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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湖上密谋

    第四百九十六章湖上密谋

    “此言大谬若和议缔结之前,宋金处战争状态,朝政须官家裁夺,那时禅位确实不妥。然今狼烟熄灭,战事已歇,而官家抱病在身,于朝政力有不逮,正是内禅之机。臣赞同效太上昔年,禅位于太子。臣等也必将竭尽所能,辅佐新君。”许翰还没有察觉到灭顶之灾,已经近在眼前了,尤在仗义执言。

    但很快,他的意见便被一片反对的声浪所淹没,不管是耿南仲的同党,又或是其他心中有数大臣,纷纷反对禅位。其实这些反对的人里头,有相当部分也清楚,官家这病不是一两年能养好的,持续下去,对国家,对朝廷都有很大的影响。此时,就应该效仿太上皇,主动禅位。这对官家自己也有好处,卸下这副沉重的担子,安心休养吧。

    只是,这满朝大臣中,不乏明智之人。从一开始就发觉了这是一个圈套,为什么?如果说官家真是想主动禅位,那么,作为最得他信任的耿南仲,肯定是最早知道消息的人。他也就不会在今天的廷议上,极力反对此事了。这样一来,只有一种解释,他在替官家打掩护。

    至于官家为什么要这么作,虽然绝大多数人不得而知,但他们理智地选择了明哲保身。只可惜,仍有数十名以许翰为代表的各司各衙的官员在力争。宋阀496

    秦桧一改往日直言的本『色』,一语不发。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而且预料,今天从这个门出去,一场大清洗就要开始了。想到这些,他不禁胆战心惊官家开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先例从太祖皇帝陈桥起事,建立大宋朝以来,就立下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训。历代君王,都与文官集结精诚团结,共同治理国家。开诚布公,曾经是朝廷一贯的传统。可现在,官家设下圈套给满朝文武钻,实在有失体统,也违背祖训

    大臣们还在激烈地争论,可秦桧却已经汗湿衣衫。从殿前司部队开进杭州城就不难看出,皇帝是要铁腕维护他的大位和权力。难道,这将会是一场流血的事变么?秦桧不敢再想下去,他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宋延续快两百年的清明政治,走到头了。

    廷议的结果可想而知,虽然有数十名官员赞同,但反对禅位的意见占了上风。赵桓没有就廷议结果发表任何意见,商议一结束,他就宣布散朝,没有任何评论。

    秦桧失魂落魄地步出临时行宫,跨门槛时,他身形一阵摇晃,险些栽倒。御史台的下属扶住了他,关切道:“中丞没事吧?”

    “没,没事。”勉强定住心神,秦桧低声道。看着身边鱼贯而出的同僚,他心中不禁暗叹,大家都还蒙在鼓里,一场大变已经箭在弦上了。

    “中丞注意到没有,今天廷议,所在在职不在职的升朝官全都出席,唯独少了徐绍。”他的下属,殿中侍御史说道。

    这话如蜻蜓点水一般,在秦桧心里『荡』起一圈涟漪。徐绍?他没来?不可能啊,今天召集所有在行在的大臣共商,以他的资历和声望,不可能没召他,怎么会没来?

    恰好此时,怒气冲冲的许翰从身旁经过。秦桧一把扯住他,环顾左右无人注意,小声道:“你找过徐绍?”

    “莫提他估计是陕西一场败仗把他打怕了,完全没有立场原则,百般地推托”许翰怒气未消。

    秦桧一时失神。既然许翰找过徐绍,而事情又已经泄『露』,那官家和耿南仲铁定认为他也在参与此事,不可能不召他。而他今天没有出现,就说明,他一早预料到了危险,这是借故不来看来他倒是个明白人。

    “此间不是说话之地,走。”秦桧低声说了一句,匆匆往外。许翰紧随其后,两人的轿子前后相隔十几步,都离了临时行宫。他们前脚一走,两个人立即跟了上去。仔细一看,这两人都是细皮嫩rou,皮肤白皙,一根胡须都没有。

    只见他二人官桥穿行于杭州闹市,这两个跟梢的也丝毫不敢放松,一直不远不近地尾随,看他们要投何处去。

    正专心跟踪时,冷不防那街上人『潮』中窜出几个,正与这两人撞个满怀。

    “没长眼睛?路都不会走”一声大喝,那几人揪住这尾随的两个理论起来。

    却说另一头,秦桧坐在轿中,闭目苦思对策。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这场廷议,官家已经达到目的,把该刨出来的人都刨亮了。估『摸』着,就这一两天,就会有所行动。本来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插』个耿南仲在中间,咱们是有口难辨你跳进长江也洗不清

    逮着这么个机会,他还不上窜下跳?一面蒙蔽圣听,造谣中伤,一面指使爪牙,罗织罪名。干这个他最拿手完了,一切都完了……

    “轿中敢是秦中丞么?”正忧心忡忡时,冷不防轿外一个声音响起,着实把他骇了一跳急忙掀起轿帘往外一看,只见桥外有一人紧跟着轿子同步前行。约有五十多岁,穿件黑直裰,外头罩件锦袍,须发半白,但身格长大,相貌威猛,倒像是久经沙场的军官一般。

    秦桧打量他几眼,疑『惑』道:“你是何人?”

