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另一位国师
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尤其是雅秀怯生生的模样,许尘没有解释什么,低声吩咐众人修补车阵,同时用余光观察草甸斜谷四周,思考着逃离路线。 马贼怕死,他也怕死,只不过他比绝大多数马贼都清楚一个事实,面对死亡时你越勇敢无畏,你越不容易死去。这是自幼无数年经历生死考验所得出的珍贵经验。 至于对生命冷漠……他对马贼的生命向来都极冷漠。 因为他有些警惕不安,不是因为马贼数量太多,不是因为当下残酷被动的局面,而是因为他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并且那个人已经看了自己很长时间。 不是一天,不是两天,是很多天。 东面草甸最高处,静静立着十余骑马贼,居高临下俯视着混乱的战场。 十余骑马贼里大部分昨夜才赶至此地,正是引起许尘注意的那些人,和普通马贼众不同,他们都用布巾蒙着脸,似乎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的容颜。 很明显这十余骑便是六百骑马贼的首领,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马贼们不断死在斜谷里,无论是被骑兵杀死,还是惨被堕马压死,他们始终保持着平静。 当粮队营地里那道焚天火符燃起时,十余骑里大多数人的眼眸里终于流露出了震惊情绪,但最前面那骑首领却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平静。 这名马贼首领目光沧桑,明显已入中年。 “粮队里果然有位很厉害的符师,说不定真的便是那位少女符师,玉玄门玄院的这些弟子们不愧是西晋的中流砥柱,剑气流也着实厉害。” 马贼首领冷漠说道:“不过耗了这么多天,即便是传说中的书痴,想必灵力也快要榨干了,让下面人准备继续发起攻击。” 连续数日数夜紧缀,便是要让隐藏在粮队里的那位少女符师虚耗灵力,这名首领的计划显得极有耐心,而现在不惜让下属用生命去榨干少女符师最后的灵力,又显现出他的冷血无情。 感觉到身旁下属们的犹豫,这名首领微微蹙眉,寒声说道:“朝阳帝国和王庭议和,最倒霉的除了荒人,便是你们手下这些马贼,杀死我们应该杀死的人,阻止这次议和,为了这个目的,死再多人也值得。” 有名下属不解说道:“王庭可汗想必不会被这般明显的手法骗过。” 首领冷漠说道:“要的是事实,事实比别的任何说法都有力量,只要杀死下面这些人,这场议和自然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 草甸上众骑想起那位大人物,顿时明白此言何意。 首领看着营地中某处,说道:“继续攻击,如果先前骑着黑马的那人试图逃离营地,就该我们亲自出手了,记住,这次行动必须保证杀死那个人。” 众骑只知道首领说的那人是玉玄门玄院的一名男弟子,先前展露出极强悍的实力,但却不知道那人真实身份,于是听着此言大感不解,心想若要在荒原上造成足够震惊,首要目标应该是杀死马车里的那位少女符师才是。 首领身后一名马贼犹豫片刻后,鼓足勇气说道:“大人,部属死伤太过惨重,实在是无力再战,再行逼催,只怕这些家伙会溃散。” 这个称呼很奇怪,不像是马贼之间的称呼,而更像是某种官方称谓。 马贼首领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你们在荒原上带了这群马贼近十年时间,还不能统领他们,那你们活着还有什么用?” 那名马贼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寒,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马贼首领看着下方的营地,毫无情绪说道:“这些马贼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以为自己是真正的马贼,但你们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上马为贼,下马为兵,而你们,是将军大人的兵。” 听着这句话,草甸上一片安静,很长时间后,才有人开口发问。 “大人,车队里那名少女符师怎么对付?” “书痴再强,未入知命也是徒然,灵力一空,又与普通人有何区别?而且就算她犹有再战之力,难道还能阻止我们杀死那个年轻人?” 从开战至今,始终安静立在草甸最上方的十余骑各自散开,收拢属于自己的部属,开始准备最后,也是最强大的攻击,只剩下马贼首领一人留在那处。 