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追随者 一
次日清晨，第六番队在太阳初升之际再次启程。 由于七名队员被帝摩杀死，如今第六番队的人数从一百减少到九十三，依然被克拉克分成四队，分别护在马车的前后左右。骑兵们纵马骑行的速度自不必说，中间的马车在两排骏马的拉动下，同样行驶得飞快。如雷的蹄声之中，队伍严整而迅速地朝着北方绝尘而去。 就在队伍已经化为一个小点，快要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时，一只马蹄踏在了昨晚队伍扎营的地方。 那是一匹枣红色的老马，身量比起战马差了不少，品种显然不怎么优秀，后蹄上钉着的蹄铁几乎磨损得完全看不见了，至于前蹄，则连蹄铁的影子都看不到。由于年纪老迈的缘故，它身上的肌rou已经明显萎缩松弛了，略有些骨rou嶙峋的感觉，此时正不断打着响鼻，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得了痨病的老头。 在连个马鞍都没有的马背上，骑坐着一个瘦弱干枯的身影，一头淡金色微卷的柔软短发迎风飘扬着，小脸生得很秀气，眉眼间透着一种阴柔的美感，正是昨晚被李维拒绝的男孩，斯蒂芬－伯格。 他的头发明显梳理过，被弄成了一个自认为美观整齐却实际有点可笑的发型，脸蛋也不像昨晚那样脏兮兮的，而是仔细清理过，不过左脸颊和右眼角的两块瘀青却无法轻易消除。 在他如狼一般的碧蓝色眼眸中，映着远方快要彻底消失的第六番队的影子。 斯蒂芬紧紧抿着，秀美的小脸上写满了挣扎。他身下的老马似乎比他更加焦虑，足蹄刨动着地面，不断在原地打着圈儿，一刻都安分不下来。这一方面是因为斯蒂芬骑术很差，更重要的则是由于他并不是老马的真正主人。 这匹马其实是他连夜偷来的。 给斯蒂芬用来纠结的时间并不多，片刻之后，第六番队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男孩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狠狠一咬牙，猛地策动老马，循着第六番队留下的蹄印和轮印一路向北方追去。 刚刚跑出去没多远，斯蒂芬突然勒马停下，伸手取下了悬挂在马臀左侧的一个包裹。包裹只有半个头颅的大小，其中装着斯蒂芬连夜准备的干粮和清水，也是他在大漠上生存下去的保障。 斯蒂芬咬牙最后看了一眼包裹，只是略作犹豫，便狠狠地一甩手将包裹远远扔了出去。噗的一声，包裹砸落在地，大量水渍立刻渗透、蔓延出来，随即在渐渐升起的太阳照射下开始蒸发。 当水迹彻底蒸干时，斯蒂芬的身影已消失在第六番队离开的方向。 ………… 第六番队马不停蹄地行进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在一个半荒废的绿洲停了下来。克拉克下令让所有人停下，然后原地下马修整，等到中午最热的时间过去再启程。 大漠严酷之极的气候也许对身为职业者的队员们不算什么，然而战马却未必能一直撑下去。 阳光热辣辣地照射下来，和克拉克并行在队伍最前方的李维却没有回到马车上，而是在原地下马后，取下挂在马臀侧的干粮和清水，默不作声地开始补充能量和水分。 “李维，你一声不响地在那儿想什么呢？一个早上都不说话。”克拉克也翻身下马，微笑着看了过来。 李维摇头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修炼上的一些疑惑。” 克拉克捶了他一拳，笑骂道：“你这家伙，就知道修炼、修炼！你老实说，从双湖绿洲出发以来的这么多天里，你脑子里除了修炼还有什么？” 李维被捶得一阵气闷，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拳，却也不多解释。 他其实是在想拳斗士修炼的事。昨晚从绿洲回到营地后，他立刻就开始尝试用长枪施展穿刺系拳斗术，结果却毫无进展，甚至连一点头绪都没有整理出来。尽管对此早有预料，李维依旧有些失落。 克拉克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肃，问道：“李维，你昨天是不是离开过营地，去了一趟旁边的绿洲？” 李维神色不变，点头表示承认，他本就没想过真能瞒过克拉克。 克拉克脸色微微一沉，语气变得有些不满：“你怎么这么不谨慎？一个月前那个叫帝摩的家伙来袭，你算是走了大运才没有被他杀死，怎么能随意脱离我们第六番队的保护？” “抱歉……”李维一脸的歉意，微笑着说道：“……下次一定不会了。” 克拉克正要再说什么，余光忽然瞥到副官一脸古怪地走了过来，不由转头看了过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副官来到克拉克面前，单拳抚胸行了一礼，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一旁的李维一眼，才一脸古怪地开口：“就在刚才，有人硬闯我们的营地，现在已经被制服了。” “这种小事来问我干什么？”克拉克眉头微皱：“又是那些不长眼的马匪吗？直接杀了就是，有什么好请示的？” “不是马匪，嗯……这个……” “不是马匪的话就打发走人！”克拉克冷喝一声：“你今天怎么这么吞吞吐吐的？” 副官吞了口唾沫，又瞥了李维一眼，才低声说道：“是这样的……那人自称是李维的‘追随者’，而且还是个孩子，看样子应该是人类，只有十一二岁……” 克拉克愣住了，不由转头看向李维。李维只是微微一愣，就皱起了眉头，心中对来人已有所猜测。 见李维完全没有表态的意思，克拉克略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向副官吩咐道：“先带过来！” 片刻后，一身尘土的斯蒂芬被副官带到了克拉克和李维面前。男孩看上去虚弱到了极点，嘴唇已经完全干裂了，精心梳理过的头发乱成一团，清理过的脸蛋又变成布满灰尘的脏兮兮的模样。 他剧烈喘息着，眼皮重得似乎下一秒钟就要阖上，但他依然努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目光直直地盯着李维。 克拉克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看出眼前的男孩并不是职业者，不但年龄幼小，身体也很虚弱，似乎还带着伤。又上下打量了片刻，克拉克吩咐道：“先给他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