    “小人姓徐,请中丞立即落轿。”对方小声说道。宋阀496

    姓徐?秦桧眼睛一亮莫非是徐绍的人?正思索时,对方又催促道:“后头有人尾随,虽一时挡住,但撑不了许久,请中丞从速”

    秦桧此时哪里有时间多想?把心一横,即喝道:“停轿”

    轿子一停,他下得地来,正好许翰的官桥也撵了上来,见他停下,也跟着效仿,掀起轿帘问道:“秦中丞为何停下?”

    秦桧小声喝道:“下轿。”

    “什么?”许翰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姓徐的老者此时招了招手,一辆马车就像是事先准备好一般正好奔到面前。他对秦桧许翰道:“两位请。”

    许翰满头雾水:“你是何人?本官为何要上你的车?”

    秦桧不由分说,一把扯住他:“去罢”连拖带拽,硬扯上车去,车帘子一关,车夫即催动马匹往城外方向驶去。

    那姓徐的老者对不知所措的轿夫们扔下一句话:“你们该去哪还去哪。”语毕,消失在人『潮』之中。

    两个当朝重臣在马车里,一个闭目养神,一个不明就里。许翰一个劲地问道:“秦中丞,这是谁派的马车?我们要到哪处去?”

    秦桧耐着『性』子道:“安心去就是。”

    “我总得问个明白吧?到底是谁派的车?要接你我去哪处?”许翰是秦桧的前任,他从前就是干御史中丞的,以直言敢谏,宁折不弯著称。徐绍所谓干过言官的都缺心眼,指的就是他。只因这当言官的,职责就是批评皇帝,监察百官,眼睛里都不『揉』沙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拐弯。再加上宋朝开明的政治风气,造就了一大批是非分明,对就对,错就是错的直肠子。

    宋朝的言官之所以不像唐朝魏征那样名垂后世,是因为在宋一朝,政治相当长的时期里都非常开明,环境很是宽松,在这样的条件下直言敢谏,那是再平常不过了。

    秦桧终于有些冒火了,睁开眼睛,直视着对方,冷声道:“许安抚可知你我都大祸临头了?”

    许翰一怔:“这是从何说起?”

    “你不觉得今日官家召集文武商议禅位,很突然么?你难道不觉得殿前司的部队开进杭州城很奇怪么?你不觉得官家在廷议之后,一语不发就散了朝很异常么?”秦桧问道。

    许翰答不上来,因为对方这几个问题,仔细一想,确实反常难道又是耿南仲在搞鬼?难道事情泄『露』了?

    秦桧见他无言以对,再度闭上眼睛。

    马车出了杭州西城,直投西湖方向而往。直到此时,许翰才突然说道:“今日廷议,怎不见徐绍?这车,莫非是他派的?”

    秦桧不语。那车一直驶到西湖之畔方才停下。秦许二官下得车来,只见秀丽西湖便在眼前。那徐府老仆引路,将他两个带至湖边,见有一艘小蓬船在湖中等候。见他们到来,从船上伸出踏板来,两人搀扶着小心翼翼上得船去。

    许翰走在前头,将身一矮,正要往篷里钻时,赫然发现,船中正坐着徐绍

    他一时愣住,秦桧在后推了一把,两人都拥进船去。这比不得高大的画舫,一进去就只能坐着。船中安置了一张矮几,几方坐席,徐绍神『色』平静,谓二人道:“冒昧请两位来,实在唐突,还请见谅。”宋阀496

    许翰正要发话,却被秦桧抢在前头:“相公可知朝中发生之事?”

    “正要请教。”徐绍正『色』道。

    “官家今日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内禅。”秦桧道。

    徐绍闻言,一声长叹道:“果然如此。”这恐怕是耿南仲耍的手段,故意请官家召集百官,作样子说要禅让皇帝,让那些早怀此心的大臣们自己跳出来,而后再加以打击迫害从此以后,还有谁敢对他说个不字?

    “但相公可知其中凶险?”秦桧敲桌又问。

    “此乃引蛇出洞,你我说话之时,耿南仲等人必然在商议着拿办相关大臣。”徐绍沉声道。

    许翰吃了一惊,失声道:“不至于吧?若真是如此,官家便是设下圈套,让我等去钻”

    秦桧看他一眼,你现在才明白?晚了

    “耿南仲集权一身,欺上压下,此计必是他鼓动官家此贼较之‘六贼’有过之而无不及下官担心,近两日之内,他就会动手。而官家染疾在身,受他蒙骗,恐怕铸成立国以来未有之冤案呐实不敢瞒相公,殿前司的部队,已经开进杭州城了”秦桧痛心疾首道。

    便是徐绍,闻听此言也吃了一惊什么?动用军队?耿南仲他想干什么?一掌击在矮几上,他厉声道:“耿贼胆大妄为天人共愤”

