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这几名男子,有的来自宋国,有的来自南晋,更有一位是都城的大匠先生,都是各自国度书画鉴定方面的首席人物,是的无论白发苍苍,还是神情冷漠,眉眼间都透着骄傲自信的神情。 随着互通身份,这些人眼中的骄傲自信神情渐渐化作惊愕,因为他们发现院中其余人在业内的声名地位并不弱于自己,很多都是久已闻名,只是未曾见过,没有想到今天却都在这小院里相聚。 那位默石兄捋须感慨说道:“一石居这些年真是风光无限,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我们这么多人都请了过来。” 那位被称作介甫兄的老人摇头感慨说道:“若不是此次售卖的物事太罕见,太珍贵,你我又岂会齐聚于此。” 提到今次售卖的细节,几名男子包括葡萄架下那名沉默男子都站的更近了些,压低声音开始商议,同时也看看对方究竟对此事了解多少。 “如今存世的究竟有多少卷?” “谁也没有确切数目,只知道皇宫御书房里最多,听说陛下当初在国师府里搜刮走了一大半。” 默石兄痛心疾首说道:“藏于昏暗御书房内,不得观之,不得赏之,不得现实,民众不得亲近之,这真是……” 他想要批评朝阳皇帝陛下倒行逆施,然而虽则都城政治清明,依然不敢说出口。 “祭酒大人和王大学士府上各有几份,别的大宅应该还有四卷左右,只不过这些老大人都把东西藏在自家府里,竟是比陛下藏的还要紧,轻易不拿出来给人看。” “帖拓本倒是极多,原件却没有人见过,传闻在王大学士府上。” “大家声名未著之前,倒有些幸运儿在临四十七巷买到些真迹,这一年里被炒到了极高的价钱,大多数转手两次之后便消声匿迹,总计约有十二卷之数。” “不知道一石居这次究竟拿了几卷,不知道有没有中堂?” “中堂?宽幅都不可能。” “如果是书帖,至少要超过三数,不然这一石居的东家,不至于拿这么多钱把我们这些人全部请过来。” 诸位书画鉴定师热烈地讨论着,便在这时,院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一石居老板拎着蓝花布包裹走了进来。 众人随着老板回到花厅中,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手间提着的蓝花布包裹,有些困惑不解,又满是炽热期盼。 老板把蓝花布包裹轻轻搁到桌上,伸出单手,示意请。 老掌柜带着两名亲信随从,端着清水毛巾。 书画鉴定师们顿时围了过去,用最快的速度,最仔细的态度,把自己的双手洗净,用毛巾擦干后,又接过掌柜递过来的吸油绵纸,细细把指间的残水微油吸干净,然后又围到那个蓝花布包裹旁。 被称作默石兄的那位中年男子,卷袖举着双手,看着粗劣的蓝花布包裹,不悦说道:“一石居何时破落成这副模样?用布裹着,且不说会伤着里面的书帖,只说这等气息也是浊劣到了极点。” 对于这等一生赏书的专业人士,一石居老板固然得罪不起,但骨子里养成的职业习惯,却让他们无法容忍眼前看到的这幕。 一石居老板苦笑一声,也不解释,伸手解开蓝花布包裹,露出里面那个微扁的方匣子,匣子亦是很粗劣的夹草硬板纸做成的。 默石兄愈发不悦,伸手把匣子打开,然后身体僵在桌旁。 整个花厅变得安静无声。 鉴定师们看着匣子里的纸张,震惊的无法言语,觉得眼睛有些花,半晌后,才有人不可置信惊唤道:“七张!” 老板走到一旁坐下,端起茶杯饮了口,微笑说道:“你们先看。” 鉴定师们围到桌旁,小心翼翼地取出匣子里的书帖,他们都是业内最优秀的人物,没有用多长时间,便确认匣子里的七张书帖都是真迹。 虽然对书帖的时间犹有疑义,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是新近书写,但这并不影响书帖本身的价值,所以鉴定师们很震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一石居这次的手笔竟是如此之大,甚至可以这样说,除了朝阳皇宫的御书房内,再也没有任何地方能够看到这么多的真迹。 最令他们震惊的是匣子最下方的那幅书帖。 准备来说,那是一张皱巴巴的便笺纸。 但在他们眼中,那张便笺纸,比传说中最昂贵的溪山序更要珍贵。 因为这张便笺纸里有二字。 “虽然应该是真迹无疑,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原件被王大学士用四千两银子买到手,如今藏在学士府中。” 默石兄蹙眉说道:“难道这张是大家新近临摹的?” 桌旁众人皱眉苦思不解,心想这确实有问题。 默石兄谨慎小心用指尖拈住那张便笺纸两角,提至空中,对着花厅外的清湛阳光,想要看出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 站在他对面的一位宋国鉴定师,忽然轻噫一声,指着便笺纸说道:“有字。” 众人一看,便笺纸后面果然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这张是真的。” “这是谁写的字?” 那位宋国鉴定师疑惑甚至有些愤怒吼道:“就算这张书贴是新近临摹的,也算是极珍之品,怎么能随意在后面写字!” 默石兄摇了摇头,看着那行道:“除了大家,谁还能写得出来这等好字,如果是他写的,非但不毁其值,反而更添色彩。” “难道说这张书贴是原件?” “有宁大家签字作保,自然是原件。” “那王大学士重金收购的那张?” “王公家那张……自然便是假的。” 满座俱静。 虽然他们都不是修行者,但都听说过关于书贴的传奇故事,尤其是随着书贴颜版拓本在世间广为流传,很多人认为如果单以价值论,书贴已经快要接近御书房里珍藏的那幅花开帖。 有人震惊喃喃说道:“这得标多少价才合适?” “当初王公购时是四千两,据说是友情假,而且当时大家的名声初显。” 先前在院中葡萄架下沉默,入得花厅依然沉默的那名男子,忽然说道:“给些时间宣扬宣扬,能够激怒王大学士府上最佳……” 那男子抬起头来,看着一石居老板和诸位鉴定师,说道:“三万,这幅书贴经我的手卖出去,低于三万,我便没脸见人。” 随着这句话出口,那沉默男子再不复先前木讷模样,显得自信骄傲到了极点,仿佛锈鞘之中抽出一把寒芒利刃。 众人终于认出了这沉默男子是谁。 这男子便是书画行内最出名的卖者。 “很好。” 一石居老板站起身来,然后忽然想起那声交待,思忖片刻后看着那卖者说道:“只是有条规矩要写上去,大家拥有最后选定买家的权利。” 那男子微微皱眉,因为他极少听说过这等要求。 老板没有解释太多。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这七幅书帖的来历有些不光彩,虽然从律法上来说一石居不用承担责任,但到时候万一此事曝光,一石居要做好书帖被收回的准备,提前写这么一个规定,首先便是给宁大家颜面,其次售卖无效,也好安抚那些有资格购书帖的大人物们。 听着这话,一石居楼阁里的达官贵人巨商们发出感慨震惊之声,实在是因为这话把国师府七帖捧的太高,然而仔细想想,楼阁里的人们不得不承认,虽说这是一石居自抬身价之举,却也是无可指摘,因为如今世间别说曾经的书法大家,就算是那些旧时名家遗作以至王书圣的作品,也已然及不上国师府的风光。 潘安听着楼内的议论赞叹声,眼睛越来越明亮,神情越来越得意,轻摇折扇,时不时偷瞄一眼身旁的许尘,心想如果让你们知道,国师府的主人便坐在我的身旁,岂不是要嫉妒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