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二十章 贵客
一辆马车在数十个全副武装的骑兵护卫下从南门进入了姚州城里。车上打着南诏王的旗号,显然是南诏国王阁罗凤的车驾。 就在数月之前,他还率军在两国边境,与姚州的军队连番苦战,而如今他却是以大唐属国国君的身份进入其中,这世间其妙,自在不言中。 但也是这一战,使得阁罗凤认清了南诏和大唐之间巨大的鸿沟,自那以后,他在安稳南诏内政的同时,派遣了数位自己的心腹将领秘密训练一支精锐的兵马,并想方设法改造传统的落后的兵器甲胄,一切都以大唐的标准为模板。 由于新军的人数中有大部分都是从老军中挑选精锐训练而出的,故而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但是也已经取得了一些效果,即使还不足以和大唐相抗衡,但是和以前的残兵败卒相比却是强大了太多。 太守府。 姚州刺使,也就是现在的云南郡太守张虔陀正与自己的几名手下摆着宴席小酌一番,听到负责接待的驿馆小吏的报告,眼皮一翻,十分不耐的说道:“且由他去,一个小小的南诏王算个什么东西?难道还要劳动本太守亲自去接待?” “这……” 小吏的面色有些犹豫,但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酒宴上张虔陀的一位亲信拱手说道:“无论如何,这南诏也是归属我大唐的属国,朝廷的意思对他们还是以安抚为重,使君还是好生招待才是,莫要让外来番邦之人小觑了我泱泱大国的礼节。” 张虔陀翻着白眼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悦地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朝案上一顿,对着小吏冷声道:“那你通知一下吧,今日天色不早了,明儿午时,本太守于城中沉香楼设宴款待南诏王夫妇,届时会邀请姚州诸蛮头领一齐参加。” 小吏连声应是,然后便忙不迭的跑开,仿佛唯恐他反悔了似的。 张虔陀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冷哼了一句:“真是败兴!” …… 驿馆里,阁罗凤将油灯里的灯芯儿稍稍挑开,让灯更亮一些,他的夫人一身汉人服饰,显得十分端庄秀丽,此时正坐在几案旁安静地品着一杯蜀中香茗。 阁罗凤的王后是南诏一位大世族的嫡系女儿,自小便以容貌闻名太和城,长大后更是天香国色,于是她嫁给阁罗凤后,南诏的百姓们皆尊称其为百花夫人。 百花夫人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茶汤,转过头对阁罗凤说道:“明日还要赴那云南太守的宴会,大王还是早点休息才是。” 听到妻子的话,阁罗凤转过身子,眉头微微皱着,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去蜀郡见节度使鲜于仲通,本来打算明早就要走的,这样一来,就得在这姚州多耽搁一日,而且元总是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明天的宴会上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百花夫人蹙着秀丽的娥眉,轻声说道:“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姚州是和我们南诏的交界之地,他若不请还罢了,既然请了,大王还是去一趟的好,否则的话,拂了那张太守的面子,即使不会再发生李苾那样的事情,我们两国之间恐怕也会不得安宁。” 阁罗凤紧紧握着拳头,最终还是不得不叹息了一声,他必须承认,南诏这个时候还没有正面面对大唐的实力。 夜黑似墨,一灯如豆。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小小的驿馆里,一位贵为国君的男人,在心里默默的发下了誓言。 夕阳渐落,李玹和黛儿回到了他们的府邸上。 这是太守卢涣为他们精心挑选的郡王府,是一处极大的宅院,宅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样样皆备。每一处花草树木都经过了精心的修饰,在不影响原本形貌的情况下加以简单的处理,使之变得更加完美,院中的格局与扬州的风格十分相近,既有北方建筑的大气敦厚,又有江南碧玉小桥流水的灵秀静美。 李玹对这处宅院很是满意,唯一觉得有些不好的地方,便是这里的一切都太过华丽奢侈了,连餐具都是银制的,筷子用的也是上好的象牙箸,卧室里面装饰的更是金碧辉煌,宛如宫廷。这使得生活自小便是一向朴素简洁的他有些不习惯。不过黛儿倒是十分的喜欢这里秀美怡人的风景,故而李玹也便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在长安里,吃穿用度比他奢侈的多的人多的是,他也没必要太过苛责自己。 刚刚回到府上,尚未换下袍服,黛儿的侍女桃儿便进来禀报道:“启禀阿郎,太守府的管家求见,说是请阿郎去太守府赴宴。” 说着便将手中拿着的一封请柬递了过去。 李玹接过请柬看了看,眉头微微一翘,抬头吩咐道:“让他回去禀报卢太守,就说我稍后便到。” 桃儿应是,对他轻轻福了一礼,便转身迈着小碎步慢慢地离去。 这时黛儿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他手中的请柬,有些惊讶地说道:“都这么晚了,是谁这个时候还来给你送请柬?” 