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京华 第十六章 南诏策略
宽阔的马车里,仅仅坐着一男一女。 杨光程方才打了个哈哈,便钻进了裴旻的马车,只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李玹和面色羞恼的杨黛儿。 李玹随手抄来杨黛儿方才读过的《后汉书》,朗声读道:“嗯,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杨姑娘每天读的都是这个?” 闻言,杨黛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玹不禁嘿嘿一笑,心中却道人美就算凶起来也别有一番魅力。 杨黛儿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穿着的八纹玄裳,不禁揶揄道:“难道你不觉得,以后你的日子会过的很不称心吗?” 李玹回想起方才紫宸殿内,李隆基的诸位皇子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的惊讶、疑惑和忌惮,尤其是太子李亨脸上复杂的表情,不禁苦笑了一声。 目光转向车外,喃喃道:“那又能如何,我不过是伯父拿来为太子分担仇恨的工具罢了,他们只要有点脑子就应该可以想到,难道伯父还能把这皇位传给我不成?” 杨黛儿看向李玹的目光不禁变得有些柔和,轻声说道:“即便如此,他们也定然不会对你掉以轻心,事关皇位,他们宁愿枉杀也不会轻易放过。” 李玹解下腰间天子剑,目光中带着些许寒光:“想对付我李玹,可没那么容易。” 杨黛儿默然,目光转向窗外,若有所思。半晌,幽幽的说道:“若是需要什么帮助,弘农杨氏将会是你最忠实的盟友。” 李玹惊讶地看了看她,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许久才说道:“若是到了那时候,我一定不会客气。” 他没有说谢字,感激之意,心中记住便好。 长安四方馆,是大唐接待外国使臣的地方。 此时,刚刚养好伤的南诏来使节于诚节一副死了爹的表情。 没错,他爹真死了。 当初为了得到大唐的支持,于诚节不顾属下的劝阻,自告奋勇,要做出使的使节来长安。虽然那时皮逻阁已经有些病重,但看起来气色还算是不错,但谁能想到于诚节前脚刚离开南诏,他爹的病情便急剧恶化,他还在长安,皮逻阁便已经一命呜呼。 于诚节就像是一头发情的公牛,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就拿起桌上的茶具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自己远在长安,父王死了,阁罗凤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矫诏篡位。 自始至终,他都始终认为,皮逻阁留下的遗诏一定是立他为南诏王,毕竟他才是皮逻阁的亲生儿子。 心中焦急,于诚节连忙推门出去,大声喊道:“备马,老子要去见皇帝!” 李林甫也得到了南诏王薨逝的消息,正与左相陈西烈一道进宫面见李隆基。 左相就是原本的侍中,是门下省的最高长官。天宝初年,李隆基改中书令为右相,侍中为左相。 陈西烈今年五十余岁,两鬓有些斑白,胡子修的很齐整,眉头总是不经意的皱起,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 他是李林甫的心腹之一,天宝五年李适之被罢相后,李林甫推举他成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宰相,不久后又升任左相。这几年他一直以李林甫马首是瞻,一切唯李林甫之命是从,与御史中丞王鉷一起,被称为李林甫的左膀右臂。 李林甫此时真在思考南诏之事,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皮逻阁的两个儿子,阁罗凤听说聪明睿智,而且博学多才,若是他即位的话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对大唐生出野心。而于诚节好色贪婪又十分愚蠢,让他做南诏王无疑对大唐十分有利,只要给他点好处他就会死心塌地的在南方牵制吐蕃,这样一来,大唐就能很轻松的夺下河湟,从而退可确保陇右和关中的安全,进则可以进一步打击吐蕃。 这也是李隆基的想法,但是千算万算,他们都没有料到皮逻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死去,这样一来他们就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承认阁罗凤继承南诏王位,予以册封,再对其适当拉拢,将南诏拉入对抗吐蕃的阵线之中。 第二个选择,则是支持于诚节,甚至不惜诉诸武力帮助于诚节,但如今大唐的全部精力都侧重在河湟战略上,若是这时对南诏用兵,则又会无限推迟夺下石堡城的计划,这是李隆基绝对不能容忍的。 李隆基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他的心中已经侧重于第一个方案,但他还没有作出决定,他要和宰相商量之后再说。 李林甫和陈西烈已经大步走进殿中,刚要跪下行礼,李隆基已经发话:“事关紧要,两位相国就不要拘泥于礼节了。” 