马贼首领抬起右手,将笠帽压的更低一些,静静看着下方营地里那个身着玉玄门玄院弟子服,身背刀箭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沉默很长时间后,情绪复杂地笑了笑。 换成别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意图谋杀一名兑山宗的弟子,或是太子的人,但现在是在荒原之上,而且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马贼与将军的关系。 朝廷对将军已经起疑,这群马贼迟早都要清理干净,今日杀死许尘,破坏和议,让这群马贼尽数耗净,完全是一举数得的妙事。 所以当许尘乔装离开本营,随玉玄门玄院弟子护送粮队入荒原的消息,传到将军府后,他不惜马力,数日数夜不眠不休也要从无仙镇赶来此地亲自主持此事。 这是昊天赐予的良机,如果错过,必遭天谴。 而就在马贼即将展开又一次攻击,许尘准备驰马逃离,马贼首领准备借势斩杀他的时候,荒原草甸远处又响起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草甸下营地里警惕备战的玉玄门玄院弟子和西晋民夫们,草甸缓坡间准备冲锋的马贼们,不约而同地暂缓了各自的动作,向蹄声起处望去。 西边的草甸间驶来一队骑兵。 这队骑兵人数不多,约有百骑,然而无论是骑兵本身还是身下骏马,都佩着华丽的金边黑甲,庄严壮肃,气势惊人,竟仿佛万骑同至一般。 草甸下方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马贼们迅速回收列队,准备撤离。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有想到。 骑兵队伍中央一辆马车里伸出一只苍老的手,百骑骑兵缓缓停下步伐,隔着数百丈的距离,冷漠地注视着这边,并没有马上对马贼发起攻击。 粮队营地里的人们愕然看着那边,欢呼声渐渐敛去,变得鸦雀无声,有人猜到这群骑兵的意图,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和悲愤的神情。 此时朝阳早已爬上天空,给荒原带来一丝难得的温暖。草甸上那百名骑兵沉默肃立,黑色的盔甲上绘着繁复的金色花纹,含意难明的甲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的光辉,队列前的旗帜迎风猎猎作响,显得无比庄严圣洁。 这群骑兵便是声震天下的西晋近卫三骑,又称神军。 从理论上说,这时间很少能有与其抗衡的武力,当然,那是在同等人数的基础之上。 所以,即便西晋拥有如此强悍甚,至比朝阳帝国的近卫还要凶悍的禁卫军,那么,西晋依旧是无法和朝阳帝国争夺中原霸主的地位。 但是,在这茫茫荒原,大部队还未进入,除了北羌的大军,恐怕这就是此时最为无敌的存在了。 这队人马,于数月前离开,从西晋抵达荒原边塞,今次乃是奉上层命令,护送一些尊贵大人物赴王庭参加谈判,也正是端木容对许尘说的那支队伍。 前夜他们便已经看到了粮队营地射出来的示警烟花,也通过别的方式,收到了求援的符文传书,但或许是因为荒原地僻陌生危险,这支骑兵并没有马上驰援,而是按照原定路线平稳前行,直至此时在这条古河道演变成的草甸斜谷间相遇。 骑兵中间有十余骑僧人,还有一辆马车。 车门开启,一只穿着青色布鞋踩着车厢板走了下来,那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身上穿着一件很奇怪的袍子,似乎是由无数种不同的布料组成,看着极为单薄,很像佛家的百纳衣,也不知道如何能够抵达荒原上的寒风。 骑兵护送楞严寺弟子前往王庭,也算是某种试炼,而这位老者,便是这支队伍里的主事者,因为他就是西晋,甚至整个世间都知道的人物。 他曾经是一个和尚,但是,此时却西晋的国师。 他是很多人望而生畏的先生,在西晋,是权势仅次于国君的存在,而更重要的是,他是那位公主的老师,真正的老师。 玉玄门和楞严寺因为历史的原因,向来关系极为恶劣,前些日子在,又因为那道温溪产生了一些小摩擦,让玉玄门玄院的少女们承担如此险恶的送粮任务,此时看着山谷下方被围困的玉玄门弟子们,自然没有什么救援的冲动。 但他毕竟是修行界的前辈大德,还要维西晋的荣誉,那颗狭隘阴狠的心里藏着的意思,自然不会当着众人面直接表明。 他很想这些玉玄门的弟子就此死去,以此来打压一下玉玄门,但是,他又不想让西晋的脸面丢进,这实在是很艰难的抉择。 正应了那句话,他我可以欺负,但是,也只能让我一个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