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长明灯
第九章长明灯 是夜,冷风呼啸,杜言出了元城,来到了西岭山上,为母亲守灵。 杜言母亲的墓在西岭山的西南角,那里,刚好有着一座破败的寺庙。 “听闻在许久以前,我大潜国还没有崛起之前,有一群叫做和尚的人。他们建造寺庙供奉着一种被他们称作‘佛’的神灵,不食荤腥,不妄杀生。眼前这样的破败寺庙,似乎就是当时的遗迹。只是,这被称作和尚的一群人却是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无人见得他们的踪影。” 已然不是第一次走进这破败的寺庙,杜言想起很小的时候,母亲在床头与他说的那些迷幻奇踪的睡前故事,却是猛然间发现,这些故事的种种奇幻迷离,似乎真的就是现实当中真真切切存在着的。 “和尚?佛?” 踏入破败的寺庙内,杜言想起了母亲曾经在耳边的呢喃细语。那些本应该消逝在记忆当中的片段,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两日来越来越明晰了起来。 “母亲究竟是谁?如何知道这么多奇幻的秘闻?而且还是几乎每一夜都在我的耳边细细讲述着,到底有何用意?从前的我不放在心上,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但是今日,这破败古寺,却是让我想起了母亲关于和尚与佛的阐述。” 在杜言母亲的描述当中,和尚们所崇拜的佛,无名,却也有无数名。杜言踏入寺庙之内,一股腐朽的味道迎面而来,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死寂气息,应该是有许久都没有人来过这古寺了。 “母亲说过,和尚们的香火供奉,都是供奉着佛的金身塑像。那么,想必大殿中间那破损陈旧的塑像就是那佛的金身了。” 杜言有些好奇地往大殿深处走去,往年杜言前来守灵,虽然也是住在这破败寺庙内,但是却从来未敢深入其中。因为,坊间有传闻,这破败寺庙内闹鬼,凡是进入其中的生人,从来没有能够走出来的。 对于什么是鬼?杜言从前只有一股深深的恐惧而形成的虚妄印象。单纯是建立在市井胡说之士的夸大其词当中,从根本上是不知道鬼乃是何物。 而现在,杜言从古书《潜虚》当中明晓了大道理,更是对那一套虚浮表面唬人的伎俩不再受用。 “莫说我杜言尚且还不知道鬼究竟为何物?就算是真如其人传言的那般恐怖,不见上一见,岂不是枉度此生?” 顶着一股浩然正气,杜言才不惧什么鬼怪,而且他隐隐觉得,那大殿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 嘎吱!嘎吱! 脚下的碎瓦片发出轻微的声响,但是在这午夜梦回的时刻,却是幽幽地传了出去,声响回转在整个古寺当中,反反复复叠加起来,就犹如是阴森的鬼叫一般。 这般瘆人的景象,如若换做其他血气方刚的少年,早就被吓跑了。但是杜言没有,四周黑暗一片,只有月光略微渗透了进来,杜言双目如炬,借着微小的月茫,继续往内探去。 “身高九丈九,全部金身,虽然如今已是破损残躯,但是可想而知当初这佛是多么的受到和尚们的崇拜?” 走到了残像跟前,杜言才发现,自己远远看到的不过是佛像的冰山一角而已。整个佛像虽然残缺了最重要的佛头,但是整个佛身屹立在大殿当中,上顶苍穹,下踏大地,让人仰望而来,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金身佛像才是永恒的存在。 不过,正是因为残缺了那最重要的佛头,残损的佛像失去了一分神智灵动。在杜言看来,佛像庞大的身躯,震撼是震撼了一点,却始终缺少了一点什么。 “和尚们崇拜这虚无缥缈的佛,最后却是不知怎么被赶尽杀绝,甚至连这佛自身都难以幸免,被取了头颅。这是可笑,可悲,还是可讽刺呢?佛保护不了信奉他的和尚们,甚至连自身都难保。可见,这世界上,唯有信奉自身,贯彻自己的道,才是正途。靠君王,靠虚无缥缈的信仰,都将落为过眼云烟。” 佛前片刻,杜言却是似有所明悟。结合母亲曾言的那和尚们佛教的鼎盛之时,联想这破败冷清至极,虚虚实实,幻幻灭灭,又是在杜言的一念之间不断来回。 “不对!那冥冥之中召唤我之物,并非这佛像,而是……在这佛像的身后……” 心中一动,那股感应更加的强烈起来了,就恍若是一个落水即将溺亡之人最后的呼唤。 “这佛像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脚步回转挪移,杜言绕过佛像,却是发现了几处微弱的光亮。 “长明灯?” 那几处微弱的光亮,发源于三盏巴掌大小的琉璃灯盏。杜言凑上前去,往那琉璃灯盏内细细看去,只有一根青色的灯芯,上面跳跃着一朵微弱的青焰。这青焰虚虚实实的,仿佛是从那亘古时刻就一直亮到了今天。 “母亲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一种灯,永远都不会熄灭,叫做长明灯。这长明灯不点油,只有一根微弱的青色灯芯,上面的火焰看起来危在旦夕,时刻都可能熄灭的样子,但是却是从来没有人见过被熄灭的长明灯。更是没有人知道,为何这长明灯能够这么一直点燃下去而不被熄灭?” 一件件母亲在自己幼时有意无意谈到的事物陆续现身,从那无字天书、和尚、寺庙、佛,还有这长明灯,都被母亲言重,杜言那一部分被遗忘了的记忆也逐步回想了起来。 “这长明灯,难道真的不会灭么?” 不信邪的杜言一手扶住长明灯的琉璃杯盏,另一只手拇指与食指往那灯芯的青色火焰掐了过去。 瞬息,杜言见那青色火焰在自己拇指与食指的压缩下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但是当火焰凝缩到了灯芯的时候,却是猛然间衰极而盛,青色火焰似乎从灯芯出借力,一股汹涌地青色火焰陡然涌了上来。
“啊!” 杜言手上被炙热地一烫,惊得蹬蹬往后连退三步,惊恐地看着那从琉璃杯盏内冒出的汹涌青焰。 “幸亏我早有预料,做好了退步的准备,不然如果真的被这青焰爆发沾身,就算能够逃得一命,恐怕右臂也要被焚烧殆尽了。” 长明灯,三盏,其中两盏内的青焰只是散发出微弱的灯光,而这刚刚杜言出手去动的长明灯,却是从琉璃杯盏内升腾起一条冲天的青色火焰,照耀了整个佛背。 “咦?这佛背上,居然有画?” 杜言清楚地记得,方才自己看向佛背的时候,真的只是黯淡的金光一片,不见有丝毫的图案。但是现在,在这长明灯的青色巨焰照耀下,居然显现出了连续的几幅画卷,仿佛是在记录着一个远古的事件。 “难道说,这些画,只有在爆发的长明灯青焰下才能够显现出来?” 怦怦直跳,杜言的心,能够以如此隐蔽手法隐藏住的画卷,究竟是在阐述着什么? 而与此同时,在西岭山脚下的一处破旧宅院当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陡然间心悸起来了。 “怎么回事?方才我就觉得心灵之中有一股召唤的声音,好不容易定下心来,此刻那召唤之音却是更加的迫切强烈起来了。那声音的源头,就在这西岭山上,我是去?还是不去?” 这个少年眉宇间洋溢着一股英气傲骨,他本名唤作李易,乃是中州元城李家家主李经世的第九子。但是,奈何这李易乃是庶出,所以在李府内的地位十分低下,虽然手中拿着的是李府代表宗族血脉的金牌,但是却是连那些家俾丫鬟们都不大看得起他。 “我要为死去的母亲正名,让她的名字能够迁入李家的宗庙祖堂当中,就一定要在下个月的秋试当中高中举人。然后以举人的身份在明年那三年一次的殿试中拔得头筹,高中那当朝文状元。虽然说我大潜国重武轻文,但是只要我高中了状元,不论是文状元还是武状元,我的母亲、妻子,都会被册封为夫人。如此一来,母亲就不再是妾侍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她的灵牌从这西岭山移到李府的宗庙殿内,供奉起来。” 李易手里拿着一卷《子论》,走出破宅,目光直视远处的一尊墓碑,心中冷冷道:“母亲,孩儿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在西岭山为你守灵。下一次,我要在,李家宗庙。” 寻着那股呼唤的声音,李易将手中的《子论》别在腰间,摸着黑夜,上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