李玹无奈地笑了笑,将请柬递给她,说道:“是卢太守派人来请我,说是宴请广陵城中的风雅之士前往他的府上,许多人都想见见我。” 黛儿闻言不禁扬眉一笑,调侃道:“看来我家郎君现在还成了个名人了呢。” “是啊。” 李玹轻笑道:“有我这样的夫君,你是不是觉得特别自豪啊?” “瞧把你美的!” 黛儿轻啐了他一口,说道:“你还不快去沐浴更衣,在那么多文人面前还是别留下一个高傲骄纵的印象,那些读书人的心思可是多得很。” 李玹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她脸上浅浅地亲了一口,看着她满是红晕的俏脸,不禁开心的笑了起来。 刚要走开,黛儿却又小声地嘱咐了一句:“你酒量浅,自己注意控制点,免得明天难受。” 听着她满怀关切的话语,李玹只觉得心中暖暖的,回过头,和她对视了一眼,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含着笑点了点头。 …… 不久后,李玹的车驾便停在了太守府门前。没有太多的护卫跟着,只有高耀带着十余个骑士跟从左右保护车驾。 太守卢涣坐在大厅主位上,已经喝的满面红光,却还在不断的劝着酒,看起来十分高兴。 今日他的几位好友来访,他兴奋之下,便在府中设下文宴,邀请扬州的学子名士前来。 这时管家来报,扶风王李玹已经来了。卢涣闻言点了点头,放下酒爵,对在座的名士们拱手高声道:“诸位,有一位贵客前来,还请大家随老夫一起出去迎接一下。”
说完转头看向自己右手边的一个长相有些清雅,但神态却十分放浪的短须中年人,笑着说道:“太白兄,这个人你也一定会有兴趣见的?” 那人虽然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独自喝着酒,偶尔只和他身边的几人说上几句,但是在座的文人雅客有不少人都不时地看向他,他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依旧自斟自饮。 听到卢涣的话,他不由得抬起了头,看了卢涣一眼,皱着眉头说道:“真的?你可千万别匡我去迎接什么高官贵臣,不然我可不会给你面子的!” 一席话说的周围听到的人皆是有些愣神,卢涣却是指着他哈哈大笑道:“好你个李青莲,放心,这个人可是你一直仰慕许久的,包你不会失望便是!” 听到这话,那人这才双手撑着几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起话来却是十分的清楚,一点儿都不想喝醉了酒的样子:“快走,某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高人?” 卢涣对他这般语气却好像早已经习惯了,丝毫不放在心上。一挥袍袂,便带着在座的众人一起走了出去,足有百余人跟在他的后面,看起来颇为壮观。 李玹素来不喜欢摆架子,没有等到卢涣出来迎接,而是直接便走了进去。在跨过第二进花园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还是他认识的人。 于是他高声喊道:“刘司马!”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转过头看了看,一见到是李玹,连忙止住脚步,转身拱手道:“下官见过郡王。” 李玹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勿要多礼,脚下却是不停,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拱手笑道:“刘司马也是收到卢太守的请柬,特地赶来赴宴的?” 那位刘司马点了点头,拱手答道:“正是,下官今日正好想到了一些关于今日扬州市场混乱的处理办法,顺便过来向太守禀报,看看可不可行。” 李玹听的不由笑了笑,心道这人真是个直肠子,哪有在宴会上谈正事的道理。便笑着说道:“此事某也听说了,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大家又正喝的高兴,刘司马不如尽兴喝酒,等明日上衙再作禀报也不迟。” 刘司马显然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一听李玹提点,便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便也拱手道:“王爷说的是,下官谨受教。” 李玹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咱们走吧,可别让卢太守他们等急了。” 刘司马点了点头,跟在李玹的身后,言行之间却不见寻常官员的惧怕与讨好之色,依旧与平时并无二致,这让暗中观察着他的李玹不禁点了点头。 刘司马的大名叫刘宴,曹州人。他在七岁便已经崭露头角,被称为“神童”,八岁时便被皇帝李隆基所知,特赐他一只象牙笏和一件黄纹袍。如今才三十多岁,现任扬州司马一职,为官清廉正直,而且极有能力,十分擅长理财之事,扬州百姓与过往商旅都对他多有好评。 两人说说笑笑,不觉迎面碰上了前来迎接的卢涣等人,卢涣见到李玹和刘宴竟然一同前来,目中流露出了一丝微微的惊讶之色,但很快便收敛了。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官员与士子,拱手说道:“诸位,我们的贵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