玹眉头一翘，转头望着他，李林甫的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看不出一点儿真正的心思。他笑着说道：“不知玉郎对此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不知怎么，李玹的心头忽然跳了跳，就像被猛虎锁定的猎物一般。他收敛住了心思，淡笑着说道：“这……下官入朝时间不长，对朝中诸君也不甚了解，恐怕帮不了相国。” 李林甫却是不依不饶，依旧是微笑着说道：“玉郎独具慧眼，在广陵提携一个不起眼的司马刘宴协助漕运之事，如今他已经升任户部郎中之位，这一切，都是你这位伯乐的功劳啊，你就不要再谦虚了，不要拘束，尽管说说你的看法便是。” 李玹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不瞒相国，昨日尚书右丞韦见素倒是来过我府上，想在我这儿寻个门路，另迁个枢要职位。” “哦？” 李林甫看起来有些惊讶，询问道：“那你是怎么回应他的？” 李玹腼然一笑，回答道：“下官职微言轻，又不管吏部之事，便回绝了他。” 李林甫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什么异样，依旧是满脸微笑。他眯着眼睛喃喃自语道：“韦见素，他的名望和资历都还算不错，又曾在先皇府上任职，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时，众人也都已经走到了大同殿之前，李玹便对李林甫拱手道：“下官这便去后面了。” 李林甫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玉郎有空记得多来老夫府里坐坐。” “一定，一定。” 李玹微笑着向他欠了欠身，便转身后退，朝着三品官员的位置走去。 在人群中站定，李玹眯着眼睛，望着站在最前方的李林甫，心中若有所思。 方才他心中一直有所警觉，李林甫显然知道韦见素找他的事情，方才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出吏部侍郎空缺一事，显然是为了试探李玹。 但李玹也同样借机试探了一下李林甫，便故意说得半假半真，然后观察李林甫的神色。借此他得以确定，李林甫有眼线在观察着他的府邸，或者说他的府中有李林甫的人。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韦见素一定不是李林甫派来试探他的人。 想到此，李玹的眼睛不禁微微眯了起来。这李林甫的势力，看来比起他表面上显露出来的，要强上不少啊。 早朝只是依行惯例，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平日里的事务都已经交给李林甫处理了，一些上报到宫里的事情也都是由高力士处理，然后皇帝在上面批个朱字便是。 近些年来，李隆基亲自处理的政务越来越少，早朝的频率也渐渐减少了。使得右相李林甫的权力越来越大，而这也是李隆基决定扩相来分权的原因之一。 不过在武将班首，李玹却意外看到了安禄山，他的眉头不禁翘了翘，没想到这条胖蛇竟然还没走，只是不知道他留在朝中的目的是要官还是要权。 这段日子里，李玹虽然僻居东南，但是却是丝毫没有闲着。在调动大量的势力到江淮一带发展的同时，他还安排了世家势力向河北道渗透，借以查探安禄山的虚实。 这个时刻都是笑眯眯的胖子，是比李林甫更加可怕的存在。李林甫尽管口蜜腹剑，但是没有人会轻易小瞧于他，但是安禄山却永远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尤其是皇帝李隆基，对他十分的信任和宠爱，甚至让杨钊、杨锜和杨铦三人与他结拜为兄弟，还让杨贵妃认他为子。 这之间的辈分且不说，安禄山的年纪比贵妃要大上二十多岁，这种事情的荒唐程度，让得李玹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自己的皇伯父，那个一手开创了开元之世的伟大帝王所为。 安禄山也注意到了李玹，他不经意间回头望了望，小眼睛中光芒闪烁。 他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性子却是属于睚眦必报的那种，次子安庆绪被李玹打成重伤的事情一直烙在他心头。当初是因为李林甫的警告他才没有实施报复，如今再一次见到李玹，他的小心思不禁活泛了起来。 文臣班首，李林甫手中持着笏板，垂着双目，看起来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但安禄山的一举一动，包括那双小眼睛中提溜提溜转着的那丝精光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早朝结束，百官退散。李玹也正要离开，一位小宦官却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躬身道：“王爷请留步，圣人请王爷您勤政楼见驾。” 李玹点了点头，没有一点儿惊讶的表情。他从扬州回来，自然是要向皇帝述职的。于是他点了点头，向宦官道了声谢，便朝着勤政楼的方向行去。 安禄山刚刚走出兴庆宫，一张肥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刚刚准备在心腹亲卫李猪儿的搀扶下登上马车，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喊声：“安大帅。” 安禄山回头一看，原来是李林甫府上的大管事，便满脸堆笑，亲切地询问道：“原来是张管事，不知有何贵干？” 那位张管事也是满脸的笑容，他向安禄山微微欠了欠身，说道：“相国让我给您带句话。” “哦？” 安禄山有些惊讶，连忙问道：“不知十郎说了什么？” 张管事凑上前，小声说道：“相国让小的和您说，最近京城里有些混乱，还请大夫您多注意点，莫要遇上什么麻烦才是。” 安禄山的小眼睛习惯性地眯了眯，他笑着说道：“啊，请您回告相国，扎荦山知道了，多谢相国的提醒。” 张管事点了点头，向安禄山拱手告辞。 安禄山望着他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收回目光，在李猪儿的搀扶下，艰难地登上车。 进了车厢，他脸上的微笑方才收了起来，额头上却是有些汗津津的。他取过一块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心中却在细想着李林甫的意思。 京城里有些混乱，多注意点，莫要惹上麻烦。 安禄山的肥手拖着下巴，脑中仔细咀嚼着，渐渐的，一双小眼睛又是眯了起来。 如今京中唯一和他有矛盾的人便只有李玹了，李林甫的意思应该是在提醒他，莫要再去招惹李玹的麻烦，或者可以说，招惹了李玹，他自己便会有麻烦。 想到这儿，安禄山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李玹何德何能，竟能得李林甫如此重视？不过一个郡王，以及刚刚卸任的从三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即使是因为有皇帝的宠爱，安禄山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胁，不过背地里给他使些绊子，弄点麻烦给他想必也没什么。但李林甫却派人对他这样警告一番，究竟会是怎么回事呢？ 安禄山想不通，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也让得有些人更加想不通。 散朝之后不久，政事堂传来任命，迁尚书右丞韦见素为吏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 韦见素自入仕以来，历经中宗、睿宗已经今上三朝，大大小小的官儿都做过。因为是世家子弟，性情和善，在朝中交游甚广，名声也是不错。但最重要的，是他曾经出任过相王府参军，而相王，便是今上的父亲，先皇睿宗李旦。 因为这一点，皇帝对韦见素的印象很不错，故而李林甫一提起他，李隆基便想起了这个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上都足以胜任一部侍郎位置的老臣，当即便大笔一挥，擢升他为吏部侍郎，并给他加了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散衔。 如果说韦见素擢迁吏部的事情只是让大家又想起这个三朝老臣，那么另一件事情则是让整个朝廷都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事情起源于一道皇帝亲书的手谕，派高力士亲自送到了中书省。 一向淡定自若的李林甫看到这道手谕，原本微笑着的面孔忽然呆滞住了，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很快，许多耳目灵通的官员都相继知晓了这件事情，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们也都是惊诧莫名，一时皆有些猝不及防。 这其中尤以杨国忠的反应最为激烈。 得知这个消息后，杨国忠当场便掀翻了桌子，手中上好的苏州青瓷茶盏也被他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杨国忠喘着粗气，面目狰狞。尽管他早便知道自己不会成为扩相的人选之一，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早他一步，登上了那个他梦寐以求的位子。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