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中)
“我不想死……达威特……” 平素里看起来和蔼的亲王两眼无神的凝视中空气中某个点,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叔父,请您冷静一点。” 赛琳试图将亲王扶到床上躺下,但刚一动脚步,亲王就将她猛地一推,重心不稳的赛琳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缇迪斯皇室就只有剩下我们两个了,阿尔贝雷希特绝不会允许六十年前的事重演,我不想死……不想……所以,你去辉光吧,达威特……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只要我放弃王位,你可以答应任何事,替我去吧……替我去做祭品……” “叔父?”赛琳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平日里对自己还不错的叔叔。他在说什么? 祭品? 代替? “你竟然拒绝?你不想死,难道我就要去送命吗?我放弃王位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已然陷入到回忆中的亲王举起短剑,就在他准备刺下的时候,被一道从屋外传进的嗓音打断。 “真是难看啊,克尔泽塔。” “咦呀啊~~~”充满了惊恐的嗓音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音阶,亲王的表情扭曲到几乎认不出的地步。他跌坐在地,手脚并用的向后蹭。 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名年纪比卢西恩稍长的男子站在门外,即使是见惯贵族和精灵的赛琳也了呆住了。比起年轻俊朗的五官,她首先注意到的是这名陌生人的先声夺人气势。 “啊……啊……啊……”亲王一反刚才的狂乱,不顾形象地钻到桌子底下,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一个单音。 赛琳想开口斥问对方的身份,但那名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仪却迫得她无法将已到嘴边的话说出,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走近亲王。 “时间到了呢,克尔泽塔。” “不……我……我还不想死……”亲王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原本散漫的视线有了焦距,投向了不知所措的赛琳:“她可以……” “她不行,别忘了照规则,只留最年幼的。上一次我同意用达威特祭祀,是因为你们年龄相当,现在这种情况,我只会选择她而不是你。” “不!我不要死……”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亲王由桌下钻出,直接撞破紧闭的窗户,落到了庭院当中。 听着脚步声渐渐跑远,赛琳决定去找卢西恩,现在她所能想到的救兵,就只有他了。 一部分侍丛跟着亲王从窗户跳下,还有一部分准备从大门方向追。 “把这些都处理掉。” 目光飘向赛琳离开的方向,突然现身亲王临时居所的阿尔贝雷希特转身离开。他脚的影子突然动了起来,化身为黑色的野兽,呲着牙,迈着死亡的步伐,逼近惊慌失措的人群。 赛琳没有在教会暂住的驿馆里找到卢西恩,倒是听随行的牧师说他被阿尔贝雷希特召见,至今未归。 阿尔贝雷希特……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居然是刚才的陌生男子。那种不将任何事物放在眼里的傲慢让她连对抗的念头都没法滋生。 怎么办? 六神无主的赛琳随即又想到了维克多。 也许……他会有办法吧。 这次出行是瞒着所有人独自跑到珍珠岛,身边没有一个亲信,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选择相信卢西恩的异母兄长了。虽然,她不喜欢那个阴森森家伙。 好在协会与教会所在的临时居住点间隔的并不远,赛琳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抵达了维克多居住的那座单独的小屋,她意外的看到了像站岗一样立在门旁的熟悉背影。 “卢西恩,原来你在这里!” “赛琳?怎么了……”看到她脸上焦急的神色,刚吃了闭门羹的卢西恩不禁问了一句。 “不好了,叔父他精神错乱了。”或许我父亲当年不是暴病而亡,而是…… 赛琳咬紧下唇,她没有证据,不能凭借自己的猜测断言。再说眼下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亲王殿下怎么了?”听到赛琳提到亲王,卢西恩突然警觉起来。他深知祖父的作风,虽然表情常年保持着微笑,但他做事可是从来都以狠绝著称。即便缇迪斯皇族和他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也不会就此手软。 这次打破惯例离开彩虹宫,应不只是为了处理海盗这种小事,难道说……联想到从父亲处听到关于缇迪斯的传闻,他脸色微变。 伸手就拍已经合上的木门。 “开门,维克多,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谈。” “吱呀~”门开了,巫妖依旧坐在桌旁抄写咒文,开门的是皮肤黝黑的黑暗精灵。 “祖父他这次到珍珠岛不仅仅是为了佩雷尔和穆塔吧?”捂着突突直跳的太阳xue,卢西恩这几天经历的事一件比一件诡异、疯狂。现在顾不上询问为什么据说已经返回晶曜的黑暗精灵还滞留在珍珠岛。 “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维克多离世太久,对于他死后才开始有的‘祭祀’并不知情。 “能让他先回避吗?”瞥了一眼没打算离开的克莱因,卢西恩刻意强调,接下来的谈话并不想有外人在场。 “没关系的,反正以后我还是会告诉他,你直说好了。” “你怎么能……”卢西恩绝不会信任一个不知底细的黑暗精灵,哪怕是维克多信赖的属下。显然他没弄清楚巫妖和恶魔之间是盟友,而单纯的认为只是普通的雇佣。 “我们没时间磨蹭了,叔父他那种状况很容易伤到人。而且那个男人似乎不怀好意的样子,也许他就是阿尔贝雷希特陛下……我很担心叔父说的祭祀和时间到了这些奇怪的词汇。总让人很不安……”赛琳插嘴,她没耐心再等下去了。 “祭祀?”维克多和克莱因交换了一下眼神,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不用找了,赛琳。既然祖父亲自寻来,亲王肯定活不过今晚。原本我还没往这方面想,你刚才一提我才记起父亲有提过关于缇迪斯的祭祀。你的父亲……上任亲王达威特是死于祭祀而不是病故。”卢西恩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得赛琳四肢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哦……这个我可没听说过,似乎是不为人知的隐秘呢。”维克多停下笔。努力搜寻身为人类时获取的关于诺丁的知识,最终一无所获,没有找到和缇迪斯、祭祀有关的信息。 “从祖父那一代起,缇迪斯皇室只要数量大于一的新生儿,每隔十年就将其生命献祭。至于献祭的方式以及缘由,父亲不知道,母亲也从未提过,我也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传闻,没想到……”卢西恩的话,等于承认了赛琳所看闯入亲王寝室的陌生男子就是阿尔贝雷希特。除了他,还有谁能将亲王吓得神经失常? 活人祭? 这可是一条了不得的消息呐。 虽然教会早就禁止了使用活祭,但在太古时期却是和黑暗阵营一样,为了获得神灵的力量没少祭过活人。一些偏远地区至今依然保留着这一习俗,像诺丁这般古老的帝国多少也会有一些秘密祭祀的行为。 阿尔贝雷希特要用活祭祈求什么?无论王权还是神权,他都已经达到颠峰,就连rou体也……
‘rou体’一词如流星般划过脑海,维克多“蹭”地站起身。 对了,rou体! 他想起了身为人类时所持有的那一件圣物——太阳之心。 虽然说是具有延缓寿命的功效,但代价是要“牺牲”一件与自身有密切关联的东西,比如感情、五感或者是——血亲作为启动能量,堪称是比肩黑暗圣物的东西。 没想到你真能做到这一步,以血亲作献祭,来维持自己的存在。阿尔贝雷希特,为何你还能以人类的姿态,以神佑者的姿态存在,而我却连背叛神祇都不能找到答案…… 原先维克多还以为阿尔贝雷希特把身为王者最不需要的感情放弃了,没想到他放弃的却是身为人类最难以割舍的血亲。 “我不信……”捂着耳朵,赛琳接受不了卢西恩透露的事实。 缇迪斯不是和诺丁是姻亲吗? 什么献祭,什么秘闻,都是骗人的吧? “这样一来,倒可以解释为什么海盗一直打而不散了。毕竟情报由他泄露的话,仅凭缇迪斯是无法彻底剿灭的。”原先猜测是海军的情报是亲王自己泄露的,这样一来能以此为借口,而不用卷入两位皇子的夺权。 阿尔贝雷希特的亲自现身彻底推翻了维克多原先的想法。 真正在背后cao纵的,是诺丁的前任皇帝。他故意借亲王不想卷入的心态,通过某种方式让亲王通过其他贵族将海军的情报泄露给海盗,这样一来,就打着海盗猖獗的旗帜躲过必须在两位皇子选择一位的尴尬境地。只可惜亲王盘算得再好,始终只是一颗注定要被放弃的棋子。 “听我说,赛琳。从现在起,不要再和我表现出过度的亲近,那对你有害无利。无论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再向过去一样,依靠身边的人,包括我。”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卢西恩转过身,不去看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女脸上的不安。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无法再给予她帮助。 “卢西恩……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除了沉默,赛琳再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你……卢西恩你变了……再也不是小时候的卢西恩。”一步步后退,赛琳脸上浮起绝望的表情。她没有寻求到帮助,这个她危机时刻唯一能想到的人,拒绝了她伸出的求助之手。 “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赛琳,不再是毫无城府的孩童,早已过了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那三个牵着手在花园里玩耍的孩子再也回不到过去,这就是出生在帝王家的悲哀吧。 依然选择背对,卢西恩知道这样做,对他,对赛琳都好。 “我知道了,我会自己想办法,不会再麻烦你了。”咬紧牙关,赛琳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的软弱,平静的离开。 “这样好吗?如果亲王今天晚上真的死了,她就是唯一的继承人,缇迪斯新的统治者。你现在刻意疏远她……”维克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卢西恩打断了。 “让我疏远她不是你的本意吗?!” “那是当然,要避嫌啊,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阿尔贝雷希特已经下令让我监视你和费尔南德斯了。” 虽然这样的情况也在预料之中,但卢西恩还是感到胸口有些钝痛。 我的觉悟果然不够。生在皇室,不是早该对这种血亲之间为了利益、权势的争个你死我活习以为常了吗?为什么还是会有出生在平民更好的荒诞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