    秦桧一拱手:“社稷危如累卵,我等大祸临头,还请相公拿个主意啊”

    徐绍看他一眼,摇头道:“耿南仲有官家的授意,我等也奈何他不得,还有什么主意可拿?只能引颈待戮,坐以待毙而已你我等人,必被视为主脑,远窜穷山恶水之间尚算轻巧,怕只怕姓耿的容不下我等,必欲除之而后快”

    许翰闻言,抗声道:“太祖早立下‘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之祖训,耿贼焉敢”

    “他要是给我等罗织上犯上谋逆的罪名呢?”徐绍反问道。

    许翰一时为之语塞,谋逆属“十恶”之一,在“不赦”之列,不管是谁,犯上这一条,恐怕也只能“斩于市”,如果官家慈悲一些,赐你狱中自尽,已算是幸运了但转念一想,他道:“不会纵是事泄,我等只是商议联名上奏,请官家内禅,这与犯上谋逆有何干系?”

    秦桧听不下去,说道:“许安抚,嘴长在人家身上直到了那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rou,有你说话的份么?”

    “那似此这般,如之奈何?就看着耿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看着他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迫害忠良,排斥异己?哼天日昭昭,我不信他能指鹿为马此事由我而起,我去面圣主动澄清”许翰激动地说道。

    徐绍直感头疼,这人忠义是忠义,可惜了,太没城府,不足与谋啊倒是秦桧,从前没注意他,他倒看得透彻一些。

    “罢了,许安抚,你不可能再见到官家。说句不中听的,耿南仲要整你,还不须联名上奏一事,就说你滞留行在,行迹叵测,你如何解释?”秦桧一语,说得许翰哑口无言。

    船上一时沉默,秦桧暗思,徐绍主动请我两人进来,必是为商议对策。以他的地位和声望,应该已经有所想法,只是还不便说出来而已。想明白这一点,他试探道:“相公,观风向而知**,耿南仲调殿前司部队进城,已经很说明问题。我等生死荣辱事小,朝纲崩坏事大若被耿贼得逞,官家不便理事,他必独霸朝政此诚为大宋未有之祸害,较北夷尤甚我等俱当朝重臣,务必担起应有之责任”

    徐绍看着他,语气沉重道:“你想说什么?”

    秦桧毫不示弱:“下官想说的,就是相公所想的”

    “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徐绍反问道。

    “下官或许能猜到一二”秦桧针锋相对。

    在旁边听了个糊涂的许翰心头大急,拍着矮几道:“我说二位什么时候了,就不要再高来高去有话不妨直说”

    秦桧马上接过话头:“不错此处,不接天,不沾地,出我之口,入二公之耳,鬼神莫测桧斗胆,有个想法,说出来,二公勿惊”他见徐绍始终不肯直言,遂有心思抛砖引玉。

    徐绍心头一跳,趋身向前道:“会之且试言?”

    “今耿南仲非但把持政权,更蒙蔽官家,成独大之势。我等纵使蒙冤,也无处申述为避免社稷遭难,圣上蒙尘,唯有冒天大干系,铤而走险”秦桧铿锵有力地说道

    此话一出,许翰脸『色』陡变他就算再方正,也听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天子无法理事,又受到『jian』臣蒙蔽,我们是万般无奈,束手无策。软的,已经行不通了,那就只剩一条道走,来硬的

    什么是硬的?

    徐绍见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觉得是自己请他们来,如果一味回避也不叫事。当即表态道:“不错,会之之言,正是我意罢黜『jian』侫,清君之侧拥立少主,肃正朝纲”

    当他掷地有声地把这十六个字讲出来时,许翰大惊失『色』,秦桧高拱双手

    “这,这恐怕要从长计议急不得耿南仲自以为抓到我等把柄,我等若行此事,岂不正中他下怀?而且,这事,这事委实……”许翰担忧道。

    徐绍朗声道:“我等非为一己之私,乃是为社稷图存,为朝纲澄清,是非功过,自有后人来评至于耿南仲,我等务求一击即中,不要给他机会”

    秦桧素知许翰方正刚直,见他还在犹豫,故意刺激道:“许安抚,你若是怕事,大可立即登岸,去向官家检举我等。他日是我刑场上受刀之际,决不怪你”

    许翰闻言大怒急得拍案而起那船篷本就低矮,他这一撞,直撞得头晕目眩,直冒金星抚着额头疾声道:“许某怎肯行此不义之事罢罢罢,抛弃这顶乌纱不要顶乌纱的首级也不要算我一个真要到刑场上受一刀,我陪二公”

    徐绍闻言大赞:“好许安抚不愧忠义二字”

    秦桧适时言道:“虽有此心,但无良策。耿南仲把持朝政,文武百官要么畏惧其权势,敢怒不敢言,要么就是趋炎附势,巴结于他。有志之士或远窜,或贬谪,留在朝中的,已经不多。实力悬殊太大,务必谋划周详,否则……”

    徐绍此时方抬起茶壶,替他二人倒上,不急不徐道:“此事要成,关键就在一人”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