二人闻言便肃手站立,望向李隆基身后的那幅剑南道与南诏地图。李林甫开口说道:“臣与陈相国听闻南诏之事,连忙进宫来见陛下,不知陛下可有定夺。” 李隆基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朕尚在考虑此事,南诏之局事关剑南道的安定与否,一旦处理不妥,则我大唐南方不宁,如今我们的重心是放在石堡城上,无论如何此时不可与南诏起争端。” 李林甫点了点头,说道:“但是阁罗凤英武睿智,不是久居人下之辈,让他做南诏王,将来必有祸端。” 李隆基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心中不断思索。 这时,一直一言未发的陈西烈却是试探的说道:“陛下,臣有一策,不知可不可行。”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说道:“陈相国请说。” 陈西烈说道:“如今我大唐侧重于河湟,若是与南诏起了争端,两面开战恐怕有些吃不消,臣以为不如佯装支持于诚节,遣一使者随于诚节一道前去吊唁,陛下可赐使者一道旨意,到南诏后冷眼观战,于诚节与阁罗凤哪方最终胜出,便册封其为南诏王。” 李隆基皱着眉沉吟许久,李林甫这时说道:“陛下,臣以为陈相国之策可行。” “这倒也是个办法。”李隆基眉头舒展开来,说道:“就按陈相国说的办吧,只是这使者一事,朕要好好考虑。” 这时,殿外侍卫前来禀报:“陛下,南诏王子于诚节求见。” 李隆基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侍卫应命,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于诚节就像是个街头泼皮一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李隆基不禁皱了皱眉毛,皮逻阁好歹一代雄主,怎么会生出这种货色。 于诚节草草地施了个礼,便很焦急的说道:“皇帝陛下,我父王薨逝,国内混乱,阁罗凤那小人定会乘机矫诏篡位,还请陛下能支持我成为南诏王。”
李隆基露出一丝笑容,安慰道:“令尊逝世,朕也很是痛惜,两位相国也是因为此时来与朕商议的,你且去四方馆等待,这两日朕便派人给你答复。” 于诚节听了这话,不禁一急,说话的语调也变得如街头吵架一般:“可是,阁罗凤……” “够了!”李林甫见李隆基眉头皱起,知道他已经心生厌恶,便出言打断了他的话:“王子稍安勿躁,我大唐会尽快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先回四方馆吧。” 于诚节垂下头,掩饰住了目中的恨色,哼的一声,一挥袖便大步离开了大殿。 李隆基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口中淡淡道:“就按陈相国的计策去做吧,朕只要稳住南诏一年,待攻克石堡城之后,便不用再忌惮。” 李林甫和陈西烈同时躬身道:“陛下英明。” 李隆基点了点头,说道:“关于使者的人选,朕想遣玉郎前往南诏,他是中书省的属官,李相国想必对他有所了解,不知意见如何。” 李林甫有些惊讶,没想到李隆基竟然会想起让李玹做使节,陈西烈的计划本就是李林甫提出来了,目的就是为了让陈西烈成为此次出使南诏的使者,李隆基却忽然问上这一句,不禁令他无所适从。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连忙对李隆基说道:“安阳郡公在中书省十分勤勉,对待公务的态度也很是认真,而且性情沉稳,是一个做使者的好人选,只不过,臣以为,安阳郡公不可成为使者人选。” “哦?”李隆基有些惊讶:“说清楚。” 于是,李林甫把前几日于诚节当街调戏杨黛儿和莹玉郡主结果险些为李玹所杀的事情告诉了李隆基,李隆基听完,点了点头。 陈西烈却是打趣道:“安阳郡公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才是少年人风范。” 李隆基笑了笑,说道:“这样说来,玉郎的确不可做这个使者,那么,两位相国心中可有人选。” “陛下!”陈西烈正色道:“臣愿为陛下分忧,充任此次赴南诏使节。” 李隆基看了一眼陈西烈,目光中带着思索,李林甫也适时的说道:“陛下,臣以为陈相国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林甫这样一说,李隆基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便要劳烦陈相国为朕跑这一趟南诏了。” 陈西烈肃然躬身:“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应做之事。” 李隆基赞许的点了点头。李林甫和陈西烈见事情已定,便一起躬身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那臣等告退。” 李隆基“嗯”了一声:“两位相国请回吧。” 二人再行一礼,便转身缓缓离开了大殿。 李隆基坐在龙案后,又思索了一番,最终抚着胡须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李玹之事,不禁嘴角露出笑意:“玉郎今年已经二十一了,是该为他成家立业了,弘农杨氏,嗯,我李家与杨氏世代交好,倒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