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尘缘(一)
芙蓉坡 八月天,雨后初霁,霜花始开。大雁沉沉寂寂地飞过蓝天,清风中徐来一丝萧飒,城墙外几朵木芙蓉开得颇为寂寞。 唯独那一颗情人槐,红缎交织,煞是热闹。 自袭夭去后,每年八月,盖昶便会到芙蓉坡小住几日。每年八月,苗女虫悦也会到此处,只是远远地看着盖昶,并不叫盖昶发现,因为她知道,这一世,她与盖昶已是永恒的隔离。 袭夭死了,但能在盖昶心里独活;虫悦活着,却和盖昶永世别离。 盖昶对袭夭是执念,虫悦对盖昶又何尝不是爱得偏执又固执? 十七年间,虫悦终于参透百窟银铃同离魂埙的奥义,离魂埙里蕴藏的秘密不仅使得虫悦青春不老,也令虫悦得到苗族圣蛊——蛊雕。 蛊雕,似鸟非鸟,额有犄角,本是食人的怪兽。千年前被苗族先辈所降服,长眠于离魂埙内。时隔千年,虫悦才将其释放。 蛊雕在虫悦的驯养下,已变得十分乖顺,却在青城山升起黑烟时变得躁动不安。虫悦本想同往常一样,只是不动声色地跟在盖昶身边就好,好好一番规划,却被蛊雕突发的躁动给露了底。 “嘎嘎……” 蛊雕发出嘶鸣,任凭虫悦如何安抚,骨雕始终难以安定如常,万般无奈下,虫悦只好将骨雕重新收归离魂埙内。 只是,晚了一步,早已暴露了踪迹。 虫悦感知到身后有人,但却始终不敢转过身去,她怕,她怕她若是见了那一张心心念念的脸,便会舍不得离去。 便就如此背对着,只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虫悦能感觉到身后的心跳离她极近,就那么平平稳稳的跳动着,毫无波澜。可是虫悦的内心却是一阵慌乱,甚至是呼吸都有些微促。 盖昶的声音还是那般动听,低沉如磁,然而语气里却隔着虫悦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只说了一句“你不要再来了”,便瞬移离开。 旧情旧景,盖昶对袭夭的思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思念袭夭的音容笑貌,思念袭夭的烂漫天真,思念袭夭生气的样子,害怕的样子。 小妮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是怕蛇,还记得他被娲女吓得夜不能寐……锦里府的长公主怎么也会有一枚蛇形金镯? 虫悦本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盖昶不爱她的事实,然而这么多年的守候,到底还是有所欲求,她总怀有不切实际的希望,等到希望破灭时,还是会痛心疾首,伤心一场。
人终归只是凡人,逃不过七情六欲。 虫馨为爱舍弃一切,甚至不惜自欺欺人,那时虫悦不理解,为了一个不爱重自己的男人究竟值得吗?她曾经多么痛恨那个令她娘哭瞎双眼的男子,然而,命运似乎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最不愿看见的事情,她自己已是泥足深陷。 爱情,果真能叫人走火入魔,即便是无疾的单相思,也都无怨无悔。 盖昶又去了哪里,虫悦不想深究,反正她已见过他了,这便就足够了。 虫悦望着盖昶骤然远离的背影,失了神。 心里五味杂陈,若说盖昶同袭夭是有缘无份,那么她与盖昶便只有孽债而无缘分可言。 忽然,盖昶身后百十米远处显现一身形,不过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 虽说盖昶师出蔓渠,武艺不差,可是她的盖大哥被人跟踪了,又岂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虫悦瞬移之术练得不及盖昶,只好委了蛊雕悄悄前去探明踪迹。 也许,虫悦缺的不过是一个跟在盖昶的身边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恰好在此刻发生了。