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京华 第一章 梦里长安
这是一座只有在梦中才能出现的城市。 碧波湍涌的渭河之畔，高耸入云的城楼如巨龙的身躯睡卧在漫天春色里，城北龙首原上，气势恢宏的大明宫殿阁林立、气象万千。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天空之城。 “这一定是世上最伟大的城市！” 见过她的人如是想到。 从光丽堂皇的含元殿到巍峨雄阔的明德门，整座城池犹如一条巨龙横踞在雄峻丰伟的八百里秦川之上，向天下四海宣告着大唐帝国的强盛与繁华。 她的名字，叫长安。 李玹一身白衣，负手仰望着城楼上巨大的“明德门”三个字，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开元二十一年，他还仅仅是一个六岁的孩子的时候，便离开了这里，被带到东都洛阳。时光匆匆如流水，一晃十四年过去了，再一次回到这个他出生的地方，恍然间，竟是如此的陌生。 驻目凝望了许久，一个白发苍苍的管家模样的老人匆匆走来，躬身道：“郎君，咱们是先去大郎君府邸拜会，还是直接去翊善坊高翁那儿？” 李玹收回目光，思索了一会，开口道：“直接去高翁家吧，大兄那儿过些日子再去拜访便是。”老管家应了一声，引着李玹登上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之中，车夫扬鞭，向城中缓缓行去。 过了许久，正在闭目养神的李玹缓缓睁开眼睛，掀起轿帘望去，喃喃道：“到了。” 马车停住，李玹看着门匾上的“高府”两字，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中年宦官的模样，虽然已经多年未见，但依约还能记起小时候他抱着自己的样子。 老管家已经走上前去请门子禀报，那人一听来人叫做李玹，连忙应了一声便跑进府内。过了不久，只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在几个下人的簇拥下匆匆走了出来。 老人身着一身燕居常服，颌下无须，细长的眼角勾勒出几道浅浅的纹路，看起来颇为和善。 李玹也快步走向前去，老人端详了他一眼，躬身道：“老奴高力士，见过公子。”话音未落，躬下的身子却已被李玹扶住：“高翁折煞李玹了。” 这位看起来面目和善的老人，竟然就是大唐皇帝李隆基身边的第一宠臣，骠骑大将军高力士。 李玹搀扶着高力士走进府中，高力士笑道：“岁月不饶人啊，昔日公子揪着老奴的头发要糖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公子也长大成人了，再看看老奴，不行了，老咯。” “在高翁面前，李玹永远是那个要糖吃的孩子。”李玹笑道，高力士闻言也是一阵大笑。 太液池旁，忙碌了一上午的大唐皇帝李隆基刚刚用完午膳，正坐在亭中专心致志的绘着一幅画，高力士站在一旁侍候。 虽然已经年过花甲，但李隆基除了略有斑白的两鬓外，看其样子竟像是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一样，更多了一点沧桑的味道，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 过了许久，李隆基执笔的右手轻轻一勾，完成最后一笔，仔细端详了一眼，便将手中画笔放在案上，回头对唤了一声高力士：“大将军。” 高力士双目盯着画正出神，一听连忙应了一声：“大家有何吩咐？” 李隆基忽然呵呵笑了一声：“何事让大将军如此出神，瞧你那神情，就跟朕第一次见贵妃一样。” 高力士一窘，连忙说道：“大家就别打趣老奴了，老奴方才看大家作画，不觉间竟想起昔日大家与让皇帝等人一起饮宴作歌时的样子，故而有些恍惚。” 李隆基闻言轻叹了一声：“还记得那时，大哥吹箫，二哥击鼓，朕弹琵琶，四弟抚琴，五弟作歌，好不畅快！如今却再也尝不到那时的欢乐了。”话音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高力士，说道：“十一郎应该快到长安了吧，大将军记得带他来让朕看看。” 高力士说道：“启禀大家，玹公子昨日刚到长安，如今住在老奴家中。”李隆基点了点头，说道：“朕傍晚要见见他，十几年了，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如昨日老奴所见，玹公子俊逸非凡，气度沉稳，观其言行风度，又年轻时的大家您颇有些相似呢。” 李隆基点了点头，说道：“原本朕还担心他在东都会染上那些纨绔子弟的作风，听你这样一说，朕就放心了，待会大将军去府上带十一郎过来吧，朕有些倦了，去含凉殿歇息会。” “诺。” 马蹄声戛然而止，高力士与李玹缓步走下马车。 李玹今日身着一袭白色中衣，外穿白色金边敞怀轻袍，头上戴着一顶软脚幞头。衣袂飘飘，俨然一位饱读诗书的学子。 高力士看了一眼李玹，轻声道：“公子，这就是丹凤门。” “哦？” 李玹抬头看向这座庞大的宫门，丹凤即朱雀，是大明宫的正南门，形状雄伟，气势巍峨。左右两座阙楼与正门遥相呼应，向北望去，高大堂皇的含元殿巍然伫立，傍晚的夕阳映照在殿顶的琉璃瓦上，看起来甚为壮观。 李玹屏住了呼吸，他是第一次来大明宫，在他见过的宫殿里，无论是同在长安的太极宫还是远在洛阳的上阳宫，与其相比都要逊色许多，遥望着远处的含元殿，不禁生出了些许恍惚之感。 高力士上前笑道：“感觉怎么样？”李玹收回目光，感叹道：“天上宫殿，凤阙琼楼。”高力士呵呵一笑，说道：“老奴第一次来长安的时候，看到这大明宫，也是如公子今日这般，公子请随我来，皇帝陛下还在太液池旁的含凉殿中等候。” 李玹点了点头，跟随着高力士缓步走入了丹凤门中。 含凉殿里，大唐皇帝李隆基正与一位美丽的女子围棋博弈。 女子身着淡青色轻纱襦裙，盘束而起的长发上斜插着一支雕琢精致的玉步摇。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一股青春明媚的味道，看起来犹如双十许人，但她雍容华贵而温婉成熟的气质又使人完全看不出其真实年龄。 这样的女人，就像是一枚熟透了的密桃，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诱人的气息。 再看她的面容，多么美的一个女子！ 艳若桃李，俏胜春风，千娇百媚，秀色可餐…… 这些词若是用来形容她，竟会让人觉得十分的烂俗。 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诉说的美。 也许，只有李延年对汉武帝说的那句话才能勉强形容。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